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画室,李太太已经开始在画了。一副油画,上面画着一个窗子,半圆形的,和她画室的窗子是一样的。画中的窗子是打开的,外面是一条弯曲的小路,路的两侧是秋天里枯萎的金黄色的树叶。
“晚秋,你知道吗,这画的,是我的心。”李太太说。我笑着点了点头,她没理会我的动作,自顾自的沉浸在忧郁的阴霾中,“你知道,我的心就像这窗子一样,敞开的。是呀,敞开的,不过,你看。由我敞开的心只能看到金黄的落叶,他们枯萎了。如同我的心和我的青春,枯萎了,不再来了。一切的一切都过去了,枯萎了。”
她像一个诗人用美声的歌喉唱着,独自唱着她的那些莫名的悲哀。她时常像一个演员一样,lou出悲伤的表情。她时常抱怨生活太平淡了,这样平淡让她感伤。我时常在心里嘲笑她,用苏文起教过的一句词来形容:为词新赋强说愁。不知道她从哪里来的那么多的感伤,即使看到落叶也要感慨一番。我时常想,若是将她丢到我娘家,她会怎么样?我猜,她大概是活不下去的。
那一个早上,我来到画室,坐在了每日不变的位置拿起画笔画桌子上摆着的那个鸡蛋。我记得,我开始学习画鸡蛋以前,李太太就用她哀愁的声音和我说:“你不知道的,欧洲文艺复兴的时候,有一个伟大的画家,叫达芬奇。他从小就是画鸡蛋,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从每个角度看过去,鸡蛋的样子都是不同的。”我点了点头,心说,我唯一的目标就是接近你。不过,可惜,她听不到。
那个上午,我心不在焉的画着鸡蛋。李太太突然问:“晚秋,你怎么了?今天心事重重的?”我故意叹了一口气,说道:“大姐,我家苏先生昨儿看了我画的画,说我一点进步也没有。他叫我,不要学了。”李太太惶恐的说:“那怎么能行,你是有天赋的。苏先生不懂画,你听我的,不能放弃。你才学了几天,绝对不能放弃。”
我点了点头,故作忧伤的说:“我也是这么想的,能拜大姐为师,是我修来的福气。您这么尽心尽力的教我,我若是不学,不但对不起我自己,更对不起您呐。”李太太听了连忙点了点头,说道:“就是,就是,苏先生若在不愿意,你叫他来,我说给他听。”
我点了点头,说道:“是呀,我和他说了我的想法。他考虑了一下,和我说,有名师教你是不假。不过,画画这东西,要多看,才能知道其中的奥妙。”李太太点了点头说道:“这话到是不假,是应该多看一看名家的画。”
我听了,连忙假装兴奋的说:“对呀。大姐,你借我一些这样的书看吧,我在晚上也好补习补习。”李太太听了,连忙说:“行呀,在书房呢,你跟我来,我帮你挑几本。”我一听,连忙跟着李太太走出了画室。我拿着手袋,里面装着特制的胶水和窃听器。只要李太太带我进了书房,我马上就喊肚子疼,让李太太帮我找药,这样就能把她骗出画室。
可惜,事与愿违。李太太笑着去推门,结果,门是锁着的。李太太尴尬的笑了笑,说道:“呦,这怎么锁上了,”连忙叫来家中主事的老妈子,老妈子急匆匆的赶来后,解释到:“钥匙在老爷那儿,我也没有。”
李太太看了看我,尴尬的说道:“呦,今天是看不成了。妹妹,我有个毛病,总爱丢三落四的,钥匙丢了不知道多少把了。所以,我家的钥匙,不是这个老妈子帮我拿着,就是李先生拿着。”我故作镇定的笑了笑,说道:“有机会您在拿给我就行。不过,大姐,装细软的钥匙可要自己拿着。”李太太笑了笑,走到了我前面。我失望的叹了一口气。
晚上,苏文起吃过饭,他进了卧室。“怎么样?”没等我关门他就焦急的说,我连忙关上门,将他领到床边坐下,摇了摇头。苏文起叹了一口气,lou出失望的眼神。“没关系,只要人没事儿就行。”苏文起说。
我看了看他,对他说:“不知道是不是李部长警觉了,书房的门锁上了,不知道是不是他在防着我。”苏文起突然转悲为喜,说道:“书房的门上锁了,就证明里面有重要的东西。你这样,如果有机会进书房一定要仔细的观察,看看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另外,看一看有没有重要的信件。”
我点了点头,叹了一口气说道:“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开书房的门呀。”苏文起皱了皱眉头,说道:“时间不多了,必须尽快控制他。”“先生,你们直接出人抓了他,在抄家不就可以了。”我说。苏文起看了看我,骂道:“糊涂!这个李部长,手眼通天只要有轻微的晃动,马上他就能知道。他在南京的关系很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再说了,如果抓了他在抄家,到时候,抄不出什么东西,倒霉的就是我!”我点了点头,皱着眉头问:“那要怎么办才好?”我说,苏文起并没有回答。
过了一会,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我对苏文起说:“先生,趁着李泽平在家的时候不就可以进到书房里了?”苏文起叹了一口气,说道:“那更加不容易。李泽平的很多朋友都是黄埔出身,他多少也会懂一些反侦察的知识。咱们都没接受过正规的培训,到时候,说载就载!”
我问:“先生,为什么上面不将件事情交给检察院办?”苏文起瞪了我一眼,说道:“你知道他们哪个和李泽平有关系?再说了,这事是立功的,是我硬抢过来的,知道吗?”我点了点头,苏文起的头脑我是知道,为此,他指不定下了多少功夫呢!
我看着苏文起的眼镜,突然想到了一个方法,我趴在苏文起的耳边告诉了他。没想到,苏文起竟然同意了我这个计划。
第二天,我破例没有去李家学画,一大早就和李太太告了假,我在等,等着夜幕降临,只要到了晚上,李泽平回家了,这事就好办了。
没想到,午休的时候,姜玉芝来了。“我没有指望了。”她如同怨妇一样的说,我试图找些话来安慰她,但是,心乱如麻的我,实在找不出什么可以安慰她的理由。“对了,明天,外事局的张副局长有宴会,要我去,也请了你的,帖子你看到了吧。”姜玉芝问。
我点了点头,说道:“不过,我不怎么想去,和他也没什么交情。”我说,姜玉芝想了想,说道:“不过,听说他也是承德的,”“什么?”我问:“一准?”姜玉芝不是很肯定的说:“好像是的,不过,也不敢肯定,我记得他说过。”我想了想,说道:“好,明儿晚上我一定到。”
打发走了姜玉芝,我就开始一面化妆一面等着苏文起的电话。画眉的时候,我又想到了姜玉芝的话,她大概是收了那位张副局长的好处。这种宴会上,总是要有一些有名气的人撞场面的。商人爱请名伶,政客爱请交际花和长官的姨太太,借此表现自己的地位。不过,像这种晚宴,主人们的红包一定是丰厚的,谁都不白来,来的,更不是图那顿饭。
我将眉毛画了又擦,擦了又画的,心神不宁的等着苏文起的电话,苏小童是不能带去的,多一个人碍眼,天色越来越暗了,我更加的焦急了,苏小童递来一件白狐狸皮的大衣,这是苏文起的一个手下送的。
这时,我想起一件有趣的事。好像,部下们都比较喜欢巴结姨太太。真让姜玉芝说对了,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嘛。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果然改变了很多,已经不是一年前那个只会说“是,是”的小丫头了,我不像玉芝那样的妩媚,我有一种连自己的说不出来的感觉,似乎是从心底里发散出来的一种优越感。
电话响了,苏小童接的。她跑过来告诉我说:“老爷说,让您马上出门,丽莎咖啡店门口见。”我点了点头,连忙招呼刘叔,叫他找车。我穿上大衣,拎上手袋,照了照镜子,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冷静,我对我自己说。不过,我依然能感到由于紧张而冰冷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