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1节 狼烟冲天起（5）
第3军第103师在鞍山干净利索地消灭了当地的日军铁道守备队独立第6大队。执行任务的第103师第511团团长高福源在战斗中身先士卒、带头冲锋，肩膀被流弹打穿后仍然坚决不下火线，极大地鼓舞了士气。第511团的官兵们奋力杀敌，消灭了日军铁道守备队独立第6大队的900多名日军，抓捕了鞍山地区的2000多名日侨、日本浪人、日本在乡军人。后来在张学良的命令下，这2000多名日本俘虏尽皆被送进鞍山矿场里强制劳动、挖掘铁矿。
驻大石桥的日军独立第3铁道守备大队、驻连山关的日军独立第4铁道守备大队也都被东北军在这天下午消灭干净；奉命进攻公主岭的东北军第2军第116师和第5骑兵旅也完成得十分出色，盘踞公主岭的日军包括第2师团骑兵第2联队（500多名骑兵）和日军铁道守备队独立第1大队，日本铁道守备队司令部也设在此地。进攻的东北军先是炸毁了公主岭附近的多处铁路，截断了日军逃离或外地日军增援到这里的通道，随后对日军展开全面进攻。第116师师长冯占海中将和第5骑兵旅旅长刘桂五上校在战斗中都发挥出了舍生忘死的英勇表率，极大地鼓舞了士气。官兵们奋力激战，第5骑兵旅和日军骑兵第2联队在东辽河沿海爆发激烈的骑兵对战，双方总计战死一千多名骑兵，日军骑兵第2联队被全歼，联队长若松晴司中佐在混战中被击毙，日军铁道守备队独立第1大队也被全歼，日军铁道守备队司令官森连中将在插翅难飞之下绝望自杀。
东北空军在摧毁了关东军绝大部分的航空力量后，又迅速抽调了三十多架轰炸机突袭了海城，攻击驻扎在这里的第2师团野战炮兵第2联队。纷纷扬扬的炸弹从天而落，该联队拥有的五十多门大口径火炮尽皆被炸毁。鞍山的东北军第3军第117师随即对海城发动进攻，但在进攻过程中遭到了日军的顽强抵抗，两个主力团进攻了三次都被日军打退，该师师长董福亭感到慌乱失措，打电话请示军长丁春喜。丁春喜顿时勃然大怒，声色俱厉地呵斥道：“日军一个炮兵联队也就区区的两三千人，并且基本都是炮兵，你一个师的野战步兵居然打不动一个联队的炮兵？饭桶！三个小时内拿不下海城，我要你的脑袋！”
董福亭心惊胆战，转身对部下四个团长呵斥道：“一群饭桶！两个小时内给我拿下海城！不然我要你们的脑袋！”
经过一番激战，海城被第117师攻占，日军第2师团野战炮兵第2联队被歼灭2000人，但第117师则付出了五千多人的伤亡。为此，丁春喜怒不可遏地再次在电话里臭骂了董福亭。
东北军总司令部内，紧张得几乎要凝固了的气氛笼罩在整个大楼里，以杨宇霆、杨杰、荣臻为首的一群将校级的军官围绕着地图、沙盘进行着反复的推演计算，不时互相激烈争执，通讯兵十指如飞地发送或收译着电报，通讯军官和参谋们几乎是小跑着来来回回地传递着各种文件和命令，辽宁省保安司令于学忠在七八个此起彼伏响起的电话之间不停地接电话聆听前线部队的汇报并下达命令和指示。现场只有两个人犹如置身事外地静坐着，一个是张作相，一个是张学良。张作相的主要职务虽然是东北的行政首脑，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搞东北的民生建设和经济发展，但他也担任着东北边防公署副司令长官、东北军务委员会副主席、东北军副总司令、东北陆军副司令这四项军职，此时自然在这里也参与运筹帷幄。退一步说，即便张作相已经不担任军职，但他毕竟是东北的元老人物，在东北军和日本人开战的这个前所未有的时刻，他肯定也不可能不亲临指挥部，因为张作霖在统治东北的二十年间都未曾跟日本人正式开战。此时的张作相沉默不语，只顾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实际上，张作相很少抽烟，由此可见，他此时的内心也是前所未有的忐忑。至于张学良，也在拼命地抽着烟。发动战争，空谈起来固然令人热血沸腾，但实际真的打起来，则带来了太多的心理压力。但紧张等待前线战报的张学良随着越来越多的捷报，心情也慢慢地从极度的紧张、焦虑、不安、患得患失而慢慢变得阴转晴了。看到地图上原本标注着代表有日军驻扎的沈阳、铁岭、鞍山、大石桥、连山关、海城等地都接连擦去了日军的标志，张学良的心情也越来越轻松和如释重负。但在天黑的时候，辽阳、长春、旅顺、大连这四个地方仍然标注着有日军存在的标志，这让张学良慢慢地又开始沉不住气了。旅顺和大连位于辽东半岛的最南端，东北军一时半会鞭长莫及，按照原定计划，东北军要扫平辽北、辽中等地的日军后再进攻那里，所以旅大二地还在日军手里倒也是正常的，可辽阳和长春两地却还没有得手则有些令人不安了。
夜幕降临，总司令部大楼里灯火通明，沈阳城也在这天晚上实施了宵禁，全城大街小巷到处都游弋着东北军的巡逻部队，逮捕城内的日本人并维护社会秩序。张学良仍然静静地正襟危坐，但此时他的内心已经不像他表面上看上去的那么平静，而是掀起了阵阵惊涛骇浪：
我发动了战争！
不！我没有发动战争，是日本人发动的！我是在反抗日本人！
没错！今天是九月一日，历史上的九一八是在十七天后爆发的，那么今天的全面战事应该也是历史大趋势所产生的。今天的九一战事应该就是历史上的九一八，只是因为我而被更改了原先的轨迹。
我没有不抵抗，我反击了！我终于正式履行我的历史使命了！
对！我没有挑起战争，我其实是在反击日本人强加给我、给东北、给中国的战争！
我不再是那个“不抵抗将军”张学良了！
张学良想到这里，心头涌起阵阵激动和自豪，一股豪气和热血也在他的胸口里激荡着。但随即，他却感到了阵阵的茫然和怅然：
日本人被打退了吗？看前线各部队的表现，似乎都挺不错的。是的，历史上本来就该是这样的，即便换成那个张学良，只要他在九一八的时候下令坚决抵抗，日本人也是会被东北军打退的。我现在取胜也是必然的。可是...我接下来该怎么办？接下来呢？我该做什么？
辽阳和长春怎么到现在还没拿下！这两个地方不拿下，部队就没办法长驱向南，拿下旅顺和大连。旅顺和大连这两个港口城市不拿下，日本海军随时可以运输部队在那里登陆并重新反扑东北。对了，还有朝鲜！不知道朝鲜日军有没有动静，高维岳的第五军已经在图们江和鸭绿江沿岸布防了，朝鲜日军只有两个师团，如果真打过来，第五军应该顶得住的。可万一要是顶不住怎么办？日军若是大规模攻入了东北，我该怎么办？到时候我该怎么办？
张学良隐隐地重新有些焦躁起来，这种焦躁仍然来源于他的本质。张学良本质上还是那个后世的普通青年，虽说后世的每个爱国热血青年都口口声声希望中日再战一场，从而彻底洗刷甲午战争和抗日战争的国耻，但如果把那些爱国青年都送到前线，他们中的大部分人肯定会心惊胆寒，如果让他们像张学良这样亲自制定和指挥对日作战，更加会在精神和心理上产生前所未有的巨大压力。人一旦有了很大的压力，就会胡思乱想，甚至变得自我猜疑和不自信起来。另外，人如果到了某个一直在追求的境地时，也会手忙脚乱、不知所措，就像中了彩票后一夜暴富却不知道怎么花钱一样。此时的张学良就是这样的，他一方面连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带着东北军同日本人开战了，另一方面，他也有些患得患失、举棋不定了。
“报告！”边防公署通讯厅厅长蒋斌少将急匆匆地奔来，“急电！”他又特地补充道，“是南京发来的。”
张学良凝视着蒋斌手里的电报，犹豫了一下，吩咐道：“给辅帅吧。”在战事爆发之前，张学良用比较平静且略带着掩饰的语气向南京汇报了东北局势，暗示“东北军和日军可能要爆发全面战斗”，虽然张学良并未明文说他要和日军彻底开战，但战事已经开始一个下午了，南京政府和蒋介石本人在沈阳又不是没有眼线，肯定已经知道这件事了。因此不用说也知道，蒋介石是获悉东北军和日军开战后来询问张学良究竟怎么回事了。至于张学良让蒋斌把电报去给张作相，则有着“小孩子做了错事后不敢承担责任，让家里大人去承担”的味道在里面。
张作相咳嗽了一下，接过蒋斌递过来的电报，仔细看了看，然后苦笑着望向张学良：“蒋介石问你发生什么事情了，是不是真的爆发正面冲突了，他还问你，事情是否还处于可以控制的范围内？”
张学良也苦笑：“伯父，您来回复他吧。”
张作相再度苦笑，然后提高声音对一屋子的高级将领问道：“辽阳和长春还没有拿下？”
杨宇霆道：“还没有！第106师、第110师、第111师还在进攻辽阳的过程中；臧式毅报告说，第8军在进攻长春的过程中遭到挫败，损失很大。”
张作相蹙紧眉头：“日本人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杨宇霆道：“日本政府还没有反应，高维岳报告朝鲜的日军暂时也没有动静。”
张作相沉吟了一下，有条不紊道：“命令王以哲，集结第1军全部力量，尽快拿下辽阳！第2军和第3军即刻绕过辽阳向辽南进发，尽快进攻旅顺和大连！第4军即刻前往朝鲜边境，配合第5军加强安东（丹东）的防御！”他又望向张学良，“少帅，你觉得这样的安排怎么样？”
张学良点头道：“就按照伯父你说的办吧！”
杨宇霆立正道：“明白！”
张作相用一种不容质疑的口吻道：“给王以哲和臧式毅发报，最迟在二十四小时内必须要拿下辽阳和长春！拖下去，形势对我们就很不利了！”
其实在辽阳和长春前线，王以哲和臧式毅也心急如焚。辽阳是关东军总司令部和第二师团师团部所在地，第二师团第15旅团的旅团部和该旅团第16联队也在这里，防御这里的日军和其他形式的武装人员达到6000人以上，并且东北军投鼠忌器，不敢轰炸或炮击辽阳以担心误伤本国居民，因此战事打得激烈也是情理之中；但长春打了一个下午都拿不下确实有些说不过去了，在这里的是第二师团第3旅团的旅团部和该旅团第4联队，并且这个联队也是欠缺一个大队的，总兵力3000人不到。指挥战役的吉林省保安司令臧式毅调动东北军第8军第108师猛攻第3旅团，并且得到了原驻守于黑龙江省的东北空军第5航空队的十多架飞机的援助，第108师全师1.3万兵力，还是东北军的老部队，但进攻了一个下午却始终没有突破日军的防御圈，这不得不让臧式毅有些恼羞成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