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大片大片的飘落。它们在布满乌云的天空纷纷坠下时,就像无数只天鹅同时脱下羽衣,密密麻麻的羽毛铺天盖地扑向被隆冬收去绿色而冻僵了的大地。

鹅毛,雪白雪白的,它们静悄悄的落下来,没有丁点的喧哗,却让你动情地向它伸出手去想同它一起舞蹈;它们漫天飞舞,让你无法不对它们产生强烈的快乐动感,想和它们作一次神思遐想的太空之旅!

多么神奇呀,它们洁白轻柔,花瓣儿般的美丽,棉絮般的温暖却是水汽凝结而成。它们前仆后继不厌其烦的飘落下来,不一会儿的工夫大地就变成白皑皑的了。它们还在不管不顾的集体蜂拥而至………

这时,天与地合二为一,银装素裹似图非图。它以壮美而明示着它不可战胜不可取代的自然魅力;它用时间堆积着厚度,就像一个英雄用自己的躯体把冻僵了的美人全部拥在怀里;它把属于它范围之内的疆土严严实实的盖住。放眼望去,白,白!除了白还是白。

壮美的自然气象——大雪,飘飘摇摇下了整整一天一夜!

雪停了,被雪团团围住的水榭亭就像一个雪域孤岛伫立在雪原上。

推开门,耀眼的白让常喜的视力一片空白。他的眼睛被刺得有点痛,他又返回屋里拿了一副滤光眼镜戴上。这回好多了,门外的一切都显出了可视的轮廓。

“哎呀,好大的雪!”他的心情比雪还要欢畅:

昨晚,他接到了女儿的电话。女儿说,她就要放假了,有可能晚一点回家。不过,她一定会回来,而且姥爷姥姥已经答应了。

“谢天谢地,温家还算有点人情味儿!”这个电话使他随着年节的临近而逐渐加深的担忧瞬间打消了。他的心情有说不出的轻松,放下电话,他觉得自己突然变成了孩童,来回的掰着手指头数数。盼星星盼月亮似的期盼着年节的到来。他太想女儿了,“这只小燕子还没有忘记老巢!”

春节就要到了!

雪使他顿觉时间紧迫起来。在女儿回来之前,他似乎有许多事情要做,不能有任何时间闲下来。给田娘做的活儿告一段落,他首先清理了工作间里的所有家什儿和废料,使里边干净有序,然后又把所用器具清洗一遍,最后他把散在各处的钱敛在一起数了数竟有三千九百块?他盘算着,加上过节上级给他的特除补贴,他约有五千块之多!

“啊哈!我也成富翁了,女儿回来会乐疯的!”他高兴的自言自语,在房间里来回走动。他凭借自己的视力和想象力看屋子里该添些什么东西。他要把女儿与自己房间里的旧床单都换成新的,在给女儿买一床鸭绒被,听说那玩意儿又轻又暖。“哎吆,现代人会享受更会创造,还造出了鸭绒被。活着,你就跟在现代人后边开眼界吧。”他就这样被女儿回来的消息兴奋着………

雪停了,他急忙打开门:“扫雪喽!”他愉快地喊了一嗓子。

隔着矮墙,邻居刘哥也嚷道:“常喜,你也扫雪啦,用不用帮忙啊?你大侄子回来啦。”

“刘哥呀,你早就扫上啦?真勤快。雪可够厚的,祥兆哇,咱这是福地!”

他的嗓门清亮,加上好心情,说出的话很有乐感。

那边的刘哥也是好心情:“厚!衡水湖老早就是福地,有神仙眷顾着呢。你看,老天爷给咱们下了一地大白面,这就是白花花的银子!多少年没有下这大的雪了,真舍不得把它扫起来呀,踩上去听个响儿也过瘾呐。”

“是啊。我小时候记得冬天里地冻三尺,湖面上结的冰象城墙,冬天下的雪春天才化完”

“说的是,哎,你到底用不用帮忙啊?”墙头那边,刘哥的棉帽子随着他的动作一会露出来一会又没下去。

“不用了,就这么大点的地方。我把雪都铲到南墙根,让它慢慢化去吧。谢刘哥的好意,等扫完雪你到我这儿来,咱哥俩喝两盅。”

“好,等过年我在过去,喝你的好酒去!”

“哈哈,我等你。”他说完就提起一把方锹戴好棉手套“噗噗”的铲起雪来。

那边的院子“雪山”先撺出头来,然后不断的增高。一会儿,常喜也堆起来了,越过了墙头耸立起来。他使劲的用锹拍着,把它拍得更瓷实一点,好让它化的慢一点,等女儿回来让她看个雪景,她更高兴了。钢筋水泥造出的城市里永远也看不到乡村独有的风景!

他弄完院子的雪就打开大门,去清扫门外的雪。外边早有比他更勤快的已经扫出了一条通道,积雪滚成了一条白龙平卧在大道的一边。

他用手拄着铁锹看着大街上过往的行人,他看不清楚过往的行人是谁,只是一些影子。尽管他们都匆匆走过,有的跟他打招呼有的不打,可那也是一种街景,一种乡村人独特的沟通方式。每逢有重大事情发生,村人们都走出家门询问一下,探究一下,然后发表他们的言论。严肃认真也罢,嬉笑怒骂也行,只要你融入其中,大家伙就不会抛弃你。若你大门紧闭,连个脸都不露,对不起,你就成为异己而不愿与你交流了。谁也不愿做这样的人家,很臭的。

乡俗是一条看不见的线,把生活在它周围的人们悄悄的串起来,很亲切的。

田翔宇出现在乡村的大街上,他的父亲和母亲本来就好人缘,再加上翔宇的才气更博得乡人的青睐。

人们热情地跟他打着招呼,他依然腼腆的回应着继续往前走。

他几乎没有多大变化,还是那样的穿戴,那样的发式,那样的笃厚老实。但是,那双眼睛流露出来的目光比中学时要神气得多,它仿佛会说话了,坚毅。自信和多情。

是啊,毕竟在大学里洗炼过了,并且在鱼龙混杂的大上海阅历了多种嘴脸和角色。成熟使他更加帅气,走在乡村大街上就显得与众不同,内藏着人中之龙的些许锐气。

常喜听到有人呼着翔宇的名字,就猜到准是他回来了,他即吃惊又兴奋。昨天他去田娘家翔宇还在上海呢,怎么一夜的工夫就到家了呢!

大学放假了,中学也快了。

他的盼女之心比提速的火车还急。

他站在门口等着翔宇的到来。“这小子恋着纯如呢,他一准儿的奔这来。”他笑了,他喜欢翔宇,他也希望女儿喜欢他,但女儿的心思太难猜了。单凭一个手机什么也证明不了。他暗自笑笑:这傻小子,明知道她不在也往这儿溜达。年轻人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自己年轻时不也这样?不爱则罢,若爱了,一分一秒也舍不得离开。

“常喜叔。”翔宇已站在他面前。

“呵,小翔来了,你怎么不在上海多玩几天?”

“有什么可玩的,除了楼还是楼,也就是漂亮点,人挤一点,没别的。”

“那是你的脑袋瓜儿还没洗净乡村味儿呢。年轻人哪个不喜欢大城市?”常喜笑呵呵的说。

“叔叔,我不喜欢上海人,他们好像都很牛。再说,我不是那种追随潮流的人,我有我的审美观和生活观。待在最舒服的地方才有意义。”

“哈,我说不过你了。来,进家坐会儿,看我给你们准备了什么?”他拄着铁锹往家走。

翔宇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他昨晚才到的家,正好赶上了这场大雪。他讨厌这场雪,因为它的堆积使道路变得难走,空气寒冷。那样,纯如回来行动就不太方便。

他临来与纯如通了电话,她告诉他再过几天她就回家啦。

翔宇高兴得不得了。回家多好啊!家乡有他最想念的姑娘。每当他与她通完电话或发完短信,他都兴奋得不能自制:她使用着他送给她的通讯工具就如同接受了他的爱一样。因为这个原因,这段时间,他的心情格外的好,顺畅的如光速,无所不及穿透一切!

他的绘画灵感频繁呈现,使他月月有新作。他的临摹作品也沾上了灵性,任课教师看着这个不言不语勤奋作画的学生从心眼儿里喜欢,老师说,绘画的真谛来自心中对自然和人物的真爱和对美的敏锐捕捉,鼓励他抛开“风格”“流派”画出自己心中最美的画卷来。

于是,他大胆的公开的在美术课上画了他一直藏在心底里的感觉:《记忆中的小花》。

这是一幅横宽纵窄的油画,画面上一个年轻的姑娘穿着大红色的裙子,乌黑的头发用一枚红色的蝴蝶发卡束在脑后,额前的齐眉刘海被微风吹拂着。她神色庄重,表情圣洁的坐在湖边的一块灰色石头上,脚边开满了淡黄色的小花。她背后是一眼望不到头的瓦蓝瓦蓝的湖水还有绿色的苇丛,远处的天边飘着一抹红霞………奥,好美的一幅画!整个画面充满了火热的**。清新的画面,热烈的色调,这是一幅不可多得的油画!

谁是油画上的那位姑娘?那一定是他心中无以取代的最爱!

同学们被这幅画所传达出的美震撼着,老师则要求他把这幅画送到学校的展馆去,他坚决不同意。他说,这幅画只属于画面上的人,她是他一生的追求。老师并没有强求,不过他非常可惜,他知道这样的画不会再有第二幅了。

翔宇把它带回了家。

晚上,他抚摸着她激动得睡不着觉。

夜已深了,银白的月亮照在他的窗户上,朦胧中他看到纯如从画中一下

看着她的可爱模样,他一把抱住了她:“小如,我可爱的妹妹,我心中的小花,我一定娶你!”纯如甜蜜的笑着贴紧她的身子……他们抱在一起兴奋得在**来回翻滚……

太幸福了!

一声狗叫把他从梦中惊醒,看看自己的怀中竟还是那幅画,并没有纯如。可梦中的情景如真的一样,纯如的鼻息纯如的香味依然存在,他激动他幸福,他浑身的血液不可避免的发生了一次加速度的膨胀与沸腾!一股异样的感觉向他袭来,无法控制的性冲动把一股精液送出体外。

他有些吃惊又有些激动。这种生理现象正确的表明:他已发育成真正的健康的男子汉!

看看自己,看看那幅画,他有些害羞的笑了。银色的月光也悄悄的躲走了……

远处,似有仙乐飘来:

真要命!一个浑然不觉,一个难以料定:爱是不可缺席的,你本无有,为何让虚幻遮目?爱着的人,你迷途知返吧,免得到头来徒受相思之苦。

这是月亮婆婆送给一厢情愿恋人的醒世警言。因为她的红线上只系着一颗心,而另一颗还在飘忽不定。

翔宇听不到,或是听到了也充耳不闻。要爱就爱的糊里糊涂,清醒的爱包藏着肮脏的投机,他不要!

第二天,他迫不及待地踏雪去找常喜叔。

远远的就看见常喜叔站在家门口,他叫了一声就跟着常喜走进小院。

一切都是那么熟悉亲切,好像这院子就藏着他心爱的人似的,他激动得四处乱看,他渴望纯如随时跳出来,他憧憬着他们美好的会面。

“你家的雪扫完了?”常喜问他。

翔宇没有听见,他正痴痴呆呆得看着那个大“雪山”走神。

“傻小子。”他知道他再琢磨什么,小声嘟囔了一句就进屋去了。他从女儿的床底下摸出了一个紫色的小瓷坛子,坛口紧紧地密封着。他启开盖子,一股又香又甜的酒枣味冲了出来,他冲着外边喊:“小翔进来,尝尝我酿的酒枣儿。”

听见喊声,翔宇才发觉常喜叔不在身边,他三步并作两步跳进屋里:“好香呀。叔叔,是给我吃的吗?”

“怎么不是?除了你还有别人吗?”他笑了。

翔宇看看小坛子,它能盛多少枣儿啊,自己一吃就完了,纯如尝不到。他接口说:“还是等纯如来了再吃吧,它可真香啊!”

“香你就吃吧,我还能不给纯如留着?”

“嘿嘿,说的是。不过我还是舍不得吃,我拿走吧,让我妈也尝尝。“

“行啊,你拿走吧。”常喜爽快地说。他把坛子重新盖上递给翔宇。

翔宇高兴得拿过坛子忽然想起来:“哎,常喜叔,我只顾高兴了忘了告诉你,我妈做了黄米年糕让你过去吃,她说凉了就不好吃了。”

“嘿,你不早说,等我换双鞋咱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