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俩进了屋,高大寡妇还坐在地上哭天抹泪地叨咕着什么,我厉声说道:“你给我站起来!”她一听我的语气不对,抬起头瞪着眼睛愣愣地瞅着我,我掏出了手枪对准她的脑袋说道:“我数到三,你要是再不站起来,我就一枪嘣了你。”当我“一”字刚出口,她“扑愣”一下就站了起来,扑拉扑拉屁股上的土,嘴里叨咕:“这是干啥呢,有啥话不会好好说?”
“站到墙旮旯去!”
她乖乖地站到房门旁的旮旯里低着头不时地用眼睛偷着瞅我。
老杜这时拨出了匕首用手指不断地试着刀锋,嘴里还叨咕着:“这刀可真快,脖子一下就割拉下来。”刘庆林端着大枪对着她不断地拉大栓。
沉默了一会,高大寡妇的脸变了色,两条腿不断地哆嗦。我觉得火候差不多了,瞅瞅刘庆林。刘庆林点点头,于是我开始问她:“小周那天晚上在你这吃的什么饭?”
“大黄米饭。”
“你为什么找他吃饭?”
“我看他孤身在外挺可怜的,再说你们工作队是为咱穷人办事的,咱也得表示表示呀!”
“你不用说好听的,小周吃完饭上哪去了?”
“吃完饭他就要回去睡觉,我哪知道他上哪去了?”
“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呀,小周上哪去了,你当然知道!”
“长官哪,你可不能冤枉人,天地良心我一点不知道他上哪去了!”她哭咧咧地说。
“那天晚间你家来人没有?”
“我家天天晚上有人来。”
“那两个人从你家抬了一麻袋什么东西?”
“没抬啥呀?”
“你敢咬准?”
刘庆林说:“我们不了解清楚不能问你,现在就看你的态度了。”
她挠了挠脑袋,假装寻思了一下:“你瞅我这记性,那天晚上马鞍岭我的两个叔伯兄弟家里没吃的,到我这借了一麻袋苞米。”
我眼睛一瞪,把枪往炕沿上一拍:“你挺能编啊,你看谁家借粮,白天不来晚上来,大道不走走山道,那插挡深的雪咋走啊?”她干卡巴嘴说不出话来。
老杜在一旁假装不耐烦了,急急歪歪地说:“班长,跟她费这些话干啥,反正咱们也知道咋回事了,对她这样的人枪毙她白瞎了一颗枪子,让我把她拉到南大沟,一刀刀零割了算了。”
刘庆林在一旁也帮腔:“老杜说得对,这事就交给我俩吧!”
这时我看见高大寡妇的脸吓得变了形,两条腿哆哆嗦嗦地直往下跪,就把枪拿起来往腰上一插,说:“你们俩说得对,反正咱们已经掌握了她的事,就按你们说的办,拉出去吧!”老杜过去一把拽住她的脖领子说:“记住,明年今天就是你的祭日,走吧!”这下高大寡妇可真吓坏啦,挣扎着要往地上跪,嘴里说:“长官饶命,工作队饶命,天地良心,这事我是受人指使干的,我冤枉啊!”
“老杜,你先松开她,如果她的话有一点差,你就把她拉出去。”老杜松开了手,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交待了小周被害的经过。
原来这高大寡妇娘家姓李,在新站住。因为家里穷,她十五岁就被人贩子卖到了长春的玉青楼当了妓女。后来岁数大了,就回到了娘家偷偷地干起了野鸡的勾当。那时候龙向海就和她有一腿。她在新站出事以后,险些被日本宪兵打死。龙向海出钱把她的伤治好,又把她嫁给了高老三。高老三出事后,她留恋龙向海,没有改嫁也没有回娘家,单独撑房过日子。
龙向海被抓的前一个月,来到她这里,跟她说这工作队来了,可能要拿他开刀。他想往南边跑,投奔国民党中央军去,可又舍不得他这么些年苦心经营的家产。不跑吧,这刀已经架在了脖子上,因为像贾大善人、金老大那样的人都挨整了。他深知自己罪恶深重,共产党工作队是不会放过他的。但他这个人从来就是不服气,他告诉高大寡妇,自己组建了一支队伍,一旦中央军打过来,他就要和共产党工作队拼个你死我活。他问高大寡妇邢家屯有几个工作队员。高大寡妇说,只有一个年轻小伙。他喜形于色说:“这共产党的工作队怎么净些小毛孩子?”然后告诉不管用什么手段一定要拉住他。高大寡妇问他:“和他睡觉可以不?”龙向海先是骂了她一句:“你他妈的一看到年轻小伙就迈不动步。”后来告诉她不管用什么方法只要能拉住他就行,并说这事要是办好了,他就把邢老二的山林给她,告诉她这些山林够她娘家活几辈子了。
龙向海走后,高大寡妇就想方设法和小周接近,屯里人虽然都知道她的底细,但小周还是一个年轻小伙,和她相差二十多岁。人们也没往旁的地方想。而小周呢,则以为她也是受苦人,并想把她培养成妇女主任。
高大寡妇几次勾引小周,小周都没上套。后来借一次在她家吃饭的机会,她把从龙向海那要来的***下到了酒里,把小周麻翻在家里。
第二天早上醒来后,小周发现自己光巴出溜地趴在高大寡妇的被窝里问她“咋回事”,她说:“你还问我呢,你借酒醉把我那个了,还装什么糊涂?”小周是个没经过红尘事的人,把她的话信已为真,回到住地后病了三四天。
在龙向海被抓的前几天,他来到了高大寡妇的家,告诉她现在中央军要打过来了,他龙某得给共产党点颜色看看。还告诉她,跟小周挑明了说要他给龙向海办事。如果他不同意,就把他干掉。她说:“要杀人我可不行,我一个妇道人家下不了那个手。再说人家一个大小伙子我能扑楞过他吗?”龙向海从腰里掏出一包砒霜,告诉她,不用打不用杀,只要吃这玩艺一会就蹬腿。她说那好说,把日子定好,他两个弟兄在南山坡等着。事情办完后,她只要用油灯冲南山晃三下,他们就下山把尸体弄走。
龙向海走后,用高大寡妇的话说真不忍心对小周下手,因为小周年轻漂亮。几次软硬兼施都遭到小周的拒绝,小周还说准备把这件事向上汇报。高大寡妇恼羞成怒,一想到那大片的山林等着她,就决定毒死小周。日子定好后,她通知了龙向海,但那一天她没有得手,因为小周死活不到她家去。
第二天,她和小周说:“我找你吃顿饭,又没有别的意思。咱们好赖也是夫妻一场,你要是这么不讲情义,那好,不用你向上汇报,我去找你们班长,就说你**了我。反正我的坏名声在外,你呢,是个没成家的小伙,又是工作队员,看谁的包沾得大?”小周在她的威胁下,只好同意到她家吃一顿饭,条件是饭后两人的事扯平,今后谁也不准提。
请小周吃饭的那一天,是个假阴天,灰蒙蒙地下着小清雪。高大寡妇老早就把大黄米饭焖好。又拿出了龙向海送来的狍子肉和野鸡,炖了足足两大盆。她把砒霜下到饭的一边后,才到王大叔家找小周,小周一脸不愿意地勉强来到她家。
到了她家后,看到小周高挑的身材和漂亮的脸蛋她的心又软了,提出要小周为龙向海干事。小周当时气得要走:“咱不是说好了吗,你怎么又提这个茬。他龙向海是个万人恨的恶霸,在你的眼睛里他是龙爷,在我的眼睛里他是狗屎一堆!”
小周的这番话把高大寡妇的怒火燃烧了起来。她压住怒火笑嘻嘻地说:“你不干拉倒呗,急什么眼哪!行啦,就算我没说。你也别生气,生气吃黄米饭是要胃疼的。”饭桌上,小周吃了一碗下了砒霜的黄米饭,在他起身要走的时候,肚子剧烈痛疼起来。他用手扶着炕沿,满头大汗瞅着高大寡妇说不出话来,然后七窍流血倒在地上。看到小周痛苦的样子,高大寡妇又怜又怕,到外屋水缸舀了一瓢凉水给小周灌了下去,想把他救过来,但为时已晚,小周蹬达了几下腿气绝身亡。
小周死后,高大寡妇按原来定的办法,拿起油灯冲南山晃了三下。过了一会进来两个彪形大汉,想把小周抬走。高大寡妇说:“这样走太显眼,不如把他装在麻袋里。”可是一个大小伙子麻袋怎么也装不下,没办法他们俩用板斧把小周的双腿和脑袋剁下,装在了麻袋里,往南山上抬去。
听完高大寡妇的交待后,我们到外屋一看,虽然现场已被高大寡妇清洗了几遍,但在墙壁上仍有点点发黑的血渍。
在我们进屋的时候,外屋墙壁上的血渍我们也看到了,但在那个年代大山沟里的人们经常吃山鸡、野兔和狍子,几乎家家的外屋墙上都有扒野兽留下的血渍,因此也就没在意。殊不知高大寡妇家的血渍不是野兽的血,而是我们同志的鲜血。
当我追问小周的尸体被那俩弄到哪里去了时,她说:“这事我可真不知道,我要是有一点地方撒谎,你们马上枪毙我。”
事情搞清楚以后,老杜把高大寡妇押回正阳。全班同志闻讯后都赶到邢家,会同屯里的老百姓开始搜查南山。从晌午一直搜到傍晚,才在南大砬子下找到了小周的尸体。尸体已被野兽啃得只剩下大骨架子,我从残破的军衣和我送给小周的自来水钢笔确认出这具尸体就是小周的遗骸。当时大家围站在骨骸前沉默不语,我掏出枪冲天连放三枪以示哀悼。同志们把他的遗骸装在麻袋里运回山下,埋在南山坡上。
回到正阳后,我连夜写了一份报告,一是向沈队长汇报周小光被害的前后经过,二是请求舒兰县政府把龙向海押回龙家正法。
第二天,我派人把高大寡妇押到舒兰。县委同意了我的请求,事过第五天龙向海被押回正阳。高大寡妇后来也在舒兰县城被枪毙。
斗争龙向海的那一天,十里八村的人都来看这个恶霸的下场。正阳屯大道的会场上人挤得满满的,有的痛哭,有的拍手叫好。人们长期被龙向海欺压的怒火像火山一样喷发出来。当龙向海被押到会场时,群众像潮水般地涌了上去。工作队员和八路军战士奋力维持,但仍无济于事。大会还没开始龙向海就被活活打死,有个老太太在他死后还照他的脸咬了一口。
龙向海的事解决完以后,已经快过了一九四六年的正月。那一年的春节,我没有回家,是在不知不觉中度过的。主要是工作太忙,忙得我想不起来过春节的事。那时候为共产党干工作真是实打实凿,要说为实现共产主义而奋斗那是后来的话。当时的人没有这个觉悟,有的就是为了穷人能过上好日子,为共产党打江山豁出命也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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