两个月后,我的身体才彻底的恢复。一日,苏文起下巴回家,我和他说道:“先生,上次救我的那个人,咱们是不是应该去谢谢人家?”苏文起被我这一提醒,也想起来了,笑着说道:“你看我这个记性,前几天还想着和你商量呢,结果还是忘了。这样,明天我给他打个电话,约个时间,咱们亲自登门感谢。”
这时,苏文起又告诉我一件事。那个拉洋车的车夫摔倒,并不是意外。他们在现场找到一块涂了桐油西瓜皮,车夫是踩到了瓜皮才会摔倒。苏文起派人询问,有人看到,一个人看到车夫跑过去故意将西瓜皮丢到他脚下,像是跟这个车夫有仇一样。被打断了腿的车夫,一时间也没想出哪儿冒出一个这么缺德的仇人害他。苏文起警告我,要小心一些,说不准,是他得罪的人做的。
过了两天,没等苏文起安排,我便告诉刘叔,准备各色茶点,以及用红纸包了一百块现洋。一天傍晚,苏文起和我拿着礼物上了路。
在车上,我问苏文起:“那个人怎么称呼?”苏文起说:“姓尚,叫尚合。是个小学的中文教员,才二十多岁。”“有家室了?”我问。苏文起皱了皱眉头,低声在我耳边说:“有没有你也不能勾搭!”
我忍不住的笑出了声。苏文起连忙正了正身子,干咳了两声。我连忙收起了笑容,说道:“要不要,在给他太太和孩子买一些东西?”苏文起摇了摇头,说道:“没必要,他没有家室。”说完白了我一眼,又低头轻声的说:“你满意了?”我忍不住的又笑了笑,轻声在他耳边说:“老醋坛子。”苏文起看了我一眼,说道:“成何体统?”
这位尚先生,住在距离市区很远的一个处住宅。环境清幽,颇有苏式建筑的味道。小院里,有一处月亮门。门里,孤单的生长着一颗枣树,绿油油的,随着风声轻声的低吟着,无人能理解它的独唱。也它是朗诵,在寂寞的日子里,吟唱着天的蓝、月的明,以及它一生中全部的孤单。
尚先生迎候在门口,见到我们来,连连说道:“您看,太客气了,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呢?”我笑着说道:“尚先生,对于您来说,是举手之劳,对于我来说,却是大恩大德呢。”说完,刘叔将茶点由车中拿了出来,我说道:“这是一点心意,请尚先生笑纳。”尚合一看,连忙笑着说道:“您太破费了,太破费了。”
一面说,一面将我们引入室内。“尚先生住的地方到是很幽静的。”我说,尚合笑了笑说道:“您过奖了,也是租的房子。我独身一人,向浮萍一样,到处的漂流。”苏文起笑了笑,说道:“不知道尚先生都去过哪些地方?”尚合连忙摆了摆手,说道:“您见笑了,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苏文了点头,问到:“听口音,您不是本地人吧。”尚合笑了笑,说道:“是呀,我是湖南人。”我笑了笑,说道:“湖南人爱吃辣。正好,新开了一家湖南菜馆。改天,还希望尚先生赏光,鉴定鉴定。”尚合笑了笑,递上了两杯茶。
苏问起打开了话匣子,与尚合谈起了时事。我悄悄的看了看外面,金色的夕阳洒在院子的各处。草上、树上、地板上,到处都是金色的抓不住的阳光,充满着寂寥的味道。我伸手去那茶杯,“噹”的一声,一不小心将身边苏文起的茶杯碰洒了。
滚烫的茶水一下就洒在我的手背上,我忍不住的“哎呦”了一声,苏文起连忙说道:“怎么这么不小心。”说完,试图找出手绢帮我擦干净。这时,尚合微笑着打着圆场,说道:“地方太小,碍手碍脚的。”说完,递来一块手帕,我连忙笑着接过,道了歉,用手帕擦了擦手,但是,当我低头的时候,我呆住了!
那白色的,已经有些发黄的手帕上,清晰的绣着一行诗:“回首犹重道,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
我一下子惊呆了,连忙抑制住内心的颤抖,仔细的看了看。没错,那青色的字,是我亲手绣上去了,而且,下面还清晰的绣着两个字:“晚秋”!他就是那个人!那个曾闯入我心房的,没有名字与样貌的陌生人,那只钢笔的主人,让我魂牵梦绕的,魂牵梦绕的,年幼时的幻境中的亲人。
我又重新将这张手帕看了看。由于经常使用,手帕上的字迹一部分已经开始跳线。当年,我帮他锁的边也已经有开线的地方。甚至,连我当年对他的心意,也开始有了变化。我轻轻的吸了一口气,抬起了头,笑着说:“尚先生,这块手帕很漂亮呀。”
我不知道我的声音里,是不是充满了异样的颤抖,就如同我的心,和我已经开始发麻的舌头那样。
尚合笑了笑,接过了手帕,说道:“这还是早几年在承德的时候,我特意请一个绣娘帮我绣的呢,用了好多年,也没坏掉。”我点了点头。我努力的不看他,我害怕,我害怕我的眼睛若是盯上了他,就一刻也不会离开。
他的出现,我想起了当年的许多事。比如,娘家的小房子,桑彦瘦弱的胳膊。我记得父亲病的一年冬天,我已经辍学了。家中只有一个小小的火炉,还是放在父亲的屋里,我和小彦互相抱着,挤在父亲的脚边。我还记得,那时,无论冬夏都只有一套衣服,冬天是棉的,夏天,拆了棉花是夹的,我回想起当年的许多事儿,再比如,我嫁给了梅翰林,他给了我爱,让我忘记了那个经常出现在幻想世界里的,钢笔的主人。
我又回到了现实中,苏文起正笑着赞扬起眼前这位叫尚合的年轻人,苏文起说:“小伙子,你到是很有想法的,和现在别的年轻人不一样呀。这样吧,如果你愿意,可以经常到我家坐坐,我们详细的聊一聊,你看怎么样?”尚合一听,这是难得的机会,连忙谢过苏文起,苏文起说:“若是有兴趣,改日就来我家,我们好好谈谈。”过了一会,苏文起带着我,就告辞了。
回到家中,我卸了妆,换了衣服。趁着苏文起没去看书的功夫,问他:“先生,难道,你真想提拔那个年轻人吗?”苏文起笑了笑。我走到他身边,将他看着的报纸一把抢了过来。“你说嘛!”我撒娇的说道。
苏文起捏了捏我的下巴,说道:“管家婆,什么都要问,这么操心不怕变老呀!”我推开了苏文起的手,说到:“人家不也是为你操心嘛!你真要提拔他吗?不过,他看上去好像不怎么合适!”
苏文起搂住了我,让我躺在他的肩膀上,他又翻开了报纸,说道:“你懂什么?越是年轻人,越是好控制,你刚才没听到?他是四处碰壁,没有办法,才做了老师。若是我给他提供这样一个机会,他会忠心耿耿一辈子。”
我笑了笑,说道:“可是,他能忠心吗?别到时候,把你卖了!”苏文起笑着说道:“这你就不懂了,若他是个刚出学校的学生,我连考虑都不考虑,绝对不帮。而现在不一样,现在是他人生的低谷,谁帮了他,谁就是恩人。我若想做得稳一些,就需要培养一些自己的势力,明白了吗?”
中秋节过后,我没能如愿和张副局长一家回老家。多事之秋,谁也不敢轻举妄动。那一年的十一月,我实在是无法忍受内心的煎熬,在一个夜里,和苏文起大吐苦水。
“先生,我实在等不到过年了。”我焦虑的说,苏文起转过身,抱着我,吻了吻我。先生!”我不满意的嗔道。苏文起笑了笑,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只剩一两个月的时间,在等一等嘛。”
“这件事情压的我无法呼吸。”我说。苏文起笑了笑,捏了捏我的脸蛋,然后说道:“你可沉不住气。好吧,我现在告诉你,当地卫生局的一个姓李的副局长,和梅家有过节。”“卫生局?你少来,梅家做的是食品生意,还不和卫生局搞好关系?”我说。
苏文起笑了笑,说道:“你懂什么梅家和卫生局别的官员都不错,单单是个这个李副局长不行。”“你少来,宁落一群不落一人,梅家还没明白这个道理。”苏文起无可奈可的笑了笑,摸了摸我的脸说道:“你当梅家不愿意搞好关系?这位李副局长家中也有粮食生意的。我刚下野的时候,他还不是副局长,好像是个处长。梅如海仗势欺人,以为该打点的地方都打点到了。谁成想,这位李处长为难了梅如海,梅如海什么脾气?一封检举信抵到上面,说李处长私自做生意。这能容他?当年他要后台没后台,要背景没背景的。官员做生意又是不允许的,他这是知法犯法,差点被抓起来。你说他能不恨梅如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