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鲍望春猛地从噩梦当中醒转,下意识地弹坐起来,梦里那片血色依然深深烙印在他的脑海里。他看见黛林这样旋转着倒下去,他看见抚子像唱着歌儿一样扑向那枚手雷,但是,然后呢?然后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些乱七八糟的片断在脑海里闪现,他看见自己握着刀向周天赐刺过去;他又看见周天赐死命一般地紧紧抱住自己,全不顾自己疯狂的拳脚全部往他身上招呼;他还看见似乎有一阵子,自己又清醒了,带着周天赐找到那间房间,进入了地下仓库;但最后的记忆,却是映满了眼睛的火焰和爆炸,还有一个巨大的柜子正在向他们砸下来。但周天赐紧紧搂着自己,那灿烂的酒窝这样在眼前闪啊闪的,一边说着“不喝孟婆汤,不过奈何桥”一边却仿佛身边不是即刻的死亡而是花前月下一样地轻轻吻住了自己……
那么这里,这样漆黑的这里,是不是已经到了阎罗地府,是不是已经到了生死轮回的地方?
身侧的气流有了一丝波动,然后熟悉的气息涌过来,鲍望春俊美修长的眉头微微一蹙,“周天赐?”
右手被一双温暖的大手紧紧握住,那熟悉的声音也传过来,“是的,是我。”那人说,“我在你旁边。”
“这里是,哪里?”鲍望春反握住他的手,心里奇异地安定下来,“我们,都,死了吗?”
周天赐苦笑了一声,“不,没有。”他说,“我们都还活着……那个药柜砸下来的时候,卡住了,我们还真是命大。”看着情人依旧黑白分明但却已经没有了那种如鹰一般犀利的目光的眼睛,说不出的内疚和沉重顿时压上心头。咳嗽了一声,他继续道,“后来,你的手下找到了我们,只是,只是……”
鲍望春沉默下去,一直过了好一会儿,他冷静地问:“只是,我瞎了?”
握住他右手的双掌一紧,然后,周天赐略有些哽咽的声音传过来,“……是。”
早知道会有这样一天,鲍望春左手揪紧了身下的床单,对!从服用那种药开始的第一天,Dr.瑞特就跟自己说过。这种药虽然能够帮助自己抑制自己的疯狂,但是它的副作用及其巨大,会摧毁自己身体的各处机能,他会瞎掉,会聋掉,会哑掉,甚至突然暴毙。
但是这又怎么样?他鲍望春宁可去死也不愿意让自己变成一个疯子!
于是沉默了一会儿,“替我,联系,我在,上海的,医生,”周天赐的手松开,但鲍望春却接着说道,“他是,瑞士人,他能……”
“他会让你死!”周天赐终于忍无可忍,“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所服用的药都有巨大的副作用?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你的身体越来越差?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的做法叫做饮鸩止渴……”
“但他,能让我,保持,清醒!”鲍望春冷静地打断他,“我还有,工作……”
“啪!”脸颊上一阵火辣辣的剧痛,鲍望春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个号称最爱自己的人,刚刚扇了自己个一个巴掌。
“你会死……”周天赐沙哑着喉咙,“那些药,会腐蚀你的身体机能,你会死……你知不知道?”慢慢地张开手臂把人紧紧抱在自己的怀里,眼泪就刷一下地涌了出来,“东卿,东卿啊,东卿!你会死掉的……会死的!”
你要死了我怎么办,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啊?!
鲍望春只觉得手臂上突然被什么烫了一下,随即那烫着了他的东西却又突然这样滚落下去,而后才醒悟过来,那是周天赐的眼泪。刚刚升腾起来的怒火,一下子却又突然地消泯掉,“你都,知道了?”
“医生告诉我了,”周天赐紧紧地抱着他,“他说,你有明显服用药品抑制疯狂的情况,”顿了顿后他恳求道:“别再吃那些药了,啊?”
鲍望春并不回答他,只是突然道:“抚子,没有,出卖我。”
周天赐要脑子转几个弯才能明白过来他的意思。既然抚子没有把广州特科的事情说出去,那么鸽组外围的事情,是谁泄漏的?
“广州,这边,原,特科,分支,里面,有叛徒。”鲍望春静静地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赐官,这次,你要,帮我。”
这个时候,这个时候!你竟然还在想这种事情?东卿东卿,现在你应该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去管地好好保养你的身体!你到底知不知道?周天赐握紧拳头,竭力控制自己不要被愤怒的情绪冲昏脑子。
“我不敢,相信,这里的,分支,力量了。”鲍望春却还在思考着这些问题,“里面的,势力,斗争,连我也,看不透。所以,我想,请你们,老洪门,出面,肃清……”
“鲍望春!”周天赐忍无可忍,“你究竟知不知道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你随时会死的!”他吼道,“你身上的伤口大大小小十几处,神经处于崩溃边缘,还有那些该死的药留下的副作用!你会死的!你到底明不明白?你现在最应该做的事情,就是什么都别去管,给我好好休息,好好将养你的身体!”让那些这个势力,那个势力全部见鬼去,见鬼去!
“你不能再耗费你的脑力了,你在透支你的生命,你,知不知道?!”就算周天赐拼命隐忍,还是克制不住地让一滴泪水从他的眼里滑落下来,恰恰落在鲍望春的眼角。然后就像黄河的堤口被冲垮了,眼泪再也无法控制地涌流出来。
“为什么,哭,出来,呢?”鲍望春无力地叹声气,“你让,我,想装着,不知道,都,不行!”
周天赐火热的手紧紧抓住他冰冷的手,似乎全身的力气都花在了紧紧握住他手的动作上面,所以就连抽泣的声音都再也没有办法控制。
“那么,”鲍望春慢慢地问,“我,还有,多少,时间?”
周天赐浑身都颤抖起来,却又要装出轻描淡写的口气:“你不会有事,不会有事的……”
鲍望春勾了勾唇角,也不说话,就着周天赐紧紧握着的手慢慢移到自己的心口,然后拍了拍。
——“老样子,不许说谎!你说谎的话,”你说,“我会知道,而且这里会痛。”
——这是你说的,赐官,你说的,我都记得!
——所以,请你,也不要骗我,因为你对我说谎,我也会痛!
周天赐像是触电了般,猛地一把缩回自己的手,然后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似的,慌忙又把手拉回去,“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是……”
“赐官,”鲍望春静静地道,“身体,是我,的,我自己,有权,知道!”
“……”周天赐一咬牙,“医生要你立刻停止所有工作,停用那些副作用很大的药并且接受心理治疗,否则,”眼睛又酸又胀,苦不堪言,“否则,你活不了三个月。”
鲍望春沉默了片刻,“我疯了,赐官。”他慢慢地说,“我,发疯的,时候,不知道,谁是谁,我会,伤害,一切!”他的手慢慢地攀附着周天赐的身体往上摸索,果不其然地摸到层层叠叠的纱布,“这是,我干的,吧?”他力图维持着原来的冷静和镇定,但开始不住颤抖的手揭露了他的惶恐和害怕,“终究,还是,伤了你……”他的声音颤抖起来,“慢慢地,我会,忘记你,忘记我,自己。就像,一个,杀人的,机器,”他绝望地仰起头,“直到,有一天,我真的,杀了你!”
在上海的时候,那么多的人,那么多的血已经告诉他,他早就生活在地狱当中,且永远得不到救赎。
“这样,的我,活着,还有,什么用?”鲍望春惨笑着问,“还有,什么用?”
“但是你活着!”周天赐哽咽道,“你活着啊……”
“如果,让我,那样的,活着,”鲍望春轻轻地说,“我,宁可,去死……”语声嗄然而止,因他只觉得自己的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塞了一支手枪进来。
“要我眼睁睁看着你死,”周天赐狠声道,“可以!你先杀了我好了!”他抓住鲍望春的手,用自己的手指压住他的手指在扳机上,“杀了我,你爱怎么死就怎么死,我管不了你!”
鲍望春几乎吓呆住,连忙用另一只手的拇指卡住扳机,“周……”
“停掉它!答应我,再也不要去吃它!”周天赐吼道,手指却更加用力地往下按去。
鲍望春一向就知道周天赐疯起来,绝对比自己这个真的疯子更加可怕,但即使是这样,也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这样对待自己。为什么枪要逼着自己拿在手里,为什么他一定要自己杀死他?
“放开……周天赐……放开,放手!”鲍望春结结巴巴地说。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不知道,只能凭感觉抗拒着那个混蛋的蛮力。
“不可能!”但是周天赐却跟他卯上了,“我不可能放开你的,东卿,我不可能放开你!你要死,我管不住你,我只好先去黄泉河边侯着你,等你下来,再跟你生生世世地纠缠下去。我不可能放开你的,你怎么不明白呢,东卿?你怎么能不明白?你……”
两个都是身手杰出的男人,一把手枪在他们两个之间拉来扯去,几番下来,齿轮打滑,鲍望春刚刚心头闪过不好的阴影,就觉得手里的枪猛然枪膛一热,然后“砰!”一声,竟然擦枪走火!
“……赐官!”鲍望春无神的眼睛蓦地瞠大,一把抓住身边的人,颤抖的手摸上去,触手就是一片黏@腻,“赐官!赐官……”简直魂飞魄散,鲍望春无法想象自己怎么能够忍受那个人比自己先离开这个世界的事实。
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真的死了,他在自己的手里死掉了!
这一霎那,鲍望春想起的,不是他们初相见的那么多往事,不是他们后来阴谋阳谋的纠缠,甚至不是他们宿命里血泪写着的绝望,而是——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不在他活着的时候,告诉他,自己喜欢他?
就像抚子在扑向那枚手雷的时候,还敢大声地告诉自己——抚子最喜欢的,就是夫君!而自己,跟他这样一路走来,这样千辛万苦,起起伏伏,九死一生,却连一个承诺,一个答复,甚至一个喜欢都没有告诉过他!
我该怎么告诉你,我喜欢你,喜欢得就算我疯了,我也宁可饮鸩止渴地想要保留清醒,只为不要伤害你,但是我怎么告诉你?怎么告诉你?
“啊啊啊啊啊!”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什么表白都错过了那个时间,但是明明他们才刚刚认识,明明昨天才刚刚牵着手走在上海的街头,明明今天自己还喝着他端过来的粥!
“啊啊啊啊啊啊啊……”鲍望春仰着头,空着手在半空中乱抓,口中能够发出来的却只是一声又一声的吼叫,甚至,哭也哭不出来!
“东卿东卿东卿!”直到那个他熟悉的怀抱向他张开,重新紧紧把他护在心口,直到那个依然火热的声音告诉他,“我没事,我躲开了,这只是被子弹擦伤的血!”周天赐握住他在半空中乱抓的手,“我没事!”
心情如同从最高的悬崖上跳下,但结果悬崖的下面却是一个深深的水潭,竟然转危为安。鲍望春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的出生入死都不及这一分钟里的生死转换,于是一把狠狠抱住周天赐的身体,想要确认他还活生生地活着。
周天赐想想也觉得后怕,如果不是当时自己恰好这样一个摆动把枪口转开,这次就真的玩完了,但看见情人简直死过一次的样子,心里却猛地被欢喜满满填塞住。
“为了我,试一试,”他轻轻地说,“活下去,活下去!”
“但是,我会,把你,忘记……”还会伤害你,就像刚才,那样活生生地感觉你死在我的手里!
但周天赐不给他说下去的机会,“那正好。”他轻轻抚摸着那颤抖的玲珑的唇瓣,“那正好!”慢慢地叹息,低下头去轻触舔舐,“我们可以把前尘旧事全部忘记,开始我们的,新的,故事!”再吻一下,“试一试!”
“……好!”
***
罗靖安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敲了敲门,但没有房间里却没有一点反应。又敲了一敲,还是没有反应,心里一紧,罗靖安猛地扭转门把直接走了进去。
房间其实并不大,但是却有一扇大大的窗户,现在窗户洞开着,窗帘也全部拉起来,夏日黄昏多少还带着一点灼热的阳光几乎洒满了整个房间,还有一股淡淡甜甜的香气似有若无地飘荡在空气当中,有种,怎么说呢,贴心贴肺的舒适。
罗靖安看见一个人靠坐在**,闭着眼睛,漆黑的头发把他的脸庞衬得让人感觉这简直就是一种到了透明的白皙。他穿着一身白色的对襟衫子,一双手指修长的手安安静静地交握着放在腿上。射入房间里的阳光有些就洒在他的**,他微微抬着脸,似乎是在用他的脸孔感受阳光的抚慰,却又像——藏匿在他体内的有一部分灵魂正在扑向阳光的来处,跟着光芒一起升到没有束缚的九霄云外去。
他只是这样坐着,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姿势,但那团白色的光芒却围绕着他,不像是白灼的阳光照在他身上,反而像是,这光就是从他的身上发出来的一样。
罗靖安差一点就没有认出来,这个坐在**的,漂亮得简直就像神话里才有的仙人一样的男人,就是他“应该”痛苦无望绝望无助的失明了的上司,鲍望春。
或许是平时鲍望春给他的感觉太过强横了,所以罗靖安现在突然才发现,其实他的局座美得真的就不像这个世界上的人……但他的胡思乱想被那一如既往的金属质感的声音打断。
“罗靖安。”鲍望春淡淡地扬声。
“是。”罗靖安下意识地立正,脚跟在地板上发出“啪”一声响。
“纪录。”
“是!”罗靖安顿时回到了以往的工作状态,迅速掏出随身携带的纸笔开始速记。
鲍望春依旧闭着眼睛,用他特有的缓慢的吐字方式念起来——
“广州,特别,行营,报告。第**,号。
钧座:
敌酋,南本,现已,授首。日寇,广州,化武,工厂,现,业已,摧毁……”
虽然那日后来的事情他自己的脑海里只有一些模糊的片断,但周天赐却全部记得清清楚楚。那日眼看着抚子以身相殉,鲍望春当时就发了疯。整个人对任何事物都失去了正常的判断能力,就像突然间化身为传说中的修罗一般,见人杀人与魔弑魔。当他第一次把刀刺向周天赐的时候,周天赐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但当看见他完全没有了焦距的眼睛的时候,剧痛合着冥悟一下子就涌上周天赐的心头。
原来这就是你始终不愿意原谅我的真相,东卿,你知道,你已经疯了。你疯得分不清楚谁是谁,你只知道本能把眼睛里所看见的所有的人全都杀死。难怪你在上海的名声那么糟糕,难怪就连伪政府都会相信你,因为你的确是杀了很多包括你自己的人。你疯了!你竟然,疯了……
那样骄傲的你,一定宁可自己死掉也不愿意让自己发疯!而我,我又怎么能够眼睁睁看着你这样疯狂?
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冲过去,用自己的怀抱紧紧锁住情人的身体,要死而已,小事啦,反正我们一起!周天赐这样想的时候,心里竟然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而大力砸下来的拳头落到身上,他甚至还觉得颇为痛快。
生也好,死也好,疯也罢,狂也罢,总之我要跟你在一起,不松手,不放开。活着我们一起同抗敌寇,死了也一道大闹阎罗宝殿。
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他低头寻着那玲珑的唇角,“东卿,我们生死,都要在一起!”怎么样,都要在一起!
怀里的身躯挣扎,静止,然后慢慢开始颤抖,直到最后那绝望的泪水沾湿了两个人的面颊。鲍望春转醒过来。
本来照周天赐的意思,应该是立刻带着鲍望春去医院的,但鲍望春无论如何也不肯。跌跌撞撞地收拾了一下抚子被炸得四分五裂的尸块后,他坚持往下继续追杀南本隆实。周天赐拗不过他,也不敢给他更大的刺激,只能跟着他一起追杀下去。
但最后,被他们逼到走投无路的南本隆实,企图炸毁这个地下仓库跟他们同归于尽。好在两个人福大命大,千钧一发之际竟然也九死一生地逃了出来。
只是……鲍望春用指尾无意识地轻扫了一下自己的眼睛,只是自己的这双眼睛,算是废了!
“局座!”罗靖安呆立了半晌,却发现他的顶头上司微闭着眼睛,手指轻轻抚着眉角,一时间就连他看得都不由怔了怔。
被罗靖安的喊声从自己的思绪里拉回来,鲍望春略有些尴尬地发现自己走神了,忙咳嗽了一声继续道:“只,鲍望春,计划,未尽,翔实,行动,鲁莽,遭致,双目,受损,特,自请,处分。
另,广州,行营,建设,鲍望春,恐,再难,胜任,请,钧座,酌情,另选,贤达……”
罗靖安的笔微微一顿,眼睛不由自主地涌上一阵热气,但随即自己迅速用牙齿咬住嘴唇,继续记录。
“你把,这份,报告,尽快,发给,钧座!”鲍望春还是波澜不惊地吩咐,“还有!”他抬起头来,虽然眼中已经没有了那种以往的犀利,但在罗靖安看来,就算是失去了视力的局座依然锋芒毕露得犹如出鞘之剑。
“让,赵诚,过来,一趟!然后,你,着手,安排,明日,下午,广州,所有,分支,一起开会……”
罗靖安一愣,再也忍不住,“但是,局座!那些人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您自己都说过,要整合他们这支山寨队伍,必须慢慢来……”
“慢慢?”鲍望春轻声“哼”了一下,“没,时间了。”
“可是万一他们不买您的账……”
“所以,我,才要你,把,会议,定在,明天!”白皙的手轻轻举起来挡住满满移过来刺到眼睛的阳光,“不挟,杀,南本,的余威,日后,再要,收拾,他们,就更加,难了!”
罗靖安连忙走过去拉起一点窗帘,“局座,您,您的眼睛不好,明天就这样去,实在太冒险!其实,您都请钧座另派人过来了,何不等特派员过来再好好参谋怎么整编广州军统行营的事情?”
鲍望春摇了摇头,“我又,没死。”忽而竟然笑了起来,玲珑的嘴角勾出一派嘲讽,“倘若,他们,以为我,一个,瞎子,好,欺负,”一直闭着的眼睛缓缓睁开,虽然再也没有那种犀利的光芒,却也没有一个盲人眼中的茫然绝望,“那倒也,不妨,试试看!”
罗靖安合上记录,迟疑了一下,但还是忍不住道:“局座,我们住在这里,恐怕不太方便吧?”一边说一边想到周天赐刚才一副谁敢跟他抢人他就大开杀戒的样子,不由自主抖了抖,可是作为鲍望春的直系下属,他还是坚持表达他的意见,“周先生是广州洪门的人,我们跟他不宜关系太密切……”
话突然说不下去,因为他看见鲍望春的脸上慢慢浮现出一种说不出来是希望还是绝望,明明痛入骨髓却还是硬要撑着笑出来的表情。
“只要,他,不赶我,这里,就是,我家!”
罗靖安顿觉浑身都不由自主跟着这个笑容,疼痛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