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接着说道:“晚秋,你知道吗?我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帮助穷人,而在我们的组织里,像我这样的人很多很多。并且,我们的这个组织,是完全为人民做事的组织,我这样说,你能明白吗?国民党你也看到了,多少人在贪污?多少人在花天酒地、纸醉金迷?你说,那样的执政党能为老百姓办事吗?如果让他们继续执政下去,是不是以后的老百姓还要继续这样过活?这样的革命和封建统治有什么区别?只是剪了辫子,不能剪除根本的社会问题。这样的革命不革也罢。”
我扬了扬嘴角,冷笑了几声,从容的从手袋中掏出了那只钢笔,伸到他的面前。接过钢笔,他诧异的抬起了头,惊讶的问我:“你怎么会有?”我看着他,笑了笑,说道:“你还记得那个男孩吧?”他点了点头,依旧诧异的看着我。
我笑了笑,淡然的说道:“那是我弟弟。”尚合的眼睛瞪的更大了,惊呼道:“难道你就是那个?”我点了点头,打断了他的呼声,冷漠的说到:“没错,我就是那个帮你绣手帕的绣娘。”他像是受了惊吓一样,不住的仰着嘴角,说道:“我说呢,我说这世界上怎么有这么巧的事儿。当时听说你叫晚秋的时候,还想呢,帮我绣手帕的绣娘也叫晚秋,她们俩是不是同一个人。”拉开窗帘,窗外就是深邃的夜色,趁着声音,我说道:“那你可弄错了,我的本名叫桑梅。晚秋,是苏文起帮我起的名字。这手帕上绣着的名字,只是我当初一时性起,绣上去玩的。”
尚合点了点头,说道:“晚秋,原来我们是老朋友。等等,这么说,你早就知道我?”我没有回答,没有看他,淡漠的看着窗外并不迷人的夜色。天空由于阴沉而显得发红,明天大概要下雪了,冬天,不安分的冬天,不喜欢也不嫌弃,每个四季都会出现的冬天。
尚合的话,又把我拉回了现实。“晚秋,你也经历过苦日子,所以,你能理解穷人的悲苦吧?”他说。我扭过头,冷冷的看着他,问道:“那么你想说什么呢?”尚合看了看我,笑了笑,说道:“我只想让你了解我。”
“然后呢?”我刻薄的问。尚合被我逼进了死角,没有回旋的余地。他尴尬的笑了笑,说道:“没有然后,你不要多想,我只是想让你了解我。了解我们这个组织。”我淡然的点了点头,说道:“好吧,现在了解了。”他尴尬的笑了笑,没有在说什么。
尚合的心思我自然明白。近水楼台先得月,他自然是希望在苏文起的身边安cha一条内线,我,自然是上上的选择。可惜,我不是政客,也无心干涉苏文起的事情,我不过是苏文起手中的棋子,现在是有用的,过些年,谁能知道我是什么下场?
多年以后回想起来,尚合那天的举动即大胆又冒险。他和我说了他的身份,又想拉拢我提他们办事,失血过多的他有些不理智。而我自始至终都明白一点,尚合从一开始接近苏文起、拉拢我,直到最后,都是在利用,利用苏文起和我。有一个时期的我,却像疯了一样,帮他做了最疯狂的事。那天,尚合尽管冒险说了他的身份,可是,他还是有把握的,一个男人对女人的把握。而我,直到他死前才知道,那天在车厢里,他的手中一直握着刀,我若是叫警察来,第一个死的,就是我。
过了很长的时间,尚合突然叫我:“晚秋。”那时,我已经躺下了,昏昏沉沉的听到他的声音,不情愿的答应着。他没理会我的疲惫又说道:“晚秋,你觉得你现在幸福吗?”他又在想说他们组织的时期,我不耐烦紧闭了双眼,没有任何的回答。
他见我没有理会,又说道:“你觉得,和那样一个老头子生活,会幸福吗?”我不耐烦的说道:“你说的幸福不是我要的。你不明白我。当然,我也不需要你明白。”尚合冷笑了两声,说道:“晚秋啊,你不觉得其实,你在苏文起的心里和我的地位是一样吗?我们都只不过是他利用的工具。”
我冷笑了两声,他说的,我很早就明白。我转了身子,但是还没有挣开眼。我反驳似的不高兴的说道:“那有怎么样?每个人都有利用的价值。如果有一天,你连利用的价值都没了,就是个废物!”
尚合能听出我语气中的不满,他接着劝说到:“晚秋,你这思想不好。你知道,每个人都是自由的,不需要被人利用。在国外,很多人宁愿流浪也不愿被人利用。”我不耐烦的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你怎么会明白吃不上饭的痛苦呢?我只知道,除了头脑灵活,只有勤劳才能获得好生活。不付出就能有回报?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儿?就连八大胡同的窑姐,不都是需要付出吗?天上没有掉馅饼的事儿。”
他立刻打断了我的话,说道:“晚秋,我能给你幸福。”我先是楞了楞,马上又笑出声来,笑的我睡意全无。我坐了起来,对着他咯咯的笑着,说道:“你能给我幸福?你只到幸福是什么?好了,不说这个。早几年我嫁给梅翰林的时候,他拉着我的手说,我会给你幸福。结果呢。结果他死了!后来,苏文起又说要给我幸福。结果,结果我还不是一副半人半鬼的德行活着?你算了吧,你这句话哄一哄未出阁的小丫头还可以。对我?省省吧。”
看得出,尚合努力的压制着怒火,而着怒火正是来源与我的嘲笑。尚合冷冷的看着我,过了一会,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半太才挤出一句话:“你要做姨太太,没人拦得住你。”我咯咯的笑了几声,笑完便躺下身。
轻声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少来这套。”尚合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我不是姜玉芝,被戏子哄几句就上赶着。尚合这话,若是放到几年前,我会为了爱付出全部。现在,我早已经忘了爱是什么滋味。过了一会,火车开的渐渐的慢了一些,大概是要kao站了。“你走吧。”我冷冷的说。尚合没有回答。我好奇的挣开了眼,看到他一脸痛苦的看着我。“怎么了?”我诧异的问到,并起了身。他看着我,站起了身,走到门口,开门的那一刻,他低声说道:“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的心。”我冷漠的看着他伸手推开了门,回身关上门。冷笑了两声,又重新躺下身,可惜,却睡意全无。
无论表面上怎样的冷漠,内心深处还是会有一丝丝的甜mi。
我不是个石头或者木头,我也想有人的温度。可是,见了太多的悲欢离合,让我开始变得无情。尚合走了,我知道,他不会在回来了。他已经消失在我的世界里,这次,是真正的彻底。就像我当年爱他时的那样,消失在子夜黯然的星光中。
无可奈何的笑了笑,已经都过去了,我对自己说。都过去了,什么都过去了,明天开始,所有的旅途上都将是我一个人在走。一个人的世界,安静与平和。
好容易挨到了早上,天凉了,内心也不在忍受那样的煎熬。自父亲死后,我便对黑夜有一种特殊的眷恋。一种即渴望又恐惧的眷恋。我深爱着黑夜带来的全部的安宁,却也忍受着不得不承受的内心的压力。我怎么变成这样的人?这是无数个夜里我对自己无数次的反问。
从李泽平到梅如海,我玩弄了不少人。我享受在这种孩子似的游戏中,这游戏的结果,是一次又一次的对自我的肯定。可是,这一次又一次的游戏,不但让我感到疲惫,更多的,是对自己改变的恐惧。为了生存,我变了,已经不在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