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查工作足足进行了一上午,山前山后都翻了个遍,仍然没有任何线索。到中午为止,工作队员和战士们将近一天一宿米没打牙了。于是我和沈队长研究,在道观里由老道出米做饭,那个“清风”倒挺大方说:“要吃饭呐,行,别的没有,小观上米油菜有的是。”
这清风老道的话倒真不是吹牛,道观里的仓库粮食满满的,豆油有十几大缸,地窖里的萝卜、白菜、土豆、粉条、蘑菇干应有尽有。工作队员自己动手做了一顿丰盛的午饭。
中午吃饭的时候,我和沈队长端着饭碗在正堂上一边吃饭一边合计下一步的工作。说着说着沈队长停住了话语,两眼直勾勾地瞅着屋南角的地下。我问他:“你瞅啥呢?”他用手指指墙旮旯上的四块大青方砖说:“喜山,我怎么瞅着这几块砖不顺眼呢?”
我走过去仔细一瞅,可不是咋地,这砖没啥毛病,可这砖缝有点说道。别的砖缝都是满满的灰土,可这四块砖的缝却没有。我用脚跺了跺里边发出空咚咚的响声,四处端详端详,心想这如果是一个暗门,必然有锁,可那个时候的锁能有啥,无非也就是插板一类的东西。于是我憋足了劲,用脚步踩着砖使劲往墙的方向一蹬,没蹬动,又调换一下方向使劲一蹬,只听“吱”地一声,地砖咧开了一道缝,又一使劲,一个黑洞洞的地道口露了出来。战士们听说后纷纷跑了过来,两个正在灶房帮战士做饭的老道听说后,“明月”瘫坐在地上,“清风”转身就往门外跑,被战士一枪打在大腿上,随即被五花大绑地绑了起来。
为了防备地洞里的胡子打黑枪,我们没有急于下洞。躲在枪打不到的死角里,我冲洞中喊道:“洞里的胡子弟兄们听着,我们是八路军的工作队,是穷人的队伍。我们知道你们也是穷人出身,只要你们放下武器我们不会为难你,愿意回家的就回家,不愿意回家的可以参加我们的军队当兵吃粮。”连喊三遍洞内没有回声,这时隐隐约约地听到有女人的哭泣声。工作队的小刘用木棍绑些破衣烂布,到豆油缸沾了一下,点着后递给了我,我冲洞中一照只见这是一个斜坡洞,越往里越大。我扭身就往里进,沈队长拽我一下,我一聋达钻进了洞里。借着火把的亮光,我发现这洞分两间,是个天然的溶洞,里外间用木头夹成了一道间壁墙。外间铺满了干草,上面有十几套行李,看样子是有人住过的。里间的门在外边划着,打开门只见三个衣衫烂缕的妇女,满脸污垢蹲缩在旮旯里,瞪着惊恐的眼睛瞅着我。这时候外边的同志也进来了五六个。我对这三个妇女说你们不用怕,我们不是胡子,是八路军的工作队,专门来救你们的。这三个妇女听后嚎啕大哭起来。
把她们救出洞以后,我问她们是怎么到这里来的,有两个妇女光哭不说话。一个高个的山东口音妇女说:“俺们都是上营车家漫子的人。有一天,屯里来了个算卦的,说俺这屯的男人要遭横事,俺问他能破不?他说:‘能破,只要上老道沟的庙上上几柱香就可以了。’俺们寻思人家算卦先生不要钱,上几柱香又花不了几个钱,能叫俺们老爷们平平安安的比啥都强,于是我们三个就搭伴来上香。可俺们没想到这庙是个胡子窝,俺们来后就叫他们给扣在这,他们天天造害俺们。俺们要不是惦念家里的孩子,早就不活啦!”
“这洞里还有其他妇女吗?”
“俺们进来时,就有一个人,是牛头山的。头两天她病死后被他们拖出洞埋了。”
“这洞里的胡子们呢?”
“昨天早上他们都跑了,说露风了,八路的队伍要打他们。”
送走了这三个妇女,我们开始重新审讯这俩老道。那个“清风”老道态度相当恶劣,说:“老子是死过几回的人了,落在你们手里,老子就没打算活,要杀要毙随便,问什么老子一概不知道!”
那个叫“明月”的瘦老道和他的态度不同,一进屋就跪在地上冲沈队长我俩一门磕头,求我们饶他一命。我告诉他:“只要你态度好把事情说清楚,我们可以饶你一命。”
“你这话当真?”
“当真。”于是他交待了他们的来龙去脉。
原来这两个家伙并不是什么真正的老道,而是伪满时海龙县警察署的警察。那个“清风”是副署长,这个“明月”是警员。在海龙县他们罪恶深重,帮助日本人残害了很多老百姓。东北光复时,海龙县城的老百姓自发地起来砸了警察署,他俩仓皇地出逃了。
当时的胡子、抗日联军和苏联红军对他们这样的人都深恶痛疾,他们没地方落脚,只好往大东山里跑。当从山路来到老道沟的庙上时,看到庙中只有三个上了岁数的老道,就对老道说他们要出家,求老道收留他们。三个老道看他们穿着警察的服装,说他们杀心太重不能出家,拒绝了他们的要求。他俩看到庙上的丰盛资产,心生歹意。当天晚上就枪杀了三个老道,把他们的尸体埋在了后山坡上,然后穿上道袍自称为“清风”“明月”,当起了老道。
刚当老道的时候,他俩合计前半辈子罪孽深重,后半辈子不要再作恶,就在这庙中了却一生罢。
俗话说“是狗改不了吃屎”。他俩在庙上没过几天,就对庙中的清淡生活感到了厌倦。先是到屯中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后来借牛头山一个上香还愿的妇女单独来庙之机把她扣留了下来,供他们发泄**欲。偶然一次机会他们发现了庙中的秘洞,从此更是肆无忌禅,什么坏事都干。
这些事被龙向海知道后,带人找上山来,直接挑明了他们的所作所为,并要把他们交给村民处理。这两个家伙跪在地上请龙向海放他们一马,龙向海说放一马可以,但以后得必须听他的话。这俩家伙当即表示同意。
前一阵子龙向海组建地下先遣军时找到他俩,告诉他们八路军共产党是他们的死对头,见到像他们这样的人是一个字“杀”;国民党、中央军就不同,像他们这样的人都要,干好了还能升官发财。是真是假他们也不知道。当龙向海提出要把道观做为地下先遣军的老窝时,他们惧怕龙向海的**威,没敢说不同意,于是十三个土匪都住进了道观。
这些土匪都是抱着活一天算一天的想法,住进道观后天天要好吃的要女人,他俩没有办法只好再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又化妆成算卦先生从车家漫子骗来三个妇女。
昨天下午,龙向海派人捎来话说有两个弟兄落在了工作队的手里,那个“韩大傻子”靠不住,可能露风。工作队被不住要搜道观,叫弟兄们马上散开,待风声不紧时再回来。
我问他:“这些人往哪跑了?”
“这可不知道,听他们议论说,要往南边跑,投靠中央军去。”
把这两个老道押下山后,村民们知道了真相,上百人涌到庙上填平了岩洞,扒倒了大庙。从此,老道沟只剩下了个沟名,没有了庙和老道。
这次抓捕实实在在讲是一次失败的行动。二十二名土匪,只抓到了龙向海、两个老道和四外屯五个地痞。回到正阳后我就琢磨这个事,抓捕“韩大傻子”他俩是在晚间,屯里也没有人看见。被救的李老头爷俩我也曾一再嘱咐他们不要声张。如是工作队里边有人给龙向海透风,那么这个人除了小陈没有别人。当我把想法和沈队长说了以后,沈队长说:“小陈是我动员来参加工作的,这小伙子的底我知道。虽说犯了点毛病,但也不至于出卖工作队。不过这年头的人谁也不保不准,这样吧,我先把这几个人先押回县里,你再了解了解具体情况。”
为了防备土匪们来解救龙向海,给屯里的百姓带来灾难,沈队长他们连夜把龙向海他们押回舒兰县城。工作队和八路军的战士在正阳村外埋伏了整整一晚上等候土匪们的到来,到次日凌晨仍没有动静,八路军的队伍才撤回了小城驻地。
部队走了以后,我和小陈谈了一次话,小伙子态度非常明朗,他流着泪说:“我和小华搞对象不假,但我绝不会出卖工作队的。我的这条命是沈队长给的,我的二老都是叫屯中的恶霸逼死的,如果不是沈队长叫我参加工作队,我恐怕现在早不知死活了!革不革命这事咱不明白,我要是那么干我还是人吗?再说这小华和龙向海是啥关系我也不知道,直到前天晚上我才知道小华是龙向海的外甥女,把我后悔得要死,哪有那个闲心去给他们透信?”看着小伙子痛哭流涕的样子,我相信了他,但是工作队的工作他不能干了。于是我写了一封信叫他去找沈队长。沈队长见到信以后,考虑到他没家没业就把他送到了部队上。后来听说,这小伙子作战非常勇敢,最后牺牲在蛟河拉法砬子战役中。
送走了小陈,我赶到龙家村找到了老李头爷俩,跟他们一唠这风果然是他们给透出去的。
原来这爷俩回到屯子后,就跟邻居张罗着找“马粪包”(一种农村治红伤的土药,有消炎止血的功能),并把事跟邻居们说了。这龙家屯本来就不大,大山沟里的人们又有谁家有热闹就往谁家凑和的习惯,乡亲们听说后纷纷从被窝里爬起来,到他家听他们爷俩讲事情的经过。人们虽然对工作队赞不绝口,但这事却传了出去让龙向海知道了。
要说龙向海这人也不简单,当他听家里人学了老李头爷俩的事后,一边大骂“韩大傻子”俩是混蛋,一边意识到他的事八成要露风。于是一边马上收拾金银细软,准备风声一紧马上往南边逃跑;一边告诉山上的人马上解散到外边避风。他觉得在这一带没人敢说他什么,工作队一时也拿他没招,没想到我们行动得这么快,这也是他太霸气也太大意的结果。
老李头听完我学的这次失败的抓捕行动后,后悔得直拍脑袋,怨他女儿不该张张罗罗地给他找药,我劝他:“大爷,你不用上火,这伙人跑得了初一跑不了初五。只要他们敢回来,咱们照样抓住他们。”
“王班长啊,这件事我对不住你们啦!你有啥要了解的只管问,这龙爷我豁出来得罪他了!”
“大爷,龙向海欺压百姓的事据我们了解那是数不胜数。我只想问你一句话,你是这里的老户,这龙向海有人命没有?”
老李头听我这么问一愣,点着旱烟袋吸了几口后问我:“你告诉我个实底,这龙向海要是有人命,你们拿他怎么办?”
“那没说的,一个字‘杀’!”
“当真?”
“咱们工作队说话从来都算数。”
“那好,我告诉你吧,邢家的邢二爷哥俩是怎么叫日本人杀的你知道吗?”
“这邢二爷哥俩是咱们舒兰的抗日好汉,只知道他们惨死在日本人的手里,但是怎么死的我不知道。”
“就是龙向海这个王八蛋干的缺德事!”于是和我讲起了一段抗日时期邢二爷哥俩的死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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