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邢家的邢二爷是邢家屯的大户,家里有一片上好的山林。龙向海早就对这片山林垂涎三尺,多次提出要用自己的林子和邢家换,邢家没买他的账。那时节,日本人还没进东北,龙向海也没有那么霸气。这龙家沟里就他和邢二爷两家大户,龙向海也没敢把邢二爷咋样。不过他觉得邢二爷驳了他的面子,于是怀恨在心。

“九一八”事变后,日本人占领了东北,邢二爷召集围前左右屯子三十多人拉起了杆子,专门打日本人。日本山林队多次讨伐他,都没摸着他的影。这邢二爷的队伍,今天打了车站,明天砸了上营警察所。有一次,日本新站部队的一个中佐带人到舒兰考察,回来的路上,在东安沟子遭到邢二爷队伍的伏击,打死了十多个日军。新站守备队大为愤怒,出重金要邢二爷的头。

当时的邢二爷队伍就在邢家的南山上,那地方山高林密地势险峻,黑瞎子老虎时常出没,外人很难进到里边。

龙向海得知日本人出重金要邢二爷的脑袋后,跑到新站鬼子部队出卖了邢二爷。在一个风雪交加的晚上,龙向海带着新站鬼子部队抄小路登上了大南山,包围了邢二爷队伍的营地。经过一阵激烈的战斗后,邢二爷的队伍被鬼子消灭,三十多个弟兄死伤过半。邢二爷哥俩也满身伤痕被日本人活捉。在回来的路上,邢二爷哥俩大骂不止。日本人恼羞成怒,到正阳屯的时候,先用战刀砍下了邢老三的胳臂,然后叫狼狗把他活活地咬死。邢二爷到达新站后,日本人把他扒得溜光。然后一遍遍往他身上浇水,把他活活地冻死在新站的十字街头。之后,龙向海将邢家的山林都霸了过来。

对于龙向海做的这件缺德事,李大爷当时在龙家帮工是看得一清二楚。他一怒之下离开龙家,发誓宁可饿死也不给龙向海帮工。不过这件事龙向海有言在先,谁要是给他露了风,他就要谁全家的命,因此李大爷把这件事深深地埋在了心里。

听完李大爷的述说后,气得我半宿没睡着觉,连夜给沈队长写了一份报告,要求尽快处理龙向海。

根据龙向海的历史和现实的罪恶,我有一种预感,周小光的失踪决不是开小差,肯定也与龙向海有关。和刘庆林合计一下后,决定由我和老杜进驻邢家屯,负责解开周小光失踪的谜,刘庆林带其他同志进一步发动群众搜集龙向海的罪恶。

周小光一米八的大个,长得文质彬彬,待人接物十分和善,工作也很有劲头。在他到邢家屯后的一个多月时间里,老乡们就对共产党员八路军有了好的印象。邢老二的儿子又主动提出要当八路军,这在当时有家有业的人里边是少有的,为此,周小光还受到了区委沈队长的表扬。

那么他为什么神秘地失踪了呢?当时班里的同志说法不一。有的说:“这念过书的人心眼多,靠不住,家里又有钱,这回看到中央军步步紧逼,八路军一门撤退,人家不走干啥,缺心眼呀!”有的说:“那不可能,小光家里条件好也不是一年两年的事,要跑人家当初还不参加八路军了呢!看来有八成是叫胡子们害了。”我虽然赞成后一种说法,但邢家的老乡说,他们那最近没见着过胡子,带着种种的疑问我和老杜来到了邢家屯。

邢家屯在龙家屯的沟里,全屯只有二十几户人家,以邢姓为主,外姓人家只有四户。屯中的人看到我们到来,表现得都十分热情,和我们进贾家时的情况截然不同。我问他们:“你们知道我们是干什么的?”他们说:“这咱知道,八路军是穷人的队伍,你们工作队是为咱穷老百姓过上好日子而工作的。”从这一点来看小周同志的工作就很有成效。

为了便于了解情况,我们住进了小周原来住的房东王大叔家。

这王大叔的祖辈是从山东济南闯关东过来的,论起来我俩还是一家子,因此在感情上好象有一种格外的亲近感。送我们来的农会石主席逗他说:“这下好了,你们是一家子,我不用担心再把人住丢了。”

王大叔的脸一沉:“咋说话呢?周同志也不是从我家丢的。”

晚间吃完饭,我们坐在火盆前,一边烧着土豆一边闲唠。

“大叔,你说小周咋就突然不见了呢?”

“可不是咋地,我也挺纳闷!按理说,这孩子不但人长得好看,心眼也好,屯里的人都挺喜欢他。出事的那天,他帮俺劈了一天的柴火,吃晚饭的时候,叫前街的高大寡妇叫了去,说家里焖了大黄米饭叫他去吃。当时看样子小周的脸沉沉地好像不愿意去,后来我觉得人家是好心,去就去吧。虽说她是一个寡妇人家,吃顿饭也不犯什么说道,于是我说连劝带搡的把他劝了去。唉,现在想起来我还真后悔,如果当时我不叫他去,小周八成还不能没有。”

“大叔,这高大寡妇是什么人?”

“这高大寡妇别看住在俺这穷山沟里,当年那可不是个一般的人,民国的时候在长春窑子里,听说还挺红的。日本人来了以后,她回到蛟河娘家干起了‘野鸡’的勾当。后来两个日本人到她家打‘野鸡’,叫日本宪兵队抓住了,把她差点打死。她虽然捡了条命,不过留下了看见日本人就哆嗦的病。她的娘家老爹没办法就托人把她嫁给了俺屯的高老三。俺屯这个高老三是跑腿一个,有一手好枪法。她嫁过来以后,两口子日子倒也过得去。那一年邢二爷拉杆子,高老三入了伙,后来被日本人打死在南山头上。屯里人都以为高大寡妇得回娘家,可这娘们挺刚强,哪也没走,自己一个人过日子。”

“那她一个妇道人家指什么生活?”

“原先种点地还挺本份,后来就熬不住了,找了几个相好的养着她。”

“她这些相好的都是些什么人?”

“你别看她都四十多岁,穷人还真靠不了边。他的相好的都是有钱人,比如,东安的李二虎、上营警察所的刘所长。”

“小周常上她家去吗?”

他一愣神:“那倒没有。就是去,他一个小孩子家也不能犯啥说道。”

第二天早上吃过了早饭,我到了高大寡妇家。她的家在屯子的大南头。要说这个女人的胆也真够大的,她这单独的两间草房离屯子有半里地之遥,孤单的连个邻居都没有,在这大山沟里恐怕一般的男人都不敢住,何况她一个妇道人家。

高大寡妇的两间草房看样子已经有年头了,房上的草长满青苔不说,歪歪扭扭地四面用木头支着,给人一种一阵狂风就能刮倒的感觉。

房子虽然不咋地,当院却收拾得挺干净,没有一点积雪。靠南杖子的小酱缸在酱缸盖的下面露出一圈雪白的棉布,拴着的一块红布角也干干净净。破窗户上新糊的窗纸,一角上还镶着一块小玻璃碴子,虽然不大,却擦得铮明瓦亮。进了外屋,只见土锅台上的瓶瓶罐罐都擦得干干净净。

也不知这个女人在屋里想什么,我在外边问了几声“有人吗”,也没回音。开门进了外屋后,我又敲了几下里屋的门,屋里才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谁呀,进来吧。”推开里屋的门,只见一个女人坐在北炕上脸冲北窗户不知在想什么。

我打量了一下这个屋,小屋虽然不大却收拾得利利索索。炕头铺着被褥,一张那时候很少见的东洋花格布床单格外显眼。炕梢摆着一个当时最时兴的紫坛色的瓷砖炕柜,地上还摆着一个只有相当有钱人家女子才使得起的红柚木梳妆台。单凭这几样摆设,别说在这穷乡僻壤的大山沟,就是在城里也能显示出这家主人的不一般。

我站在屋地下咳嗽了两声,这个女人回过头一瞅是我,急忙下地说:“这不是工作队王班长吗?你这贵人怎么到我这寡妇家?”

“嫂子,寡妇家怎么地,寡妇就低人一等吗?”

“唉哟,长官呀,您这话可说到俺心里去啦!这屯里的人都瞧不起俺,你说俺咋地啦,俺家里不就缺那玩艺吗?”

我一听心想这老娘们说话怎么这么拉扯(粗鲁),心想得加点小心。这个女人又说道:“冲您这句话,我得给你砌杯好茶,你坐下等着我给你烧水去。”

“嫂子,你不用忙活,我有事找你。”

她的脸一白,马上又恢复了正常:“啥事你说吧!”

“小周失踪那天是到你这来吃饭来的?”

“是呀!吃饭咋地,你该不会说我把他害了罢?”

“现在我倒不能这么说。”

“以后呢?”

“那得看事情是咋回事。”

她一拍炕沿:“长官,你们可都是青天大老爷啊,可不能听别人瞎说冤枉人,我请小周吃饭不假,那是我看你们工作队是好人。小周从那以后没了也不假,可他从我这吃完饭就走了,我可不知道他上哪去了!”

“你和龙向海是什么关系?”

她倒大方,连呗都没打说:“啥关系?相好啊!咋地,犯你们法啊?我一个妇道人家不找相好的养活我咋活呀?你要是有意思也可以做我的相好,只要给钱就行,我是来者不拒!”

我一听,这老娘们要耍泼,就觉得不能再和她单独在屋里说了。

“你那么大火干什么,跟我走一趟,我们有话要问你。”

她一听,本来眉清目秀由于妆化得太浓变得花里胡哨的脸马上变了形。虽然是半老徐娘,但仍有风韵的身体有些颤抖。

“走啊!”

她往炕沿下一坐撒起了泼:“要想干那事?行,我跟你走,是上山梁子,还是柳条通哪都行。要是有别的事,我没空。我看你挺漂亮,不如咱就在这屋里来一把怎么样?我这屋一般没人来。”

“我是工作队,你少跟我来这套!”

“工作队咋地,工作队就不是人呐,工作队就不需要女人哪?告诉你,你们这些当兵的我见着多了,你少跟我来这套,你要是再不走,老娘我就要脱裤子了!”

看着这个泼妇的样子,气得我浑身直哆嗦,真后悔不该一个人来。正在这个时候,刘庆林和老杜进了屋。看我气得脸煞白就问我:“班长咋回事?”

高大寡妇扭腰晃腚地站了起来笑嘻嘻地说:“没咋地,你们班长要和我睡觉,我没同意。”

老杜一听冲她的脸“呸”地吐了一口吐沫,骂道:“你个不要脸的臊货,就你这个熊样,俺班长能看上你?”

“唉,你们工作队怎么骂人呢?”

“骂人不算,我他娘的还想揍你呢!不信你再说一句?”

高大寡妇一听,往地上一坐又是拍嗒地又是蹬达腿,嘴里数达:“你们工作队算什么穷人的主心骨,连我这寡妇都欺负。别骗人啦,自古以来当兵的就没好东西!”

刘庆林拉了我一下,我随他俩到了屋外,刘庆林告诉我:“小周失踪的那天晚上,屯里的猎人邢老四和他叔上山溜套子回来,看见有两个人从她家抬着一个麻袋往南山走去。麻袋挺沉,不知里边装的是什么?”

“真的么?”

“一点都不假。”

“好,跟我进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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