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我就被画阑夜雪叫醒,为今晚的悦礼做最后准备。

整个上午,爹都在指挥着府中下人布置晚上宴席的桌椅。一共九张案几,成半圆形围绕在荷花池中舞台的正面。舞台后用布满隔出了后台。

两侧各四个案几,是为来观赏悦礼的八位公子准备的,而我也已经知道了他们的身份。分别是:永嘉候江慕卿,江宁总督授镇国将军赵啸天,都察院都御使之子,礼部尚书二公子,刑部左侍郎,吏部文选司司长,兵科给事中和翰林院侍读学士。

这个名单中可是大有玄机。

永嘉候江慕卿,召国首富,财力惊人,家中虽无人在朝中做官,但背后有太后撑腰,权势不可小觑。

江宁总督赵啸天,延召十三年时平定江宁叛乱,被授将军,总领召国最富的江宁两州军务,在朝中声望极高。听说当年还是爹将他提拔为江州总兵,之后他又屡屡建功,最终升任江宁总督,与爹的关系非同一般。赵将军今年年初刚刚回京受封,爹便邀请他观赏悦礼,将军欣然答应。

都察院都御使监察百官;礼部尚书不久之后便会升入内阁;刑部左侍郎为刑部副部长,先前爹邀请去聚秀园听戏的侍郎就是他。吏部文选司主管官员选拔任命,只要想入朝为官,都得经过文选司司长之手。

兵科给事中虽小,但影响却很大,兵部上百言官均掌握在他之手,弹劾官员轻而易举。想要进内阁,首要条件就是当过翰林,所以爹相信以这位侍读学士的潜力,将来必定入阁。

如此看来,不管我嫁给哪一位,对爹和全家都有莫大的利处。

而中间正对舞台的位置,是留给一位大人物的,代表皇上来观赏我的悦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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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午膳我异常认真地吃了很多,因为悦礼在夜晚进行,我不能吃晚饭,所以中午必须吃饱晚上才有力气表演

午膳过后,我便沐浴净身,之后回到自己的房间换上了舞衣,等待着为我上妆梳头的大娘。大娘来时带着一口大箱子,里面放满了各种胭脂水粉,还有一个小姑娘跟在她身后当助手。

这位大娘二十多年来已经为不知多少将要举行悦礼的姑娘上过妆了,经验相当丰富。大娘嘴巴真甜,一见到我就开始夸赞:“郡主真是貌美如花,仪态万千啊!要是再让我颜花婆给您上妆梳头后,那可就是貌若天仙了,定能嫁得如意郎君!”

她的这些奉承话应该会给每一个让她上妆的姑娘都说一遍吧。我让夜雪拿了十两银子给她,全当谢谢她的吉言。之后,颜花婆便开始手脚麻利地为我化妆,她那一箱胭脂水粉将我看得眼花缭乱。

“大娘,上妆素淡一些便好。”我低声叮嘱道。

“郡主放心,郡主您天生丽质,过厚的水粉反而会遮盖您的容貌。我颜花婆自有分寸。”

我满意地点点头,坐在梳妆台前让她上妆,化好妆后又为我梳头。今日为了配合我的舞蹈,大娘特意给我梳了飞天髻,梳头过程中都快把我的头发拉掉完了,疼得我呲牙咧嘴。

“梳妆完毕,郡主您看看,可否满意?”经过了将近一个时辰的折磨后,大娘终于说我这句话,让我大大松了口气。

我起身走到房内的大铜镜前,看见了镜中映出的那位妙龄少女——

长眉不描自浓,双眸不画自明。柔美灵动的五官,如珍珠般莹润嫩白的肌肤,尤其是那明媚纤长的双眸,瞳仁如黑夜浩瀚大海中的灯塔,闪着温暖充满希望的光,眼波流转间流光溢彩,似有魔力般让人循着她的方向而去。

少女穿着橙黄色飞天舞衣,露出圆润的肩膀和纤细的腰肢,手腕脚腕都带着金色环佩,头顶飞天髻高高翘起,如敦煌壁画飞天般高贵神秘。

我怔怔地望着铜镜,这位如此美丽的少女,就是我吗?

不,根本不是我,我不过是占据了这具身体的孤魂而已

就在我迷惘之时,娘的身影出现在了镜中,她走上前来,细细端详着我,最终幸福一笑道:“我的女儿岚儿终于到了嫁人的年纪了。”

“娘,我不想嫁人,只想留在您们身边。”

娘笑笑,眼中隐显泪花:“傻孩子,别说傻话了,姑娘总得出嫁的,不可能跟娘一辈子的。”

“娘,我嫁人后,就再也见不到你们了吗?

“怎么会?每年还是有几日可以回来看我们的啊!”娘叹了口气道:“其实娘也舍不得你啊。”

听了此言,我一头投进娘的怀抱,娘紧紧地抱着我,半晌才开口道:“好了岚儿,你再准备准备,过会儿宾客们就到了。”

我点点头,娘便不舍地走了出去,为迎接宾客做准备。我平静地坐在房里,脑中回想着悦礼的每一个细节,确定每一步都没有问题后,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华灯初上,丝竹之声骤起,看来是宾客们到了。

画阑和夜雪将我从暗处引到池中舞台后方,一路上不停有侍女小厮端着各种菜品、点心、美酒、茶盅,迈着小碎步快速在府里穿梭,面上都带着喜庆的笑,身后衣裙翩飞似朵朵彩霞。圆形舞台周围的池水中点着盏盏荷花灯,在春夜中美得如梦似幻。舞台对面就是九张案几,我躲在后台可以看见他们,但他们却看不见我。

此时八位观礼公子已经来齐,最为显眼的非左侧首座的江慕卿莫属。他面带浅笑,轻摇着折扇,魅惑风流。

再者就是右侧首座的赵啸天将军,赵将军身材高大,言谈举止豪爽有度,自有一派刚烈的男子气概。刚一入府,爹便热烈相迎,一路谈笑将他引入坐席。其余几位公子纷纷上前向他们敬酒,以示尊敬。酒过三巡之后,众公子纷纷归席,等待着那位大人物的到来。

这位大人物还真有架子,一府的人等了这么长时间还不到。就在大家都有些不耐烦时,一位身穿金黄色锦袍的男子迈着沉稳的步伐,从庭院门口走来。

我心中一震,代表皇上来观赏悦礼的人,居然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