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文起缓缓的点了点头。“你没骗我?”我说。苏文起说:“你先听我说。事情的原本!”他大声的不耐烦的,我点了点头。苏文起叹了一口气,说道:“是这样,我前一段时间,看你呆着也无聊,就想,不如把你娘和弟弟都接来,于是,就派了一个心腹回去,他先是到了你家”

缓了缓他继续说:“结果,看你家没人了。听说连夜搬走了,他就觉得里面一定有问题。后来,他就去了梅家。你公公梅如海,还问你死了没有。梅如海拖他给我传话,说你家里已经处理好了。已经将你娘和你弟,赶到别的地方去了,不让他们在城里落脚。据说,给了一笔钱,你娘拿了钱,就连夜和你弟弟搬走了。”

过了一会,我冷静了一些。站了起来,推开了椅子,一下子给他跪下了。苏文起连忙的抓住我,试图将我拉起来。我推开了他的手,对他说:“先生,桑梅感谢您一直以来的照顾。这段时间,桑梅没少气您。是桑梅不懂事,多亏您海涵。桑梅能有今天,全kao先生,若没有先生,桑梅现在可能已经饿死在街上。”

我说着说着,自己哭了,我抬起了头,对苏文起说:“先生,桑梅只求您一件事,”苏文起咬了咬牙,点了点头,我说:“桑梅只求您能帮我抄了梅家。”苏文起皱了皱眉头,说道:“你忘了,梅翰林对你的情吗?”说到梅翰林,我又想起了他苍白的脸。是的,梅翰林,我的爱人。可是,梅翰林的形象在我的脑海里是那样的短暂,我又想到了他的父母。他们将我赶出了梅家,又将我娘赶出了城。茫茫人海,我娘能知道我在这里吗?我怎样才能找到他们呢?

我摇了摇头,对苏文起说:“先生,梅翰林对我的情,和我对梅翰林的情,我始终忘不了。但是,我娘我弟弟,漂泊在外,要怎么生存?现在,也不知道他们是死还是活。”说到这,我放声大哭。想到母亲寡妇的青衣,和疲倦的脸上的微笑。还有,还有我弟弟桑彦。他只有十一岁,胳膊上几乎都没有肉,总是穿着力巴的短衣襟,梳着寸头。

“先生,求您。我只要梅如海破落,别人和我无仇,我也不愿意连累他们。”我说,苏文起叹了一口气,说道:“这很难办呀,梅如海已经下野了。要是找毛病,也不是一下子就能找出来的。再说了,怎么说我们也是多年的朋友。”

“先生,”我将心一横,说道:“先生,只要此事您帮桑梅办成,桑梅愿一生都服侍您左右。”苏文起叹了一口气。过了半天,将我扶了起来,幽幽的说:“梅子,不是我不帮你,我和他是朋友,我做事不能太不讲究。”

我听了,咬了咬牙,又重新跪下了。苏文起连忙说道:“你到是听我说完呀。你就是,性子急。”苏文起又拉了拉我,我没起来,还是跪着的。苏文起叹了一口气说道:“你看到姜小姐吧,”他看了看我,我点了点头。他接着说:“你可以借别人的手,弄梅如海。”

“别人的手?谁的?难道是姜小姐吗?”我疑惑的问。苏文起瞪了我一眼,骂道:“白跟着我这么多天了。我是说,你可以先结交一些朋友,有我做你的后盾,别人不敢欺负你。而且,更重要的,他们知道我的本事,他们需要巴结你。到时候,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儿。”

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抬起了头,似懂非懂的看着他。他大概是看出我还没明白,又重新和我说:“你怎么不名明白?你看到姜小姐了吧?你可以像她那样,游走于上层,先拉拢好人际关系。找机会,在对梅如海下手。”我想了想,算是明白了。“那不是让我做交际花了?”我问。苏文起皱了皱眉头,微微的坏笑了一下,捏起了我的下巴,笑着说:“是让你交际,不是让你花,因为,你已经有主了。”

说完,他把我扶到了椅子上,大声的叫苏小童,“苏小童,你来,替你主子把燕窝热一热,”苏小童在很远的地方应声回答。苏文起转身低声对我说:“八月份,你看怎么样?”我惶恐的抬起了头“什么?”我问。苏文起皱了皱眉头,说道:“八月份,嫁给我,”说完,他又笑了笑,不由分说的大声的笑着走出了我的房间。

这时,我感觉很冷。“周妈!”我嚷,没有回应。“周妈!”我又大声的嚷,周妈不满意的大声的回答。过了几分钟,她匆匆的走了进来,“周妈,给我拿床被子,我冷,”我抬起头,看着她。周妈看我的样子,也慌了神。几步就跑到床前,扯了一床被子,包在我身上。我还是发抖的,像是寒冬里光着身子被仍在了雪地上。冰凉,而惶恐。

“少奶奶,您这是什么了?您等等,我给您叫大夫去。”周妈慌张的说,又连忙扯来一床被子,围在我身上。我还是冷的颤抖,只感到身子里没有了暖意,从里到外的冷,冰凉的。苏小童这时进来了,傻乎乎的,看着我这样,她竟然说:“主子,给您道喜。”顿时,我像疯了一样,丢开被子,一把抓住了她,“你说什么!”我大声的说,苏小童被吓呆了。

我抓着苏小童,接近怒吼的喊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苏小童第一次看到我这幅德行,一下子就吓呆了。周妈急忙拉开我,狠狠的打了苏小童一个嘴巴,嚷道:“你乱说什么!主子的事,是你能cha嘴的吗?”说完,她回头瞄了瞄我。

我是被出卖了,被我自己,像是八大胡同的婊子一样,卖了。

我一把拉过苏小童,搂着她,失声的哭了。我想,我还是爱梅翰林的,对于苏文起,虽然不讨厌,却我从来没想过要嫁给他。更何况,是给他做妾?将来,他妻子总会从国外回来的,到那时,我该怎么办?争宠?还是一个人收拾包袱走人?将来的事情,更加的迷茫。

此刻的我,有一种撕心裂肺的疼。一直以来,我心中的爱情是高贵的,不是崔莺莺和张生的那种,被阻隔的爱。应该是相濡以沫,没有任何杂质的干净的爱。像梅翰林对我,我曾暗下决心,绝对不会再嫁。只是为了他,为了他给我留下的情,和对他深深的思念。

我时常想念他那张苍白的脸,和他笑起来时的模样。此刻的我,有一种上当的感觉,只是感觉,又说不出根据。苏文起走的每一步棋都是有根据的,是更好的为了铺垫下一步。直到多年以后的一个下午。在熟睡中的我,又梦到那天下午发生的一切。苏文起的脸,和我的泪水。当我醒来的时候,我突然间顿悟了。原来,这一切,都是一个阴谋的开始,这一切,都是因为,苏文起敛财需要一个助手,而我,就充当了这个替死鬼。

那个下午之后,我想了很多。而多年以后的今天,我也记不起来究竟都想了什么,可能,最多的,也就是对未来生活的恐惧,和对现状无助的放纵。即使又过了许多年,我依然深深的感慨到苏文起的手段。

不过,多年以后,哈图太太已经死了。正如我所预见的,是穷死的。除了苏文起,还有更多的人惦记着她的钱。骗她做生意的,还有光明正大抢劫的。没钱的时候,她就卖了洋楼,搬到了一间临街的平房。可惜,这些人还是没有放过她,敲诈的、勒索的,到了最后,她成了一个缝穷的老妇人。

我曾问姜玉芝要了她的住址,看过她一次。姜玉芝很不情愿的给了我,她嫌弃哈太太的模样,就像是嫌弃一只落在脸上的苍蝇。那是我平生第一次走进北京的大杂院。所谓的大杂院,也是一间四合院,面积没有苏文起的房子大,里面形形色色的住了许多人。我看到了将手浸在冬天冰冷的水里的哈太太,那一刻,我想起了小时候,我的母亲。哈太太见我去了,也是很高兴的样子,让着我进屋子,我摇了摇头,和她谈了几句。趁着没人看到的时候,塞给了她一些钱,那些钱,刚好够一只白玉镯子的价钱。

苏文起定下八月中旬纳我为妾,理由是,八月里有一天是一年中最好的黄道吉日。可惜,并没等到那一天,1928年7月中旬的一个午后,我依在沙发上看报纸,周妈慌慌张张的走了进来,低声的和我说:“少奶奶,门房有人等您,说是老爷的副官,有急事!”我连忙放下报纸,跟着周妈走了出去,短暂的路上,我想的最多的,就是害怕苏文起坏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