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女人,无论在以后,在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哪怕是沦落成歌妓,那都是她自己惹得祸。而如今,若是他越了雷池,他就是十恶不赦。这样,他死后又有什么尊严来面对弟弟呢?即使,今天晚上的计划真的成功了,以后生下的孩子,又哪里是弟弟的?只是他的,梅翰松的,是他的血混杂着这个女人的血,而不是弟弟的血混杂着这个女人的血。

也许,在那一刻,他清楚的知道了这个计划的荒谬,他深深的悔恨自己的愚昧,多亏了弟弟的玉佩,才没有酿成大错。

在这种胡思乱想的假设和结局中,天不知不觉的亮了。一个新的问题又重新的摆在了我的面前。即,这个清晨开始,我该怎么面对梅家的人。

想到这个问题,我才真正的慌了手脚。是像平时一样不动声色,还是大闹一场?我想,我无法做到若无其事,又有谁能真正的做到若无其事呢?

有人敲门了,这么早。我不敢应声,害怕是梅翰松反悔了,又跑来折磨我。我颤抖着双手,将被子紧紧的裹在自己的身上。“二少奶奶,”那个人说,我长长的送了一口气,是张妈,“二少奶奶,”她有喊着,“起来了吗?二少奶奶。”“进来吧。”我说。事实上,对于张妈,我也抱有极大的不满。昨夜,她一定就站在窗口,监视着梅翰松有没有强jian成功,多幼稚!多愚蠢!

她走了进来,手中端着一盆热水。“洗脸吧,老爷和太太叫你一早就过去。”她说,没有对我请安,我想,一定又是有什么事情。她看了看我,低下了头。

洗漱完,我简单的捋了一下衣服。我低头看了看,不应该穿这件红色的棉袄了。毕竟,我丈夫死了,“张妈,麻烦你到我屋里拿件素衣服吧。”我说。“少奶奶,老爷太太还等着呢,回头在换吧。”我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到门口等我。”我说。

张妈走出去的时候,我迅速的在抽屉里拿出一把剪刀,藏在了袖口里,我豁出去了,若是他们在敢对我做荒唐的事,我就刺死他们,要他们的命!

我跟着张妈进了花厅,公婆早早就起来了。“爹、娘,媳妇给二位请安。”我说。公婆没有回声,我只好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大概一杯茶的时间,公公看了看婆婆,两人用目光交换了一下。

公公先是咳嗽了两声,清理清理嗓子,开了口:“老二家的,你有什么想法呢?”我想了想,大胆的说:“我想听听爹娘的意见。”他看了看我,又沉思了一会,缓慢的说:“你若是想守着,我们不拦你,有我们一口吃的,也有你一口吃的。但是,我们总是会死的,到那个时候,以你嫂子的性格,断是容不得你。”

“爹,”我说“那您的意思是?”他看了看我,很长的一段时间没有讲话,“一会,苏文起要来,”他像是对我说,也像是对婆婆说:“这次我请他来帮忙做几天管事,你们都是知道的。上个月,蒋介石回到南京政府,重新主事。带过去一大批武汉的老人,苏文起花了大价钱,谋了个差事。南京呢,你娘和我也呆过,也有间房子没卖。到时候,我会托苏文起带你回去,看房子也好,干别的也好,都随你了。”

我愣了愣,没有想到是这种结局,怎么会呢?怎么会将我一个人丢到南京呢?“爹,”我说“爹,我想回娘家。”他一面叹了一口气,一面轻轻的摇了摇头,“不行,”他一口拒绝了。发生了这等丑事,他们怎么会容我到处乱说呢?原本我就成了多余的人,现在,又加上一条十恶不赦。去南京,不过是个借口,不过只是想将我推出去。若是放在过去,大概,我是要被勒死的。我是他们胸口的一颗朱砂痣,看起来别扭,想起来也别扭。

现在回想起来,确实有些可笑。那个时代,若是男人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叫风流倜傥。若是女人管不住,叫水性杨花。男人骗女人上当,叫潇洒不羁,女人若是骗男人上当,就是十恶不赦。总之,一切的都是女人的,老天创造了女人,是让她们为男人服务的,而不是,不是用来骗男人上当的。

我就要被送到南京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也许就在下一秒。至此,我是死是活,都和这个世界无关了。他们可以冠冕堂皇的说,儿媳妇到南京去为儿子守寡。至于为什么要到那么远的地方,他们大可以说,是儿子的遗愿。因为从小生活在南京,所以,去世前,还十分的挂念。甚至,还可以说,儿媳妇在去南京的途中遇到意外,死掉了。从此,这个叫“桑梅”的人,就在这个城市中消失了。他们应该还会给我的母亲和弟弟一笔钱,算做赔偿。

想到了母亲和弟弟,我鼓起勇气说:“爹、娘,我可以去南京。但是,去之前,我想回娘家看看。”公公又摇了摇头:“你母亲和弟弟都很好,我之前派人去看过了。你弟弟,我正在帮他联系好一点的学堂,让他到公立的国小去念书。你母亲那边,我会帮她买一间店铺。虽然不大,但是,租出去足够她日后养老的。你只要安心的去就可以了。”我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拖口而出:“那你们准备怎么和他们交代我的事儿呢?说我已经死了吗?”

没有回应。我走后,他们就会说我已经死了。即使,那个大嘴巴的佣人,将昨晚的事儿说出去。他们可以冠冕堂皇的说,都是儿媳妇不尊重,勾引了他们家的大儿子。反正,人已经在意念中死去了,管她呢。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公公不愧是官场上的人,将后路已经完全的铺好。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一切都听天由命吧。

“我可以走。”我冷冷的说:“但是,我要等到出殡以后。”公婆用一种重新审视的目光看了看我,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我还有两个条件。”我说。“你说吧,我们都尽量满足。”公公说。“第一,我要带走西屋床下的一个小箱子,那是翰林走前的一段时间就许诺给我的。”我说。公公想了想,点了点头,“若是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可以给你。”他说。

“第二,我希望你们能好好照顾我的母亲和弟弟。如果他们过的不好,到时候,我可是会回来的。”说到这,公公有些紧张了:“那不行,你不能回来。既然你答应了去南京,就永远都不要回来!你母亲和弟弟,我们会尽力的。或许不能给她们特别好的生活,但是,起码的温饱可以解决。”

我点了点头。我们的协议,就这样的达成了,今天回想起来,有些儿戏。公公毕竟还是文人,即使有一天我回来,你又能怎么样?即使,有一天我将你们荒唐的行为说出去,你又能拿我怎么样?而当时的我,即年轻,又老实,被人家逐出了家门,还遵守着对他们的承诺,多可笑。

“没有别的事儿了,你下去吧,准备准备。”婆婆对我说。我应了声,准备离去。突然,大嫂进来了,刚好和我撞到对面,我正准备向她请安。“**!”她骂,“啪。”的一声,一个重重的巴掌打在了我的左脸上,耳朵顿时“嗡”的一声。

我重新抬起了头,看着她,“不要脸,勾引我男人,**!”她骂。这时,我笑了,冷冷的。抬起右手,用尽力气,狠狠的回了她一个嘴巴。这一巴掌打下去,我的手都震麻了。可是,我并没有放过她,我的右手还没放下,左手又抬了起来。“啪”的一声,我又用左手给了她一个嘴巴。“别在那不要脸!你男人要强jian弟媳妇,你还好意思说!”我冷冷的说。

“啪”的一声,吓了我一跳,连忙回身,是公公,公公将手边的茶杯仍在了地上,“你们还有没有规矩!眼里还有没有长辈!我和你娘还没死!”他愤怒而大声的让着,可以看出,他是真的生气了,脸涨的红红的,喘着粗气。“张妈,让老大媳妇回屋去,别在这给我添堵!”公公大声的嚷。

我愣住了。这一刻,我相信大嫂也楞住了。进门虽不到半年,但我第一次见到平日里和蔼可亲的公公发脾气。我猜大嫂也是很少看到的,公公一直以一种儒雅的面孔视人,而今天……或许,是看到妯娌两人在他面前大大出手,实在有些触动到他的底线。后来,大嫂一面抽泣一面被张妈扶回了房。我并没有怪她,直到今天,我都没有责怪过她的所作所为,我还是会想起她的好的,比如,过门那天,是她扶着我,过的火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