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马来西亚买了一小片农场,我的弟弟桑彦居住在距离我不远的地方。 他和我一样,也已经老了,他的四个孩子跟着他和他的妻子住在一起。

我一个人独自默默的将宋可抚养长大,让他接受当地最好的教育,给他创造了我能给他的最好的一切。 他刚刚到马来西亚的时候,时常在午夜时分哭泣,大概是在梦中想起了他的母亲。 我曾试图抚平他内心的伤口,哪知道,这个孩子愈加的孤僻,到了后来,每日与我的对话甚至不超过十句。

宋可十八岁那年的生日那天,他从外头回了家。 那时的我,已经开始适应平凡而宁静的生活。

“我妈妈被你们折磨死了是吗?宋可问我。

我诧异的看着他,心里一阵乱颤。 这些年来,我最害怕的就是面对这个问题。 当年,我没有去救他的母亲。

“是吧!”宋可怒目的问道。

“你为什么要说这个?”我反问到。

宋可掏出了一个日记本子,那是我从未见到过的,一个包着蓝色封面的本子。

“这是什么?”我问。

“别人给我的,这是当年在渣滓洞的一个老兵写的。 我母亲是被你们折磨死的!”宋可接近怒吼的问道。

“那个老兵见过你的母亲?”我问。

他摇了摇头,说道:“里面没有写。 但是,我几乎可以肯定,我母亲就是你们折磨死的!不然,她为什么不来找我?从小,你就一直告诉我,说我母亲回来!现如今,她为什么还不来?一定是死在渣滓洞里!”

我看着他。 用力地吸了一口气。 他还是个孩子,我不能和他计较。

他的母亲确实没有离开渣滓洞。 在我后来得到的消息中,国军撤离重庆之前,曾对渣滓洞的政治犯进行屠杀,能活下去的,少只又少。 他的母亲,早在国军屠杀之前就已被酷刑折磨死了。

“宋可,你母亲的死。 我没有责任。 当年,我也是拼了老命才将你救了下来。 你跟我来马来亚,也是你母亲同意地。 ”我说。

“我要回中国去!”宋可生气的说道。

我苦苦地笑了笑,转头钻进了阳光里。 阳光,如此温暖,我的心,却十分的冰冷。

我给了他一笔钱,他就走了。 他回国了。 再也没有给过我他的任何音讯。 后来,桑彦的老朋友从国内探亲回来的时候,有说在东北见过当兵的宋柯;也有人说,在南方地一个海岛上见过他在洗渔船。

多年来,我一直将他当作了自己的儿子,可惜。 他从未将我当做母亲。 他走了,我的心便彻底的死了。

1945年8月15日,日本天皇发表诏书,宣布无条件投降,至此,日本对中国长达八年的战争结束。 东三省也结束了接近十四年的奴役生涯,日本人终于离开了中国的领土。 我猜想,那时在故土的人们一定十分地激动。

可惜,我没能在故土看到那一天。

自我到达马来西亚以后,与糜伟震联系了几次。 那时。 国军与共军已经开始轻微的摩擦。 蒋介石似乎胸有成竹要消灭共党。 大批的军用物资被运送到部队,果真。 过了不久,国军与共党就打了起来。

但是,面对这场战争,蒋介石似乎太过自信。 他高估了自己的势力,以为有了美国人的支持,他可以在战场上所向披靡。 哪知道,共产党虽然是泥腿子但却没有那么好对付。 几场战役下来,蒋介石就乱了阵脚。

不少军官都倒戈到共党那边,这让蒋介石大为恼火。 在不久后,戴笠的意外身亡更是让蒋介石雪上加霜。

1946年,戴笠地飞机在南京上空爆炸。 据说,当时戴笠在北平处理肃jian事宜,他从被捕的川岛芳子口中得知军统布置处处长、北平民政局局长马汉三竟然已经投kao日本人。

但此刻,面临着蒋介石要撤销军统的决定,戴笠决定缓一缓在处理此时。 哪知,马汉三却动了杀机。

马汉三决定,唯有除掉戴笠,自己的事情才不会暴lou。 于是,他派自己的亲信刘玉珠抵达青岛。 刘玉珠以“安全检查”为借口登上飞机,并在飞机上安装了一颗定时炸弹。

戴笠原本的目的地是上海,哪知道当天上海下起了雨,戴笠下令直飞南京。 若戴笠按照原定计划在上海降落,刘玉珠的炸弹将在戴笠下机后才会爆炸。 戴笠的飞往南京的这一决定,为他自己挖开了坟墓。 当天飞机爆炸,戴笠死在了南京地上空。

国军与共军地战争开始后,糜伟震上了战场,战争的阴影让他与我地联系断断续续,到了后来,他便一点消息都没有了。

有人说,当时,糜伟震死在了战场上。 也有人说,糜伟震没有死,被共产党抓获,在共党的改造下彻底的投kao了共产党。 当然,还有一些熟悉的人告诉我,战争结束前,糜伟震就已经去了台湾,他死于1951年左右。

在一个清冷的晨曦中,我不小心打碎了一个杯子,锋利的玻璃碴划破了我的脚。 我懊恼的看着流出来的血,突然,一个想法冲进了我的脑海,即,糜伟震死了。

我冷静的直起了身,不再理会不断向外涌出的奔腾的热血。 “你走了吗?”我轻声说道,糜伟震没有回答我。 此刻,是我一生中最冷的时候。 我真实的感到他就在我的身边,他死了,浑身是血的站在我的附近,他温柔的看着我的背,生怕任何的声音打断了我们之间唯一的联系。

“你安心走吧。 ”我对他说。 他深情的看着我,渐渐的消失在打进屋子里的第一缕阳光中。

现如今,我沉浸在老年人令人厌烦的疲倦中,时常回忆起过去的那些时光。 十八岁干净的皮肤,以及三十岁身边的萧烈,还有,伴着我一生都抹不去的苏文起。

在我房间的一个秘密的盒子里,藏着尚合的的钢笔,还有他送给我的蒙古匕首。 我常常擦拭着他们的外表,回忆起那个年轻人的微笑。

每每此时,我便知道,我已经老了。 在老去的时光中,回忆,是一本最优秀的书,带着我走完那些年轻的故事。 我的那些故事中,有生离有死别,还有,那些深深的刻在我的脑海中的情人们。

他们躲在我的记忆中,不肯老去,永远都是当年的样子,不曾改变。 久而久之,便成了我身体上的一部分。

我坐在藤制的摇椅上,等待着初秋时节的黄昏的寂寞。 我看到远处的树林中缓缓的走过一个人影。 他缓缓的穿越过我的落地窗,走到我的面前,对我微微的笑了笑,lou出了他独有的小虎牙,他轻声的对我说:“晚秋,我一直在等你……”

我对他笑了笑,将手搭载他的手上。 时光,就这样过去了……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