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世纪,活跃的国际和国内商贸、丰富的矿藏和森林资源、精耕的土地和驰名的手工业产品,所有这些都使德意志成为那个时代欧洲较为富庶的地区。从事手工业、商业活动的市民由此积累了财富,产生一批富裕的市民家族,他们通过资本的积累和对金融的运作,经济影响力甚至超越德意志扩及到整个欧洲。
中世纪晚期,德意志没有像英国和法国一样形成一个统一的国内市场,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在于,德意志南北地区的贸易和商品交易各具特点,北部沿海地区多以国际贸易为主,出现汉萨城市同盟这样只经营远程贸易的商业集团;在南德地区则是以手工业为基础形成的贸易中心,出现类似今天股份公司形式的家族联盟,其中最著名的是“拉芬斯堡大贸易商行”(Die Groe Ravensburger Handelsgesellschaft)。拉芬斯堡地处上施瓦本地区,1278年被哈布斯堡家族提升为帝国城市。1380年,拉芬斯堡的商人洪丕思(Humpis aus Ravensburg,?—?)、布鸿赫姆的莫特利(Mtteli aus Buchhom,?—?)和康斯坦茨的蒙特布拉特(Muntprataus Konstanz,?—?)为了销售各自所在城市的手工业产品,诸如单面绒布、亚麻布等纺织业产品等,共同组建了一个大商行。洪丕思家族以从事贸易活动起家,主要经营原材料、来自东方的香料以及其他的一些生活食用品,是在德意志南部尤其是博登湖地区颇具影响的商人家族。从1298年起,这个家族就一直有成员在拉芬斯堡市议会中任职,至16世纪中叶,这个家族曾有77人曾担任该市的市长职务。洪丕思家族因其殷实的家产受到弗里德里希三世和马克西米安一世皇帝的青睐和重用,并且逐步地为拉芬斯堡大贸易商行,赢得司法审判权,在其家族的族徽上增添了相关的标志。1488年,该家族成为在施瓦本地区享有极高声望的“圣乔治盾牌”(Sank Jrgenschild)骑士社团的成员。
拉芬斯堡大贸易商行成立之初仅是拉芬斯堡城的商人出于交易的需要,互相签定契约的一种贸易合作机构,签订契约的时间都不长,从1年到5年不等,到期后重新签定。进入15世纪,拉芬斯堡大贸易商行的经营范围有所扩大。1402年,拉芬斯堡有了阿尔卑斯山以北的第一批造纸作坊,纸张成为大贸易商行销售的重要商品。此外大贸易商行还经营来自东方的香料、地中海的葡萄酒、食油以及中欧的矿石。不仅如此,大贸易商行的成员也有所增加,大约有康斯坦茨、纽伦堡和林道等10座帝国自由城市的百余富商家族加入其中。大贸易商行的组织结构也有改变,成员之间不再签定契约,而是以股份的方式加入商行。据1497年大贸易商行的账簿记载,入股的资产有16.5万弗罗林。拉芬斯堡大贸易商行设有3个执政官和由9个人组成的监察委员会,管理和处理日常事务。大贸易商行每年定期召开全体成员会议,根据账簿做出结算,确定股息。16世纪初,大贸易商行的年赢利率在6.8%—7.5%之间。大贸易商行的总部设在拉芬斯堡,在科隆、纽伦堡、维也纳,意大利的米兰、热内亚,瑞士的伯尔尼、日内瓦,法国的里昂、阿维尼翁,西班牙的巴塞罗纳、萨拉各萨、巴伦西亚,尼德兰的布卢日和安特卫普等城市设立13处分理处。此外,还派代表常驻在法兰克福、莱比锡、意大利、西班牙和尼德兰等地的一些大型交易会。拉芬斯堡大贸易商行只从事商品货物的交易,从不进行货币和信贷业务,这个大股份公司依然固执地坚持物物交换的传统保守的交易模式,最终在1530年被时代淘汰。15、16世纪类似这类的商业股份公司还有巴塞尔公司,它的资产有40万—50万弗罗林。在法兰克福的商业股份公司的资产高达60万—70万弗罗林。在这个历史时期,德意志的股份公司依然是商人家族的联盟,是同一地或异地城市商人家族为共同经营某项贸易而进行的合作,他们不涉及手工业、金融业等其它的经济领域。与这些仅从事贸易的大商行比较而言,奥格斯堡的富格尔(Fugger)家族的影响力更大。
二、富格尔家族
1367年,原本是亚麻织工的汉斯·富格尔从格拉本的乡村迁移到帝国自由城市奥格斯堡,这里是巴伐利亚地区的纺织业中心,也是德意志南部地区的商贸中心。根据奥格斯堡市政税册的记载,汉斯于1386年成为奥格斯堡纺织同业公会的大师傅(Zunftmeister),有多个纺织作坊。因为需要在威尼斯购买棉花,汉斯与意大利有了商业往来,他从单纯的纺织师傅成为一个包买商商人。汉斯有两个儿子,长子是安德烈亚斯·富格尔(Andreas Fugger,1394—1457),次子是人称长者的雅各布·富格尔(Jakob Fugger derltere,1398—1469)。汉斯去世后,他的遗孀并没有将家产分给这两个儿子,而是自己继续经营纺织和亚麻布匹生意,把两个儿子分别送到金银制作作坊当学徒。直到1455年富格尔家族的财产才分给安德烈亚斯和雅各布,此后富格尔家族分为两支。安德烈亚斯这一支家族的族徽上标有狍子的图形,故被称为“狍子富格尔”(Fugger vom Reh);雅各布这一支家族的族徽上刻有百合花,因此被称为“百合富格尔”(Fugger von der Lilie)。
15世纪中叶以来,狍子富格尔家族主要从事与德意志汉萨城市、莱比锡和奥德河畔的法兰克福之间的贸易往来,此外它还与安特卫普、伦敦、米兰和威尼斯建立了贸易关系。自安德烈亚斯的长子卢卡斯·富格尔(Lukas Fugger,1439—1499)起,狍子富格尔与哈布斯堡王朝建立了密切的联系,但因借贷给弗里德里希三世和马克西米安一世的金钱得不到偿还而破产。百合富格尔家族蒸蒸日上。长者雅各布迎娶奥格斯堡金匠的女儿,这个婚姻无疑为他增添了财富。此后他又在与意大利进行的棉花贸易中迅速积累财富,成为奥格斯堡最富有的市民。雅各布的儿子乌尔里希·富格尔(Ulrich Fugger,1441—1510)和格奥尔格·富格尔(Georg Fugger,1453—1506)分别在威尼斯和纽伦堡这两个欧洲重要的贸易中心开办工场,扩大富格尔家族在欧洲的经济影响力。他们的兄弟马尔库斯·富格尔(Markus Fugger,?—?)是个教士,自1470年起在罗马教廷的文书处作文秘,他为富格尔家族与罗马教廷之间建立经济关系搭起一座桥梁。
百合富格尔家族最有作为的继承人是雅各布·富格尔(Jakob Fugger,1459—1525),他14岁就被送到威尼斯在德国人办的交易所(Fondaco dei Tedeschi)当学徒,在那里学习银行金融知识。自1487年起,雅各布开始掌管百合富格尔家族产业的营运。1484年,该家族在因斯布鲁克开办工场,此后又相继在哈雷(1510年)、施瓦茨(1539年)开办工场,该家族还在奥格斯堡、蒂罗尔、威尼斯和罗马之间建立起一个家族产业链条。根据1494年奥格斯堡的税收册记载,乌尔里希、格奥尔格和雅各布三兄弟的资产高达5.4万弗罗林。雅各布充分利用手中的资金,以购买矿山证券的形式投资萨尔茨堡的银矿,他把家族的经营范围扩大到矿业。此外,他还以这种方式取代多个中间商,直接从加斯特和施拉德明两个矿区收购银矿石。与此同时,雅各布还向那些缺少资金的诸侯放贷,从而与社会的上层建立密切的经济关系。
奥地利和蒂罗尔的大公爵西格蒙德因大兴土木修建宫廷经常囊中羞涩,雅各布慷慨解囊放贷给公爵。1487年,大公爵西格蒙德在与威尼斯的战争中败北,他要向威尼斯人支付10万古尔登的赔偿金,这就让他的财政面临雪上加霜的困境,不得不继续向雅各布贷款。1488年,大公爵西格蒙德向富格尔举债高达15万古尔登,无力偿还的大公爵只得把萨尔茨堡银矿的开采权抵押给富格尔家族。1489年,雅各布在法兰克福的交易集市上结识年轻的马克西米安国王,他对这位年轻的皇位继承人非常有好感。1490年3月16日,马克西米安国王出席在奥地利和蒂罗尔召开的等级议会,各等级以逼迫他逊位为要挟,要求他敦促西格蒙德大公爵必须偿还所有的负债。雅各布慷慨解囊为马克西米安出资,帮助他解除危难。1507年7月15日,马克西米安再次在经费上捉襟见肘,为了筹集款项,他用5万古尔登把在乌尔姆的基希贝格伯爵领地卖给雅各布。此后,国王又把施米希恩和比伯拉赫的统治权出售给富格尔家族。富格尔家族对哈布斯堡王室在金融上的支持为其赢得很高的政治和社会地位。1511年,雅各布被封为贵族,进入贵族等级。1514年,他又被授予帝国伯爵的头衔。1519年,为了帮助哈布斯堡家族赢得德意志的皇位,雅各布为其出资54万余古尔登,哈布斯堡家族则以领地内的矿业作为抵押。通过这一系列的投资,富格尔家族相继获得西里西亚、匈牙利、卡林西亚、蒂罗尔、波希米亚等地的铜矿、银矿、金矿和铁矿的采矿权。
1473年,富格尔家族通过马尔库斯与罗马教廷建立了经济上的联系。1477年,富格尔家族首次代教廷在瑞典收取教会的税金,取代佛罗伦萨的美帝奇家族(Medici)代理教皇的金融业务。1495年,富格尔家族在罗马开设银行分行。1505年,新上任的教皇尤里乌斯二世为了自身的安全筹建贴身护卫,他从瑞士招募150名士兵组建了一支瑞士护卫队(Schweizergarde),富格尔家族给予教皇在财政上的大力支持,这一资助更加密切了其与罗马教廷的经济联系。1508—1524年间,富格尔家族在罗马租用铸币所,先后为4位教皇铸造66种货币。此外,富格尔家族还协助罗马教廷出售和经营赎罪券的业务。
采矿业和银行业的经营,尤其是与哈布斯堡家族和罗马教廷的业务往来,使富格尔家族的财富巨增,16世纪中叶以前该家族成为主宰欧洲金融业的银行巨头,几乎控制了欧洲的金属市场。1505年,富格尔家族还与奥格斯堡和纽伦堡的富裕市民家族一起出资3000古尔登,组建3艘商船参与西班牙王室组织的前往印度的首次远航,试图在新开辟的航路上分一杯羹。首次远航的船队于3月25日从里斯本起航,9月13日到达印度西海岸,1506年底返回里斯本。尽管这次航海运回的三分之一的货物要交给葡萄牙王室,但是参加航海的德意志商船依然获得175%的高额利润。如此巨大的收益促使西班牙王室完全垄断对印度的航海贸易,富格尔家族也和其他商人一样被排斥在外,但是他们依然被允许在西班牙进行铜的贸易,因为只有他们能够提供与印度进行的贸易中不可缺少的铜。
15世纪的德意志,类似富格尔家族这样富庶的市民不在少数,诸如奥格斯堡的霍赫施泰特家族(Hchstetter)、纽伦堡的韦尔泽家族(Welser)、伊姆霍夫家族(Imh of f)、希尔施弗格家族(Hirschvogel)、梅明根的弗林家族(Vhlin)等等。这些富庶的市民家族都有与富格尔家族相似的发家史,或从事矿业、布匹、武器等手工业行业,或从事香料、棉花等远程贸易,这些家族也都与德意志的皇(王)室或者诸侯有着密切的经济往来,给予他们资金资助。早在14世纪末,纽伦堡的大商人乌尔曼·施特罗默就是鲁普雷希特国王的资助人;莫伊廷根家族(Meutingen)于1456年资助哈布斯堡家族的西格蒙德3.5万古尔登,帮助他偿还债务,为此西格蒙德把在施瓦茨的银矿开采权转让给该家族。这些市民家族不仅通过手工业和贸易商业积累了财富,而且还都掌控着所在城市的议会,对这些城市的经济以及改善城市社会起着积极的作用。1521年,雅各布在奥格斯堡修建“富格尔家园”(Fuggerei),以1马克的租金租给在该城工作的那些贫穷的手工业者和日工们。这些富庶的市民还作为市民等级的代表参与重要的帝国会议,在16世纪的帝国改革和宗教改革运动中起着重要的作用。此外,他们还热衷于资助德意志的文艺复兴,形成独具特色的人文主义思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