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是那个孙郎中下的?”混乱过后,展父展母带着展老太太却留了下来,一语猜破。
“是的,他借由为苏姑娘问诊之际,把毒抹在她手上。”裴一涯似乎一点都不奇怪老太太条理如此清晰,而且洞察极强,平和的语气中有一种对于长辈的尊敬。
苏尘斜躺在**,一边搂着异常安静地伏在她身边,还在庆幸自己的失而复得的彬彬,一边看着他们就坐在桌边讨论,心里忽然有一些了然,自己一直以来对老太太抱有的那份神秘感觉,今天会有答案。
比如,老太太有个习惯,每日早膳用完半个时辰后,她都要独自在佛堂中呆上一个时辰,而且不准任何人服侍,等她出来后,总是要沐浴一番,仿佛在佛堂之中流了许多汗水,十分神秘。
再比如,老太太年已过花甲,可她的眼睛一直十分清澈,精神更是好的惊人,若不是她存心装老,有时候苏尘甚至都会觉得老太太顶多才五十而已。
“这事是我疏忽了,唉,养尊处优了几十年,警觉性果然弱了。要是换了我年轻时……不过,医术方面我本来也就是弱项,估计换了几十年前还是不一定能瞧出来,今日幸亏有你在场,否则尘尘就险了。”老太太语出惊人地道,同时欣赏地看着裴一涯,“师哥有你这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传人,也算瞑目了。”
师哥?苏尘不禁怔地微张红唇,裴一涯和老太太之间竟还有这么一层关系?
“多谢师姑夸奖,一涯愧不敢当。”裴一涯谦逊地道,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苏尘。
“呵呵呵……”老太太锐利的眼光当然早将他这个小动作瞧得清清楚楚。明白裴一涯是想让自己给苏尘解惑。心里暗笑了一下,笑望着苏尘道,“尘尘,你是不是很惊讶我这个老太婆还有这么多的秘密?”
“奶奶……我确实是没有想到您和裴大夫还有这个渊源。”苏尘老实回答道,心中不由猜想裴一涯是没进展府之前就知道自己的师姑在这里了?还是进来之后才彼此相认地?
“师姑年轻时,可是叱诧江湖地一代侠女呢!据说当年江湖众人,一听‘落霞仙子’之名,无不既敬且佩。师父在世时,就经常提起师姑当年的英姿,每令小侄向往不已。”裴一涯温文尔雅地微笑道。
“哈哈哈。我看你师父提起师姑时,多半还要埋怨我不争气吧?”老太太爽朗地笑道,仔细瞧去,眉梢眼角好像还隐隐有女侠的巾帼风采,“那都是四十多年前的事啦。自从奶奶嫁入展家后,世上就再也没有落霞仙子。只有一个深居简出的商人妇啦!”
“奶奶以前是仙女吗?姐姐也是仙女,姐姐最漂亮了!”彬彬忽然插口。骄傲地抱着苏尘道。
三人俱是一怔,然后老太太率先发出一阵大笑,苏尘则尴尬地玉面微红,裴一涯也不由地也莞尔,注视着苏尘的眼神却情不自禁地忽然微微失神。
老太太大笑着目光一转。赞许地对彬彬点头道:“嗯。彬彬说的对,你苏尘姐姐也是仙女!而且是世界上心眼最好的仙女!”
“奶奶,我哪能和您比呢?奶奶您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女英雄。我却是个不懂武功的弱质女流。”有些不习惯当着裴一涯地面被赞扬,苏尘故意回避美貌的问题,转到个人实力强弱上来比较。
“什么巾帼英雄,奶奶当年啊,说的好听点,是个侠女,说的难听点,就是江湖恶霸,专挑看不顺眼的人打架。”提起当年,老太太口中虽然谦逊,那股自豪却仍流于表面,“可惜当年奶奶太过爱管闲事,不小心地救了你爷爷,就被他骗到京城来了。当年为了这事,我们师兄妹差点翻脸,永不来往。”
提起往事,老太太不由唏嘘道。
“师父一直为当年没能及时赶回京城而愧疚。”裴一涯沉默了一下,语气低沉地道,“师父临终前,还念念不忘要小侄将师姑当年为师父做的那只洞箫作为陪葬。”
“洞箫……”老太太喃喃地重复,眼神仿佛越过时空投向年轻时地记忆。
苏尘没有插口,看着老太太怀念的神情,和裴一涯地语气,心中料定当年裴一涯的师父和奶奶之间,一定不止师兄妹关系这么简单呢!
“这个人的生死啊,那都有天命注定的,应亭他爹去世后没多久,师姑就想通啦。可惜师哥一直不肯再来见我。那时应亭尚且年少,应亭他爹留下一个大摊子让我们母子俩收拾,师姑实在分身乏术,去找师兄亲自道歉的事也就一年一年地拖了下来,没想到这一拖就是几十年,拖来了和亲人地再次生死两隔。”说到这里,老太太地眼睛不由地有些湿润,“师哥说他对不
我何尝就对得起师哥?”
“师姑,师父一直都很明白您的苦心,从来就没有责怪过师姑。”裴一涯从低落的情绪中挣了出来,诚挚地注视着老太太,“师父常说,只要师姑您能生活地好,他也就安心了!”
“师哥他总是那么为我着想,我却从没为他做过什么,”老太太叹气道,忽然又振气精神,道,“不说了不说了,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还提它做啥?我们谈点正经的。那个孙郎中,我已经让公为去查了,居然胆敢公然到展府来伤我的尘尘,要是轻饶了他,老太婆当年就虚担了‘落霞仙子’这个名头了。”
“师姑当年最看不惯那些自诩狭义中人、却芶行龌龊卑鄙之事的人,常将他们当落水狗痛打地原形毕露,让他们再也不敢假仁假义地装大侠。”裴一涯笑道,温和地对苏尘解释,“因此江湖中人便送师姑一个‘落侠’的称号,又因师姑年轻时乃是江湖第一美人,貌若晚霞,所以又尊称为‘落霞仙子’。”
“奶奶,你太厉害了,我真是太崇拜你了!”苏尘听得向往不已,真正的女侠啊,如果她有一身好功夫,又怎么会被人屡屡欺负呢?只可惜她如今已不是学武年龄了,否则还真想拜奶奶为师。
“呵呵呵,都说了不提这些旧事了,如今的江湖中人,人才辈出,还有几个记得我老太婆。”老太太豪爽地拉回最初的话题,肃然地道,“尘尘,你可知,是谁要来害你?”
“我知道,”苏尘苦笑着点了点头,道:“这个人裴大夫也认识,他就是逼迫软禁裴大夫的张淮俊。也是杀害彬彬一家的凶手。而他想杀我,是因为我杀了他的双胞胎弟弟张淮德。”
“你杀过人?”老太太吃惊地道,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苏尘无声地点头,明知老太太没有责备的意思,却还是忍不住心中突然一痛,像是记忆之布被利刃划过,那些尘封的往事陡然翻涌起来,甚至连那夜在木屋中被蛇咬之前所做的噩梦,也一起地袭上了心头。
是,她杀过人,而且不止一个!她在那个时空的生命以故意杀人罪结束,到这个时空又以杀人开始,她这一生,手上的血腥注定是洗不掉了的。
恍惚中,那两副交叠的面孔,那些汨汨而流的鲜血、那**的丑陋的肉体、那充满不可置信的愤怒和仇恨,那一连串的亡命逃亡,甚至那场绝望的车祸……仿佛又开始历历重演……如地狱的漩涡一样,要将苏尘拉进去……
“苏姑娘,你怎么啦……”
“尘尘……尘尘……”
不,不要拉我,不要拉我,他们都是该死的,我没有错,我没有错……
“嘘……别怕,没事了,没事了,都过去了,过去了……”虚弱无力的身躯陡然地被搂入一处温暖的缩在,耳旁是熟悉的最最温柔的语声,传来不住的安慰……苏尘的心神渐渐地又重新凝聚了起来,这才发现裴一涯不知何时已离开了桌边,来到了床边,将自己颤抖个不停的身躯拥入了怀里,而自己的手,也不知何时紧紧地反抱着他坚实的背。
紧紧地,没有一丝缝隙……
“姐姐不怕……彬彬保护你……”她的腰上还有另一双小手,依偎着另一张稚气的脸,以自己的方式担忧地安慰着苏尘,传递温暖。
“好孩子,别怕,奶奶和大家都在。像涯儿说的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想了。反正不管怎么样,你都是奶奶最宝贝的孙女,奶奶一定会竭尽全力保护你的。”站在一旁的老太太歉疚不已,直怪自己不该如此大惊小怪,害得苏尘陷入噩梦。
苏尘不比在江湖中看惯生死、也亲手决定他人生死过的自己,就算她真的杀了人,肯定也是迫于无奈,而且那种剥夺别人生命的愧疚和恐惧一定一直深深地影响着她,折磨着她,刚才自己这一吃惊的反问,无疑是生生地揭开了她的伤疤,难怪她反应会这么大。
还吓得一向镇定沉静的师侄竟面色大变,还失控地不顾男女之防地抱进了她……嘿嘿……哈哈……说不定她这一下还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想到此,老太太的双脚立刻不动声色地往门外移去,心中充满了许久未有的兴奋之情。有些事,可以等以后再问再了解,不过有些机会,却是稍纵即逝的,她可不能让别人无意之中破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