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早上,我还在睡梦中,突然接到胡迎春的电话。她是我在一次应酬中,结实的生命中最后一位女性朋友。

电话的那一端,无所事事的她兴奋的问我:“晚秋,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那个人吗?叫张勒抑的。”扰人清梦,是最讨厌不过的事情。

我心烦意乱的说道:“不知道,不知道。”电话那边立刻不高兴的说道:“你怎么能忘了呢?就是那个,我和你说的,行政院的那个。”

我不高兴的回答她到:“好了,我记不起来了,你说他做什么?”“他要来重庆了!”电话那段兴奋的说道。对于这种小女孩一般的思春的语气,我没好气的说道:“若是梅兰芳来重庆了,你在一大早上告诉我吧,我比较迷他!”

电话那端立刻lou出不满意的声音:“你怎么这样,人家好心找你商量!”睡意全无,难不成又是一个姜玉芝。伸了伸懒腰,我扯过一个枕头kao在背后,缓缓的说道:“迎春,你说的那个人,我都不知道是谁。”那端,胡迎春又兴奋起来,说道:“你怎么忘了呢!我和你说过的,张勒抑,过去是检察院的,现在是中央党部”

我随口:“哦”了一声。胡迎春又说道:“你陪我去见见他吧。”我皱了皱眉头,果然又一个姜玉芝。于是,我说道:“你和他很熟吗?”那边,胡迎春的声音中满是羞涩,她说道:“不熟,就是早年,他是家父的学生,在我家见过几次。”

我笑着问道:“迎春,你不会爱上他了吧。”换来那边一声比一声高的喊声。“讨厌。”她嚷道。我连忙把听筒拿的远远的,即使这样,睡意也被震的全无。过了一会,她不嚷了,我问道:“他不是你父亲的学生嘛,还不去看你父亲。”

胡迎春咯咯的笑了出来,说道:“当年,我父亲是教过他,可惜,他不是好学生,不好好学习,总是打架。我父亲自然不喜欢他,少不了打他。他当时还算乖,过年过节的总到我家里来。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就跑到广州去当了兵。谁能知道,现在人家发达了。”无聊中,我抠着指甲,又该染一染了,我想。“你听我说没!”那边,胡迎春娇嗔的嚷道。我赶忙说道:“听了听了,行了,知道了,我和你去。”胡迎春高兴的挂了电话。

没等到中午,胡迎春就来敲门。进来后,她一见我还没有打扮好,立刻嘟起了小嘴,说道:“真慢!”她这幅表情,立刻让我想起了姜玉芝。扑粉的时候,我顺便问道:“对了,你说这个张勒抑是你父亲的学生,也就只有二三十岁吧。”胡迎春一屁股坐到了梳妆台一侧的椅子上,说道:“三十五。”

我不禁的回头看了看她,说道:“这么年轻做到这个位置上,不容易呀!”胡迎春骄傲的扬起了头,说道:“那当然。他可是立过好多次的战功。当年,他一个人去了广州当兵,据说,有一次替一位大人物挡了子弹,立刻就连升三级。周围的人嫉妒死了。”

我左右的扭了扭头,照着镜子,说道:“有什么嫉妒的,人家可是用命换来的。”胡迎春一听我这么说,更加高兴了,说道:“还是你最客观。这些人,就知道嫉妒别人,换作给他们立功的机会,他们干吗!”说完,lou出一副瞧不起人的表情。苏小童拿出一只珍珠发卡,我点了点头,就是它吧,反正是陪胡迎春见人,我不需要过于打扮。

胡迎春打开了话匣子,又说道:“当年他当兵的时候,据说,有一次把他们的连长从死人堆里扒出来,背着走了十几里路才找到村子,他们连长才得救的。”我点了点头,胡迎春迷恋英雄,可以理解。我一面打量着苏小童帮我别上的卡子,一面很随意的问道:“这个人没有太太吗?”没想到,说到这里胡迎春立刻没了声音。

她一停下来,反倒勾引了我的好奇。“怎么,他有家?”我不禁的问道。胡迎春摇了摇头,过了一会,说道:“没有。”她的脸顿时红了。我笑了笑,小女孩的心思。我又看了看自己,行了,就这样吧,在怎么打扮也是这幅德行,于是,站起身我说道:“行了走吧。”这时,我听到一个声音在说:“但是,他有个姨太太。”低下头,我就看到垂着头红着脸的胡迎春。

胡家大小姐要拜访的这位张先生住在距离市区很远的一处别院。更确切的说,是一幢建在半山腰的欧式房子,不需要走的太近,就看到白鸽一样的墙体。还没进院子呢,胡小姐就lou出了高兴的神情,我不禁的笑了笑,低声在她耳边说道:“越是喜欢,越不能lou出喜欢的样子,要故作冷淡,知道吗?唯有这样,才能惹人恋爱。”

胡迎春看了看我,低声问道:“是吗?”我点了点头,低声说道:“我还能骗你不成?”

一眼看上去,张勒抑就是一副军人的样子,强硬的表情以及强硬的肌肉。单眼皮的眼睛并不大,却lou出凶恶的神情,一看便有一种来者不善的感觉。张勒抑还记得胡迎春,这到让我松了一口气。在院子里散步的张勒抑,一看到女人,眼睛立刻lou出了笑的光芒。

“是迎春呀,可真是多年没见了。”他说道。胡迎春笑着几乎扑到他身上一般的说到:“是呀,张大哥,你把我都忘了吧。”张勒抑哈哈的笑了几声,说道:“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你。当年,你爹把我关到私塾的柴房里,都是你偷着给我送饭呀。”说完,两人轻松的大笑了起来。

我跟着胡迎春下了车,在一边,像一个多余的人一样。张勒抑看到我,点了点头,问到:“这位是?”胡迎春看了看我,尴尬的笑着说道:“是我的朋友,晚秋。”我点了点头,寒暄了一下。

这时,胡迎春又低声接了一句,说道:“她是中央监察委员会苏文起委员的爱妾。”张勒抑立刻重新的审视了我一遍,我只能又对他点了点头。他笑着说道:“苏委员呀,认识认识。现在苏委员在广州吧?我记得上次开会,好像还通报批评了他。不提这个,不提这个。该打,该打。”我楞了楞,苏文起一向办事圆滑,这是怎么了?随即,对张勒抑笑了笑。管它呢,好久没联系了,我不愿让他知道,我还惦记他。

张勒抑马上说道:“走,两位,屋里请。”我笑了笑。胡迎春垂着头,不肯走,斜着眼睛看着张勒抑说道:“大哥,你那位宠妾,不介意吗?”张勒抑哈哈的大笑了几声,指着胡迎春骂道:“小丫头,连你也敢笑话我。告诉你吧,我现在是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那位,早就让我打发了。”

胡迎春一听,咯咯的笑了,欢天喜地的跟着张勒抑,走在他们的后面,我不禁的想起了苏文起。不知道他现在过的好不好,哎,都过去了,我想。张勒抑回头看了看我,绕开他的目光,我很累。

一落座,胡迎春便和张勒抑劈里啪啦的说个不停,过去、现在,说起就没完。

我完全沉浸在对北平的回忆中,灰蓝色的天,晴空万里的,以及,鸽子飞过时响起的嘹亮的鸽哨声。“对了,苏先生在广州,晚秋小姐怎么到了重庆。”张勒抑问我,一句话,打断了我的思路。

我对他笑了笑,没有回答。胡迎春一看,连忙打圆场一般的说道:“晚秋到这来住些日子,在北平呆腻了。你呢,你怎么想起回重庆了?”张勒抑笑着说道:“我来办事,住些日子就走,还要回南京的。”

张勒抑斜着眼睛看了看我,我扭过了头,不知道为什么,我只觉得这个男人比苏文起要可怕的多。“你怎么不娶亲?我有个表姐。”胡迎春说道,张勒抑摇了摇头,笑着说道:“小丫头,你来给我提亲呀?大人的事儿,你别管。”

我忍不住的笑了,什么表姐,胡迎春到是很有勇气,明摆着是为自己提亲,念过书的女孩,还真是不一样,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做。胡迎春嘟嘴说道:“你少来,你说,你为什么不娶亲?”

张勒抑笑着看着我说道:“因为我没碰到晚秋小姐这样的。”我大声的笑着,几乎笑出了眼泪,我指着张勒抑对胡迎春说道:“迎春,你之前说张先生爱说笑话,我还不信,现在算是信了!”张勒抑一看我推掉了,也笑了笑。

胡迎春尴尬的笑了几声,又和张勒抑说起以前的事。我面带微笑的在心里白了张勒抑一眼。

这些老男人,有身份有地位的,偏偏喜欢占别人老婆的便宜,这大概是特有的略根性。放佛站了别人老婆的便宜,才能显得自己的本事,这种本事,不单单是事业上的,更重要的是**的。征服一个漂亮的女人,除了金钱与地位,还需要身体上的强势。男人是这样以为,但是,女人傻得只要爱情,可惜,大多数的男人都不明白这个道理。

胡迎春兴高采烈的说着小时候偷鸡蛋的故事,我抬手看了看表,说道:“迎春,时间不早了,不如,咱们早点回去吧。张先生在重庆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办,我看,咱们还是不要打扰了。”

张勒抑见我们准备告辞,便说道:“我送你们吧。”胡迎春自然高兴,欣然的同意了,高高兴兴的坐上了张勒抑的车。张勒抑没用司机,自己开车,我坐在他的身后,胡迎春坐在另一面,那个位置,方便看到张勒抑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