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后的第三日,我想再次询问爹朝堂上的形势,却未曾料到爹竟主动将两位哥哥和我都请入书房,和爹娘一同分析朝堂上的形势。

“前日听了岚儿的一席话,爹也是深有感触

。先前是爹太想庇护你们,不想让你们过早见到政权争夺中的黑暗。但奈何你们生在皇家,总有一天是要经历那些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所以我想从此时开始,就让你们渐渐接触政治。”爹在书房如此对我们说。

大哥听闻刘大人的事后气愤不已,早就想找爹一问究竟。二哥虽没过问什么?但关切之心却一点不比大哥少,所以我们兄妹三人听了爹的话后都欣慰不已。

“爹,您快给我们讲讲这几天朝堂上发生的事吧。”大哥性急地开了口。

爹一捋胡须道:“好,那我就从十一月初八讲起。

初八一早,上百位文官早已聚集在宜和殿内,大多神色阴郁警惕,低声讨论着不知从哪里听来的刘大人被压司狱一事。直到上朝的钟声响起,我和文官们才起身向正和殿走去。

文官们屏气凝神在正和殿候驾,待圣驾到来时,众人皆掀袍伏地高呼万岁。皇上在龙椅上坐定,见众人皆垂首,殿下鸦雀无声,其面上表情阴晴难测

沉默半响,皇上终轻咳一声道:“京卫指挥使杨庆琪?”

“微臣在。”身着赤罗色官袍的杨庆琪出列,立在殿下静候圣询。

“朕命你去搜查的事,进展如何?”

“回皇上,臣连夜带京卫去刘府搜查,确实在花园假山下搜到一本账目。”

“呈上来。”杨庆琪从怀中取出一本满是泥土的账册,交予曹公公,后其再呈予皇上。皇上翻阅账册时面色逐渐青白,愤怒之色愈演愈烈,忽捶椅怒道:“好个刘贤,枉朕视其为忠良砥柱,他竟如此待朕!贪赃枉法、结党营私,朕将他押入司狱真不为过!”

皇上话音刚落,年过六旬的内阁大学士梁国柱出列,伏地高呼:“皇上,刘大人素来为官清廉,在职更是兢兢业业,大家有目共睹。他怎么可能做出贪赃枉法之事?还请皇上勿听信奸佞谗言,明查此事,还刘大人青白啊!”

此言一出,户部左右侍郎李品、韩明,都给事中张佑,翰林院侍讲学士张康卫皆出列伏地高呼:“望圣上明察!还刘大人青白!”

一旁的杨宏心知他们口中的奸佞暗指自己,便阴险地在旁边出声道:“梁大人,老夫若是没记错,你与刘贤同是崇德二十六年的进士,算是同年

。而都给事中张佑与侍讲学士张康卫都是兴华人,与刘贤是同乡。户部两位侍郎可都是刘贤的下属。你们五人皆与刘贤有千丝万缕的关系,那本账册里也清楚地写有你们的名字,现在又站出来为他求情,还敢说没有结党营私?皇上,依臣之见,这五人也与刘贤案有关,应立即押入司狱严加审问!”

大哥听到这里一拍桌子,霍然起身骂道:“这老匹夫怎知道那账册上有五位大人的名字?那账册分明就是他自己伪造的!”

爹继续道:“张佑大人也听到了这句话,厉声质问道:“杨首辅,你怎知道账册上有我们的名字?难道你提前就已知晓?”

杨宏心内一惊,但并未表现在面上。他未回应张大人,却向皇上道:“皇上,人证物证已齐,刘贤已无可狡辩。请皇上即刻下旨,切莫犹豫。”

皇上下颚紧绷,一一扫过殿下众人,殿内空气仿若凝固了一般。皇上最终命令道:“来人,将那五人押入司狱,听候审问。”

伴随着五位大人的呼喊求情声,禁军入殿将五位大人拖出殿外。”

爹讲完长叹一声,书房内又陷入一片寂静。沉默半响,二哥开口道:“那司狱以酷刑无道而出名,闻之令人丧胆,能进去的人都是位高权重或身份特殊者,而且进去的人,没有几个能活着出来。”

大哥接过话去:“我还听闻刑部负责审问的人,都是杨宏的走狗。五位大人这次恐怕凶多吉少。”

又是一阵压抑的沉默。

听了此事,我心中甚是纠结。一方面,在刘大人情势如此不妙之时,还有五位大人不畏强权,挺身而出为刘大人求情,我深感欣慰。但杨家势力如此强大,连皇上也奈何不了他,五位大人为刘大人求情也是白白牺牲。

突然,屋内的三盏灯烛火齐齐晃动了一下,眨眼间,一位黑衣男子便如幽灵般移进屋内,躬身向爹行礼:“王爷,属下已探得司狱中情况。”

“快快讲来!”爹一声令下,我们几人皆凝神细听影卫所讲。

“是,王爷

。五位大人甫一进司狱,刑部主事郭振命每人杖责三十大板。年近六旬的梁大人,三十大板打完就只剩下一口气。其余几位皆遍体鳞伤,皮肉散落一地。之后便被分别关在五个牢房内。”

各打三十大板!四十大板就能让一个身强体健的青年一命呜呼,他们居然打梁大人三十大板!这群畜生!

“第二日审讯时,刑部官员把五位大人分开审讯,想从他们口中套出刘大人贪赃的口供。但五位大人异口同声坚决称刘大人为官清廉,以国家百姓为己任,断不会做出贪赃枉法,不忠于圣上之事。

梁大人被打得早已坐不起身,趴在地上昂起头,怒目圆睁,朝郭振脸上吐出一口血沫子,骂道:‘呸!你们难道不知道世上还有不怕死的人吗?你们就算把老夫打死,老夫也不会说一个诋毁刘大人的字!你们这群畜生走狗,给我记住,天道长存!总有一天,你们会连同杨宏一起,得到应有的报应!’

审讯官员大怒,命狱卒继续打,打到招供为止。一顿乱棍打下去,等他们停手时,梁大人早已气绝多时了。”

“什么!”大哥从座位上腾跃而起,声音惊怒地都走了调:“梁大人…梁大人已经…我乔瑾煜发誓,一定要让这些禽兽死无葬身之地!”

我心中也是同样震惊愤怒,但看到大哥如此激动,我和二哥都出声安慰道:“大哥,大哥冷静,先听影卫把话说完。”

大哥深吸几口气又坐回椅子上。影卫继续道:“第三日,其余四位大人皆遭到严刑逼供。张佑大人被打断了双腿,张康卫大人被刺瞎双目,李品大人被烙铁烫得体无完肤,狱卒更是丧心病狂地把三寸长的钢钉,打入韩明大人的脚底!”

影卫讲到这里,语气亦不复往日的平静,想必他在司狱所见之景,定是触目惊心。两位哥哥皆咬紧牙关,攥紧拳头,胸膛起伏不定。

我亦心痛难忍,不忍再听下去,但影卫的声音又再次响起:“尽管遭受如此酷刑,四位大人仍宁死不屈。郭振见他们死都不肯说,又想着尽快结案以免夜长梦多,便找人假造口供,口供直指刘贤大人。这份口供此时应该已经送往皇上的御案了。”

爹望着那盏摇曳的灯火,双眸中映出两团火光,他用一种异常恍惚的语声道:“那么明日,审判结果就会公诸于世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