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越国,敌营中。

公玉琉华独坐桌边,目光冷若冰霜,身上的肃杀之气,让烛火一颤一颤的

乍见公玉琉华出现在此,燕琅一下子就瞪大了眼睛,眸中闪过一丝异色,压低了声音道,“公子,您怎么孤身来此?若是出了什么意外,要属下如何向主子交代?”

公玉九重创建了幽浮宫,是江湖中盛传的神秘宫主。自从公玉琉华无故消失后,便又公玉琉华接掌幽浮宫。

所以,幽浮宫之人,将公玉九重称为主子,而将公玉琉华称为公子。

闻言,公玉琉华慢慢抬起头,只见他神色平静,眼中更无一丝慌乱,周身却盈满了凛冽的杀气,直叫人毛骨悚然,幽幽道,“我前些日子吩咐的事处理的怎么样了?”

经公玉琉华一提醒,燕琅方才反应过来,不由得面色一喜,勾唇道,“属下早已派人将消息放出去,刺而不杀越灵炽,想必很快就会有消息,还请公子不必忧心。”

“嗯……”公玉琉华双手负在身后,精致的面孔似裹了一层寒冰,优美的薄唇微微勾起,眼神却是彻骨冰凉,一字一句道,“燕琅,你跟本王多久了?”

公玉琉华忽此一问,总有那么点特殊的意味,让燕琅怔愣半响,方才开口回答道,“燕琅九岁入幽浮宫,十三岁跟随公子,到现在,已经有十几年了……”

“如果本王要你……”公玉琉华说着,忽然一顿,抬起眸子与一脸诧异的燕琅对视,轻叹道,“如果本王要你带一个人而死,你可愿意?”

期盼了许久的相遇,却没想到是生死的离别,燕琅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定定看着公玉琉华精致绝美的面孔,还有淡然无波的清冷的目光,忽而笑了,带了几分凄凉。

见状,公玉琉华半眯着眸子,面上始终是冷冷淡淡的表情,不声不响,暗地里却无声握紧了拳头,透着一丝不忍和无奈。

正当两人相顾无言之际,忽见一道白影飘然而至,清秀绝伦,英姿飒爽。

来人正是楚燃。

当楚燃出现的那一刻,公玉琉华眸光微闪,却很快恢复了平静,用无悲无喜的目光扫向她,无声问道,“夜已深,你来此何事?”

楚燃握紧袖中匕首,一点一点的向前走去,每一步却是万分沉重,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楚燃鼓起了勇气,方才慢慢抬起头来,可映入眼帘的,不止是白衣出尘的公玉琉华,还有站在他身边的绝美女子——燕琅。

楚燃脚步顿时一滞,眸子暗暗沉沉的,轻轻的牵动嘴角,强扯出一抹笑来,却是僵硬至极,“燕姐姐,你怎么在这里?”

燕琅看到楚燃忽然出现在此,也是微微一愣,以为楚燃要对公玉琉华不利,面纱虽然带着笑容,暗地里杀招将起。

还未等燕琅开口回答,楚燃身子忽然一颤,似是想起了什么事,嘴角溢出几丝苦笑,将幽暗的眸光移向公玉琉华。

公玉琉华也不解释,只是静静的坐着,一双黑眸深不见底,明明映出了她的倒影,却冰冷的不带有一丝感情。

过了半天,等楚燃看到眼睛酸涩,方才狼狈的收回了目光,而公玉琉华眸子一冷,扭头对身后的燕琅吩咐道,“燕琅,你先下去吧,有什么事的话,本王自会找你。”

聪慧如燕琅,也看出两人的不对劲,深深的望了公玉琉华一眼,而后起身告辞。

等燕琅离开之后,公玉琉华抬起茶壶,为楚燃倒了一杯茶,看着站在原地的楚燃,不冷不热的道,“既然来了,何不喝一杯茶再走?”

楚燃听了以后,微微勾了勾唇,无声冷笑,暗道: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两人竟变得如此生疏?

楚燃沉思片刻,犹不得解,抚袖落座,端茶轻呷。

“此茶如何?”公玉琉华放下茶杯,定定的看着楚燃,漫不经心的问道。

楚燃轻呷一口茶,然后放到了桌上,偏过头看向他,薄唇徐徐吐出一个字,“苦。”

公玉琉华心神一震,指尖轻颤了一下,险些将茶杯撞到,但他很快就清醒过来,将手放到心口上,慢慢的弯了弯嘴角,露出一丝笑容来,“王爷觉得茶苦,是心还不够苦,若是心苦了,就不会觉得茶苦了

。”

说完,公玉琉华将杯中的残茶一饮而尽,而后用波澜不惊的目光看着楚燃,嘴角噙着一丝似有若无的微笑,明明艳若桃花风华无双,但她的心却无端**了一下,仿佛被人狠狠地掐了一把,哑着嗓子道,“所以,现在你对我,只有恨,是吗?”

公玉琉华扯动嘴角,嘲讽的笑了笑,轻声反问道,“你说呢?”

他凤目微微眯起,泛着丝丝的笑意,如夜空里明灭的星辰,璀璨华美。

楚燃瞥了他一眼,慌忙收回了目光,逃避似的低下了头,微微弯了弯嘴角,低笑道,“这样也好。你我之间,除了利益、算计、利用,本来就没剩下什么,是我太贪心,幻想一些不切实际的。”

说完,楚燃起身离开,大步向门口走去,刚走了几步,才恍然想起自己今夜来此的目的——

楚燃身子一顿,慢慢的扭过头来,在晃动的烛光下,面容显得有些扭曲,神色狰狞万分,厉声道,“二皇子神机妙算,可知道今夜我来,是来干什么的吗?”

公玉琉华连眼皮都不抬一下,静静的端起一杯茶喝着,幽幽道,“杀我。”

楚燃面色一沉,无声向公玉琉华靠近,冷笑道,“既然知道了,为什么来不动手?就不怕我杀了你吗?”

公玉琉华静静坐在那里,淡然神色依旧冰冷如霜,好像已经没有什么人什么事能入了他的眼,搅乱他的一池心波。

楚燃瞳孔骤然一缩,有些生气有些无奈的看向他,竭力装作狠唳狰狞的表情来,眼底却盈满了一片柔情。

其实,她今夜前来,不是杀他的,而是来救他的。

但看到他如此陌生的眼神,便没由来的一阵烦闷,本是劝他离开的话语,全成了冷冰冰的威胁。

在楚燃看不到的地方,公玉琉华无声握紧了拳头,强忍着胸口一阵一阵的抽搐,这个地方不是没有疼过,只是如今除了疼痛之外,还多了一丝空荡荡感觉,仿佛失落了什么东西,求不得,忘不了,放不下。

“你若再不动手的话,就要丧命于本王了

。”蓦地,一道冰冷的嗓音,飘入公玉琉华的耳中,打断了他的沉思。

公玉琉华半垂着眸子,冷冷扫过架在自己脖上的匕首,然后将目光移向面无表情的楚燃,眉宇间隐约透着些杀气,冷笑道,“你杀不了我。”

公玉琉华笃定的口吻,让楚燃怒上眉梢,冰冷的面容隐隐透着一股煞气,恶狠狠道,“你不妨一试。”

楚燃的语气虽然霸道,但她的手却轻微颤抖,时刻和他的脖子保持距离,免得稍不留神,真的伤到了他。

早就看穿她的意图,公玉琉华也不揭穿,只是用冷眼扫向楚燃,并将肩上的匕首推开,冷冰冰道,“本王已经给了你一次机会,你没能杀得了本王。从今以后,你便再也没有机会了。”

他的表情十分冰冷,目光里却渗出点滴柔情,显得矛盾又复杂,却让她的心跳不止。

罢了。

楚燃轻叹一声,收回了匕首,背对着公玉琉华,不冷不热道,“这里不是久留之地,还请二皇子速速离开。安明钰已经下了杀心,还请二皇子小心提防。”

说完,楚燃也不再逗留,头也不回的离去。

等到楚燃转身之后,公玉琉华冰冷的面容却略有松懈,如冰雪般一瓣一瓣的凋落,然后零落成泥化为水,似爱恋似怨恨的的目光,藏着无尽的说不出的言语,都付一杯苦涩的清茶中。、

第二日,营帐中。

青奴为安明钰到了一杯茶,藏下眼底无限的爱意,装作不经意的问道,“主子,您打算就这么饶了左护法吗?”

安明钰端起来茶,冷冷的扫了青奴一眼,以示警告,然后慢慢的饮着茶,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明知道安明钰不愿多言,但青奴还是不肯放弃,在一旁着急的提醒道,“主子,先不论左护法是真失忆还是假失忆,她在赤焰国和巫越国开战的当口来找主子,必定另有所谋。左护法叛教在先,难道主子还要眼睁睁的在看着她背叛吗?”

安明钰依旧板着脸,一言不发的喝着茶,直到青奴快沉不住气了,方才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冷笑道,“那依你之见,又该如何是好呢?”

青奴心中一喜,压低了声音道,“自鬼域创立以来,所以背叛鬼域的人,都会五马分尸不得好死,但如今左护法却逍遥法外,一而再再而三的与主子作对,长此以往,恐怕难堵鬼域的悠悠众口,所以属下有一个主意……”

说着,青奴意味深长的看向安明钰,见安明钰点了点头,方才继续往下道,“属下提议,今晚为公玉琉华设接风宴之时,让左护法端着毒酒给公玉琉华服下,如果左护法遵命,则既往不咎;如果左护法违背,当场杀无赦

!”

闻言,安明钰没有太多表情,对青奴的态度冷漠如常,用不大不小的力道将茶杯放下,沉闷的响声却让青奴呼吸一窒,连忙跪在地上请罪,暗自捉摸着哪一句得罪了安明钰。

很久,久到青奴以为安明钰睡着的时候,忽然听到安明钰的低哑的嗓音,幽幽道,“好,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

没想到安明钰竟然答应了,青奴一时间喜不能言,给安明钰一计放心的眼神,然后心情大好的离开了。

一心只想着除掉楚燃的青奴,自然看不到安明钰嘴角淡淡笑容,充满了讽刺和无情。

青奴啊青奴,你真当本尊不知道你心底在想什么吗?

当**楚燃杀了罗家上上下下几百口,若非本尊为你开口留你,如今的你,也不过是坟地里的一堆白骨罢了。

安明钰用手撑着头,慢慢的闭上眼睛,心想,他何时变得这么仁慈,一再的宽恕夜楚燃这个叛徒,以前不杀她,只是为了利益?但是如今呢?

安明钰苦思半响,仍然得不到答案,只是恍恍惚惚觉得,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也影响了冷血无情的他。

……

自昨夜刺杀失败后,楚燃便被“请入”了这间营帐里,四周都有重兵把守,想要逃出去,还真是难于登青天。

这算是一种变相的囚禁吧

无奈之下,楚燃只能坐在一旁,拿出公玉琉华相赠的匕首,用干净的布条擦拭着刀锋,刀锋上倒映着一双冰冷的眼,如冰,如雪,如霜。

这便是别人眼中的她吗?

楚燃静静看着这双眼,再想起当初树林中,她用这把刀插在他的心口,会是怎么样无情的表情,又是如何的让人痛彻心扉?

思及此,楚燃擦刀的动作一滞,就这么面无表情的呆坐着,一动不动,不知疲倦,不知劳累。

等青奴进来的时候,便看到这样石像一般的楚燃,不由得冷笑几声,讽刺道,“左护法的命还真是大啊!毒药毒不死你!利箭杀不死你!墓室闷不死你!如此强悍的左护法,倒让青奴开始好奇,日后究竟是怎么死的?!”

蓦然听到冷厉的声音,楚燃顿时清醒过来,并不拿正眼看青奴,只是继续擦拭着手中的匕首,冷冷道,“青堂主来此何事?若是无事的话,还请青堂主出去!”

似是故意和她作对一般,青奴偏偏在她的面前坐下,将那张丑陋的令人作呕的面容靠了过来,黑黝黝的眼珠子一动不动的盯着她,哑着嗓子道,“青奴心底一直有一个疑惑,困扰了青奴许久,不知道左护法可否为青奴解开疑惑呢?”

青奴等了半响,也没见楚燃搭理般,便自顾自冷笑几声,毫不在乎的说道,“左护法是真的失忆了?还是只是在演戏呢?明明什么都不记得了,却还死心塌地的爱着夜楚郁,处处为了赤焰国着想,甚至,连现在的表情说话的语气,都是一样的令人讨厌呢!”

面对青奴挖苦讽刺,楚燃就像是一根木头,没有一丁点的反应,青奴有些自讨无趣,便也不再说了。

这时,楚燃慢慢抬起头,略带怜悯的看了青奴一眼,貌似不经意的提醒道,“本王失忆一事,就不劳青堂主操心了。听说青堂主要以血饲蛊,想必日后有的忙了,为了鬼域的未来,还请青堂主多多注意身体,不要饿着蛊虫了。哦,对了,听说被虫子咬可是很疼的,到时候,青堂主可不要喊得太大声,吵得整个鬼域的人无法休息……”

“啊——”楚燃只是随便说一说,青奴却被吓得尖声大叫,害得守卫都一窝蜂的闯了进来,齐刷刷的拿着武器对准她,好似她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

除了失忆的楚燃之外,恐怕整个鬼域之人没有人不知道,一向看起来凶神恶煞的青堂主,居然害怕虫子、老鼠之类的东西,一次因为踩到老鼠的尾巴,竟活活吓晕了过去!

冲进来的守兵,看着失声尖叫的青奴,不由得上前一步,挑眉关心道,“青堂主,您没事吧?”

经守兵这么一提醒,青奴方才回过神来,用杀人般的目光瞪向楚燃,对着守兵冷冷吩咐道,“你们先下去吧!”

楚燃虽然不知道青奴怕虫一事,但见她如此失态的表情,也多多少少明白了一些,不由得想起安明钰所说的一句话,“死很简单,但本尊偏偏要你活着,让你明白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想到这里,楚燃不禁有些明白,为什么青奴还能在她面前活蹦乱跳,无非是残忍无情的安明钰不想让她死的太容易!

楚燃无心挑起的话题,却是让青奴心有余悸,不由得目露寒芒,冷冷的钉在楚燃身上,嘴角勾起细微的弧度,似乎再打什么歪主意。

只见青奴拿出一包粉末,放在了楚燃的面前,轻笑着吩咐道,“今晚乃是公玉琉华的接风宴,对于昔日豢养在王府里的男宠,想必左护法还有很多话要说,便请左护法叙完旧情之后,将此药放入公玉琉华的酒杯中,结束他多舛多难的一生。”

闻言,楚燃面色煞时变得难看,冷冷的盯着白色粉末,恨不得将它当场毁掉,同时在心底暗暗的道,安明钰果真心狠手辣,如此急着除掉公玉琉华,想必是要嫁祸给赤焰国,好让紫圣国心生芥蒂,彻底的将赤焰国孤立起来,方便他日后一举铲平!

若是如此,就更不能让他得逞了!

看着楚燃难看的脸色,青奴不由得心情大好,眼中掠过几丝得意,阴阳怪调道,“对了,别说本堂主没有提醒你,这次的晚宴之上,如果左护法继续抗命不尊的话,就是第四次公开反叛了!到时候,任是谁都无法包庇你,至于后果吗?呵呵……”

青奴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楚燃,大笑着离开了,等走出了营帐之后,从袖子里取出另一包粉末来,低声呢喃道:主子,恐怕属下要违背你的心意了,不过属下发誓,接下来的戏会更加精彩!而一个以血饲养蛊虫的人,也必定不会让你失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