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营中,墓室里。

任凭青奴如何又哭又闹,安明钰始终淡淡的站在原地,丝毫不为所动。

明知道此人的冷血无情,青奴还是不甘心的抱住了他,哭着哀求道,“主子,放下你的仇恨好吗?我们一起离开这里,找一个僻静的山林,平平淡淡的过完一生好吗?”

说着,青奴轻轻踮起脚尖,主动将唇递了过去,轻轻的吻着男子的唇瓣,动作极尽轻佻妩媚,带着浓浓的**意味。

安明钰眸光一冷,眼底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有些不耐烦的推开了青奴,只是冷冷的看着她,无声的讽刺着。

他的心从来不曾动摇,无论沧海桑田,还是天荒地老,都不会爱她一分一毫。

“哈哈……”男子冰冷的眼神,触动了青奴**脆弱的心,狠狠将指甲扣到安明钰的胳膊里,低声冷笑道,“主子,青奴给了你一次机会,让你随我一起离开,是你拒绝了青奴的好意,那就休怪青奴无情了!”

说到这里,青奴声音蓦然一冷,狠狠的踹到了安明钰的右脚,只听“咯噔”一声脆响,好像是骨节错位的原因。

安明钰身形不稳,用手撑到地面上,方才不至于狼狈倒在地上,但他的身子轻轻颤抖,额头也渗出一丝丝冷汗,可见是在忍受剧烈的痛楚。

“主子,很疼吗?”见状,青奴缓缓蹲下身,手指轻轻划过男子的右腿,眼睛里满是担心的神色,却再下一秒,忽然将男子的腿重重按了下去,冷笑道,“疼吗?痛吗?你所有的疼痛加起来,都不及我的一分一毫!”

“有时候,我真想废了你的双手双脚,让你一辈子只能呆在我的身边,眼里只能有我一个人的存在!”青奴心中的爱越深,眼底的恨就越多,缓缓的伸出右手,轻轻划过安明钰的胳膊,似乎再考虑,要不要再废了他的双手

面对青奴的挖苦讽刺,男子始终一言不发,仿佛所有的羞辱,都不过是一场烟云,眼前的青奴也不过是一个笑话。

无法忍受男子的眼里没有他,青奴由爱生恨,一把摘下男子的狰狞面具,用指腹轻轻描绘他的眉眼,有些贪恋道,“就是这张脸,让我迷失了心;就是这张脸,让我爱恨不得;就是这张脸,蛊惑了三公主!主子,青奴若是毁了你的脸,你说三公主还会愿意嫁给你吗?”

青奴用指甲划过男子的脸,却终是不忍心划下一道长痕,将头埋在男子的胸前,语气又哀怨又缠绵,“主子,别怕,就算你容貌尽毁,青奴也不会介意的,青奴的心早就给了你,今生也只爱你一人……”

“就算无法得到你,就算被你恨一辈子,青奴也会一直爱着,所以在青奴离开之前,就再给青奴一点点回忆吧……”

缩在角落里的楚燃,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暗叹自己来的真不是时候,居然遇到了这种事了。

青奴时而柔情时而恶毒的话语后,便是一阵宽衣解带的声音,听到楚燃又是一阵心颤,难道她要观看活春宫吗?

楚燃闭上眼睛,将头扭到一边去,还以为会听到什么暧昧的响动,却听到一阵冰冷的没有温度的命令,“青奴,我在给你一次机会,解开我的穴道,否则我会让你体会到,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看到男子狠唳的眼神,青奴微微愣了一下,随即低下头去,继续解着男子的腰带,轻笑道,“怎么了,主子怕了吗?事到如今,青奴早已无所畏惧,若能和主子春风一度,今生也算是死而无憾了!”

眼看猛女扑倒恶夫的好戏就要上演了,楚燃竟比安明钰还要紧张万分,在心底狠狠挣扎了一番后,还是决定早点动手!

当下捉准机会,趁着青奴宽衣解带的时候,一个无影腿,将青奴踹到一边,然后拔出腰间的匕首驾到男子的脖子上,冷冷警告道,“打开墓室的门,否则我就让他死!”

青奴狠狠挨了一脚,狼狈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当看清楚燃的相貌时,不由得用杀人般的目光射向她,嘴角溢出一丝丝冷笑,低吼道,“果然是你!巫越国的奸细!早知道,我就该一刀挖掉你的心!”

“少废话

!快点将墓室打开!”楚燃不耐烦的打断了她,同时将刀又推进几分,却见安明钰眼底没有一丝慌乱,慢慢的俯下身去,将紫香炉抱在了怀里,用手帕轻轻拭去周围的灰尘。

气氛顿时变得诡异,透着一股不安静的躁动。

青奴看着安明钰的举动,却有些无奈有些开心的笑了起来,主子把紫香炉看得比生命还重要,这么说来,被主子无视的她,也没有想象中的一文不值了!

不过,她好不容易得到与安明钰独处的机会,却被眼前的人破坏了好事,真是可恶至极!

青奴气的握紧了拳头,恨不得将楚燃千刀万剐!

当看到尸兵的腰间的佩剑时,青奴眼前顿时一亮,随手抽过尸兵的长剑,一步一步向楚燃逼近,警告道,“就算我打开了墓门,你也逃不出去的。倒不如先放了他,我可以饶你不死!”

哼!真当她是傻子吗?

若是放了安明钰,恐怕青奴也得死,到时候,她还有空顾她吗?

再说,她可信吗?

为了给青奴施加压力,楚燃手中匕首一动,在安明钰脖子上划下一道细长的血痕,无声警告着青奴:若再不开门的话,你亲爱的主子就要与世长辞了!

透着紫香炉微弱的光芒,青奴看到安明钰脖子上的血迹,一时紧张,也停下了脚步,略带狐疑道,“主子,其实你没中毒对吧?”

闻言,安明钰淡淡看了她一眼,似是肯定,又似否认,让青奴捉摸不透。若是没中毒,又怎么会任她宰割?但若中了毒,怎么会如此淡定,丝毫不将挟持他的人放在眼里?

见青奴迟迟不动作,楚燃也知道问题出在了哪里,不着痕迹的低下头去,将唇覆到了他的耳边,压低了声音道,“喂,好歹我也算是你索命的债主,你多少也配合一点,否则,惹恼了我,没有你的好果子吃……”

听到楚燃的声音时,安明钰身子顿时一僵,眼底掠过一丝疑光,但很快便恢复了正常,纹丝不动的站在原地,根本没将楚燃的话放在眼里

楚燃气的磨了磨牙,继续将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同时伸手去抢他怀中的紫香炉,安明钰似乎看穿了她的意图,将紫香炉向右一移,避开了楚燃的魔爪。

如此一来三回,每当楚燃的手指快够上紫香炉时,便被会安明钰移走,好像是故意捉弄楚燃一般。

哼!你要愿意帮爷抱着,爷感谢还来不及呢!

楚燃在心底低骂一声,决定先离开墓室,再解决安明钰和紫香炉。

不过,青奴迟迟不肯动作,彻底激怒了心急如焚的楚燃,当下冷喝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你还不肯打开墓室,我将砍下他的双脚,再砍下他的双手,挖掉他的眼珠子,直到你肯同意了为止!”

说着,楚燃用手扣住安明钰的脖子,同时将匕首举了起来,正对着安明钰的右手,准备一刀砍下来!

不过她心底却在默默希望,希望青奴能够快点动作,否则砍手砍脚这种事情,还是非常的血腥暴力的!

眼见楚燃的刀快要落下之际,青奴方才急了,慌忙道,“住手!快住手!他若是有半点损失,你也休想离开这里!”

生怕楚燃改变主意,青奴忙向墓门走去,无奈墓室太过黑暗,险些被地上的尸人绊倒,便将腰间的火折子去了出来,用来明。

看到青奴拿出火折子,楚燃眼前顿时一亮,趁机安明钰失神之际,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紫香炉,对着青奴大喊道,“喂!将火折扔过来!”

闻言,青奴脚步一顿,诧异的回过头来,“你要火折子干什么?”

“哼,老娘有义务告诉你吗?少废话!快点将火折子给我!”说着,楚燃慢慢收紧了五指,威胁着青奴。

青奴气的握紧了拳头,目光复杂的看了安明钰一眼,然后将火折吹灭了,给楚燃扔了过去。

之后,冷冷的转过身去,跌跌撞撞的向前走,准备打开墓室的门。

楚燃接过火折子之后,见安明钰连站都站不稳了,便将他扔到了地上,一边将火折子吹着,一边将紫香炉打开,准备杀死这些毒虫,看它们还怎么作恶

正当楚燃冷笑之际,忽感有人抱着她的大腿,楚燃一个脚步不稳,顿时跌倒在地,火折子和紫香炉都滚到一边。

原本毫无反抗之力的安明钰,此刻一个翻身,将紫香炉抱进来怀里,同时快速向墓门跑去。

楚燃冷笑一声,怎会让他得逞,当下伸腿一勾,趁着安明钰倒下的时候,抢走他怀中的紫香炉。

无奈安明钰力气过大,来不及抽身的楚燃,便和他双双倒在地上,两人又开始了新一轮的争抢。

走到墓门口的青奴,听到墓室里打斗的声音,也立刻折了回来。

果然不出她所料,安明钰还留有一手!

看到青奴匆匆赶来,楚燃暗叫一声不好,出手更加狠唳不留情,而安明钰也打定了主意,要与紫香炉同生同死,两人激烈的搏斗之间,不知道触动了什么机关,竟双双掉了下去。

两人不知道下落了多久,方才重重摔倒了地上。

“啊!老娘的腰!”楚燃轻呼一声,从地上爬了起来,却见自己坐在了安明钰的身上,而安明钰好像已经昏死了过去。

他不会被她压死吧?

“喂!醒醒!再不醒来的话,老娘就抢你的紫香炉了!”楚燃吞了吞口水,轻轻拍了拍安明钰的脸,但安明钰一点动静也没有。

安明钰是巫越国的驸马,楚燃懒得管他的死活,伸手去抢他怀中的紫香炉,把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也难以挪动紫金炉分毫,不由得狐疑的看看沉睡的安明钰,真怀疑他又在装!

要不然将他的双手砍下来,那么紫金炉自然就是她的了!

楚燃灵机一动,兴奋的将匕首掏了出来,可当看他毫无生气的样子时,匕首又生生停在了半空中。

算了,杀了他,还脏了她的手!

楚燃心底暗骂一声,将匕首重新收好,然后使劲摇着安明钰,同时扯着他的耳朵,大声的吼叫着,“喂——快给老娘醒来

!要不然就割了你的耳朵!喂!醒醒!”

但无论她怎么声嘶力竭的吼叫,安明钰都没有一丁点的动静,楚燃抓住他的手腕,却感他脉搏极其微弱,手脚也异常的冰冷,这才意识到安明钰情况不对。

楚燃顿时急了,一边给他暗输内力,一边低声呢喃道,“喂!你不要死了!快点给老娘醒来!要不然你的紫香炉就是老娘的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楚燃有点累的时候,安明钰方才有了动静,嗓音略带沙哑道,“你不是希望我死吗?为什么还出手救我?”

刚才昏昏沉沉的安明钰,自然听到了楚燃的哪些“骂声”,觉得刺耳粗俗以外,竟还多了点其它的感觉。

“喂,别动……”楚燃正在给安明钰传输真气,帮助他御寒,但安明钰将身子挪到一边,拒绝接受她的好意。

楚燃略带尴尬的收回了手,在心中径自咒骂道:靠!你以为老娘想救你!但是你死了,老娘还怎么出去?再说,这里黑漆漆的,就只有你老娘两个人!老娘不过是找一个作伴!等离开了这里,看老娘不先宰了你!

不过正如她所说的,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估计还要相依为命一段时间,还是不要把关系弄僵了。

于是,楚燃无所耸耸肩,淡淡一笑改口道,“我并无意伤你。若要杀了你,早就动手了。”

闻言,安明钰抬头看了她一眼,目光有些晦暗不明,然后什么也没说,淡淡的扭过头去。

总觉得眼前的穿着破烂盔甲的女子,十分眼熟,但她的脸上布满了血痕,仔细看去,只能看到无数密密麻麻的伤疤,并非他认识的那个人。

所以,身体十分虚弱的安明钰,将身子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打算闭目养神。

看着悠闲自若的男子,楚燃倒更加着急了,若是她们被青奴找到,那么她可就遭殃了!但他们若没有被找到,难道他们就要被困一辈子吗?

最好的方法,就是能够避开青奴,从这里逃出去,然后抢走他的手中的紫香炉,将蛊虫全部烧死

许是楚燃的眼神太过刺骨,安明钰倏然睁开眼睛,懒懒的看了楚燃一眼,充满了晦暗不明的心思。

楚燃被他看得有些发毛,却在心底暗自给自己打气,等心神镇定下来后,给他一计牲畜无害的笑容,悄悄的想男子挪过去,套近乎道,“喂,其实我是来这里找人的!”同时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暂时还是不要打紫香炉的主意。

安明钰显然不愿搭理她,但在她灼灼的目光下,还是选择了开口,凉凉的吐字,“哦,一个敌军的奸细,来找其他的奸细吗?若是本王活着出去,倒可以让你一尝所愿。”

不理会他的嘲讽,楚燃睁大了眼睛,无辜的摇了摇头,“我不是奸细,否则,我早就杀了你。我真的是来找人的……”

任凭楚燃多么认真的解释,安明钰都是无动于衷,唇角微微扬起,带着一丝不屑的轻笑。

楚燃虽然生气,但转念一想,如果两人身份对调,她也不可能相信一个来路不明的人!

不过楚燃打定了注意,一定要将此人拿下,方才能顺利离开这里,所以厚着脸皮继续套近乎,“喂,不瞒你说,其实我是鬼域的人?”

说着,为了证明自己的可靠性,差点将肩头的青焰标志给他看,但当看他鄙夷的眼神时,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若是他信了,不用她说什么,自然就信了。

如果他不信,她就是把心挖出来,他还是不信的。

得到他的无数白眼,楚燃也识趣的闭了嘴,将头向后一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想学他一样闭目养神,但怎么都睡不着,索性再次扯起了话题,“喂,你认识鬼王吗?”

闻言,安明钰静默,无视。在楚燃锲而不舍的问了十几遍之后,冷笑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楚燃轻咳几声,拿出做杀手的架子,冷冷道,“鬼王是我的哥哥,我就是鬼域的左护法。”

“呵……”安明钰似是就早料到了,只是轻笑了一声,扭头对着楚燃道,“你知道有多人冒充鬼王的妹妹,被鬼王砍断双手双脚扔了出喂狗吗?”

丝毫不在乎他嘲讽的语气,楚燃眼前一亮,兴奋的抓住了安明钰的胳膊,“这么说来,你认识鬼王了?”

安明钰看了她一眼,淡淡的推开她的手,“不是很熟

。”

果然套近乎是有用的!

楚燃心中暗暗一喜,继续再接再厉的努力,“喂,那你能不能带我去见鬼王,到时候在下必有重谢,要知道在下可是鬼王的妹妹,堂堂鬼域的左护法,绝不会亏待你的。”

安明钰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反问道,“见了鬼王之后,你想要干什么?况且你那什么感谢我?万一你是鬼域的叛徒,想要刺杀鬼王呢?”

“这……”楚燃一时语塞,她倒没有考虑这么多,寻找鬼王,不过是掩饰身份的借口。她见青奴在此,想必巫越国中有鬼域的人马,和鬼王相认以后,日后好方便她行事。

就在楚燃沉默之时,紫香炉里的蛊虫开始躁动,争着从紫香炉里爬出来,不停的将盖子掀了起来,之后又重重的落下。

安明钰听到诡异的声音,连忙扭头看去,但看到爬出的肥大虫子时,不由得目光一紧,将楚燃推到了一边,同时夺过她的腰间匕首!

“喂!那是我的匕首!”楚燃发现匕首被夺,气愤的冲着安明钰大喊,但安明钰却充耳不闻,快速将袖子挽起来,用匕首划了一刀,鲜血渗进紫香炉,一阵躁动之后,居然平息了下来。

楚燃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直到安明钰随手扯一块布,将伤口包扎起来时,楚燃方才反应过来。

“喂,你在以血养蛊?”楚燃走近一看,方才发现他的胳膊上满是伤痕,深浅不一,都是新添上去的。

安明钰冷冷看了她一眼,居然破天荒的回答道,“没错。这些蛊虫极其贪婪,将尸身全部吃干净,只剩下皑皑的白骨,又极力渴食人血。”

听他说完以后,楚燃目光变得复杂,沉默了半响,方才蠕动嘴唇道,“你这是养虎为患,终有一日,会自食其果的

。”

“哈哈……”安明钰听后,竟是一阵冷笑,不知在笑她,还是在自嘲。

之后,两人便都不再说话,一阵死寂的沉默之后,没有听到任何响动的楚燃,竟静静的睡着了。

就在她睡着之后,安明钰倏然睁开眼睛,冷冷的注视着楚燃的脸上,眼底腾起冰冷的杀意,但当看到楚燃毫无防备的睡姿时,不知为何又将手收了回来。

所谓放长线钓大鱼,他不妨暂时留她一条小命,好找出赤焰国的奸细!

如此想着,安明钰一时疲惫,竟也沉沉的睡去。

“咳咳,咳咳……”楚燃熟睡之际,忽闻一阵咳嗽声,生生将她吵了醒来。

楚燃揉了揉眼睛,瞪着熟睡的安明钰,恨不得立刻将他踹醒,但凑近了一看,方才发现安明钰情况不对。

因为他带着面具,所以楚燃看不到他的脸色,只见他的嘴唇干裂毫无血色,手脚冰凉微微颤抖,似是在忍受极大的痛苦,像只受伤的野兽死咬着下唇,倔强的不肯发出一丁点响声。

他是敌军的大将军,又是巫越国的驸马,她好像没有什么理由要救他,楚燃便将手又缩了回去,闭上眼睛视若无睹,但安明钰的咳嗽声越来越大,让楚燃再无忽视。

罢了,就救他这么一回。

楚燃轻叹一声,将手腕划破了,将血滴在他的唇瓣上,染成一片醉人的绯红。

楚燃突然有些好奇,好奇这张鬼面具下是怎么一张脸,但想了想,还是将手收了回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她不应趁人之危。

过了一会,安明钰方才安静下来,楚燃将他放到一边,也倒头靠着墙睡去了。

第二天,楚燃是被人生生掐住脖子摇醒的,一抬眼,便看到安明钰阴晴不定的面容,便懒懒的打了一个哈欠,无声示意他什么事?

对她这种无所谓的态度,安明钰目光一紧,渐渐收紧了五指,冷冷道,“费尽心机的接近我,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楚燃懒懒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大清早的发什么疯,漫不经心的解释道,“我说过了,我是来找人的

。”

“你——”安明钰双眸危险眯起,眼底射出两道寒芒,冷冷的钉在楚燃脸上,似要将她看得明明白白,但嘴里残留的血腥味,却让他有一刻的茫然,嗓音略带沙哑道,“出了这里,我依然会杀了你。”

说完,安明钰收回了手,低下头不再理她。

“嗯……”楚燃也不介意,淡淡应了一声,看着安明钰的侧脸,眼底掠过一丝杀意,在心底暗暗补了一句:说不定,我也会杀了你。

偌大的墓室之内,除了紫香炉镶嵌的四颗夜明珠发出微弱的光芒,其余的地方一片黑漆漆,十分诡异恐怖。

楚燃看了安明钰一眼,率先打破了沉默,略带抱怨道,“喂,过去多久了,她怎么还没来救你?”

闻言,安明钰眸光一暗,有些自嘲的笑了笑,“她或许希望我死在这里。”

楚燃摇了摇头,飞快的否定道,“怎么可能?她这么爱你。”

安明钰抬起头来,静静的看着她,一双黑眸无波无澜,开口幽幽道,“比起爱,想必她更恨我。”

楚燃虽不懂两人的恩恩怨怨,但从青奴的只言片语之中,还是大概了解了一些,一时间心有所感,脱口而出道,“那你呢?你爱她吗?毕竟,她为你付出了这么多,难道你心里没有一点动容?”

安明钰身子一僵,陷入了沉默之中。过了很久,久到楚燃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安明钰方才开口幽幽道,“感情的事不能勉强,我对她从未动过心,更遑论爱与恨。”

“果真冷血无情。”楚燃暗自咂咂舌,语气不明的说道。

安明钰也没恼怒,似乎冷血无情并非什么贬义词,而是对他最好最贴切的形容。

看着这样的安明钰,楚燃无端想起了公玉琉华,不解道“仇恨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吗?为了仇恨,你可以牺牲一切吗?难道就不能放下吗?”

“放下?”安明钰似乎像受了刺激一般,突然抬起头来,冰冷的黑眸中毫无温度,嘴角勾起一丝冷酷的笑意,“我本来是祭月国的太子,却在一夕之间,沦为了阶下囚

。若非部众舍命相救,我不过是乱风岗中一堆枯骨!国仇、家恨、屈辱,如同烙铁般深深印在我的心口,除非死了,我方才忘记,也方能……解脱。”

安明钰满眼的恨意,眼底似燃烧着熊熊怒火,让楚燃仿佛看见了的自己,当初不也正如他一般,复仇、雪耻、夺权,是她生命中的一切,直到她死去的时候,方才明白自己错过了什么……

当初自己陷入恨火中,执迷不悟,偏执狂妄,现在又有什么资格,让他清醒过来,让他放下仇恨呢?

想到这里,楚燃的心似乎撕裂起来,脑中似乎浮现绝情绝望的眼神,心中充满了愧疚与歉意……

安明钰将楚燃神色不对,也渐渐冷静下来,有点暗恨自己,怎么对一个来路不明的人撕下伪装的面具?

不过当下也打定主意,一定要将此人除掉,以免走漏了风声。

陷入沉默中的楚燃,自然没有注意到他冰冷的目光,直到空空如也的肚子叫了起来,方才有些尴尬的抬起了头,“咳咳,这里有吃的吗?”

楚燃说这些话,也没指望安明钰回答,因为无论怎样想,都觉得不太可能。死人的墓室里一定堆满了金银古董,哪里有什么吃的喝的?

但没想到安明钰竟点了点头,嘴角微微勾起到,“有……”

楚燃眼睛顿时一亮,直勾勾的盯着安明钰,并同时扭头望着四周,兴奋到,“在、在哪里?”

安明钰没有理他,将修长白皙的手指搭在墙壁上,想要从地上站起来,无奈他右脚被青奴废了,跌下来的时候,又被楚燃当作人肉垫,所以伤势越加沉重起来,竟差点倒在了地上。

楚燃见状,连忙将他扶起,毕竟他是这里的主人,跟着他混才能有吃有喝,就算要杀他的话,也要先填饱自己的肚子!

不巧,安明钰也是这么想的

。要想避开青奴,从这个墓室走出去的话,至少要半天的时间,他现在右腿废了,若是强行走了出去,恐怕这只腿就要废了。既然又免费的“拐杖”,又何乐而不为呢?

墓室的防盗系统特别严密,每走十步,便会遇到一扇门,单单走了十几分钟,楚燃便已经被拐晕了,但观安明钰依旧气定神闲,从容不迫的向前走去。

楚燃嘴角一勾,噙着一丝得逞的笑意。她就知道,他一定有办法走出这里,果然抱他的大腿是没错的!

不过楚燃在得意之际,同时也在暗暗疑惑,他怎么对这里如此熟悉?熟悉到了一种变态的地步!

又陪着安明钰走了半个时辰后,楚燃忍不住问出了这个问题,“喂,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对这里如此清楚?”

闻言,安明钰脚步一顿,微微垂下了眼眸,冷冷注视着漆黑的前方,声音沉了又沉,“这是为我母妃修建的墓室,当初祭月国灭亡之时,母妃便将我藏到了这里,我在这里呆了将近半个月,等到赤焰国的兵马都撤退后,方才从墓室里逃了出来。”

楚燃身子略微一僵,有些尴尬的移开了视线,她似乎问了什么不该问的东西,但安明钰却毫不介意,事隔多年,再次走过这条密道,一时间感慨万千,记忆如潮水般汹涌而来,险些将他淹没。

只见他平静的眸光,逐渐变得阴冷嗜血,嘴角勾起残忍的笑意,“当赤焰国大军包围皇城时,父皇将所有的大军交给罗珉,命罗珉务必在守住一夜,但罗珉却公然反叛,害的祭月国顷刻沦亡,父皇母妃惨死于宫中……”

说到这里,安明钰嘴角溢出一丝苦笑,“最讽刺的,莫过于竟将一名贱人的女儿送了出去,而将我和众多皇子弃之不顾!哈哈,你说好不好笑?”

安明钰扭过头问她,一双黑眸隐隐泛着血丝,楚燃莫名一阵心疼,扶他的动作也放轻了,过了半响,方才轻叹道,“一朝人死恩情断,最是无情帝王家。或许你该庆幸,有一位甘愿为你而死的母妃,让你能摆脱祭月国太子的身份。”

听出楚燃的轻叹声,安明钰微微一愣,十几年来,他只想着祭月国的灭亡,母妃惨死与宫中的情仇,自己一路颠沛流离的孤苦,却从来没有想过,若是祭月国没有灭亡,若他还是太子祭月国日后的帝王,之后的日子又是怎么样的光景?

恐怕还不及现在来的逍遥自在?

或许,他也会三宫六院,见异思迁,成为风流不羁的薄幸皇帝?

或许,他应该放下仇恨?和心爱的人归隐山野,然后一生一世……

不过,这样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毕竟仇恨的种子已经深植多年

在黑漆漆的墓室里,两个人相依为命,互相掺扶着行走。

安明钰侧过头,似乎在楚燃的身上看到了一丝光亮,给他多年仇恨的人生增添了一些新的念头;而楚燃望着安明钰,似乎从安明钰身上看到了另一个自己,为仇所困,不得解脱……

一时间,两个人心思各异,思索着一些事情,也无心再说话,只是木然的向前走……

安明钰对这里极为熟悉,所以并未遇到什么机关,一路顺利的走了出来,等重新看见光明的时候,楚燃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前,用手挡住强烈的光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从没有觉得空气这么清新过。

安明钰眯着眼,看着旁边的楚燃,柔和的目光逐渐变得冰冷,既然已经利用完了,也该当场解决她了吧!

安明钰无声握紧了拳头,冷眼看着守在前方的士兵,只要他微微一张口,任是她武功再多么高强,也是插翅难逃!但不知为何,他动了动唇,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许是嗓子太过干涩,或是残留的血腥味,激起了他难能仅有的悲悯之心。

早已察觉到安明钰的杀意,楚燃也无声按住了匕首,但见安明钰迟迟没有动手,便扭过头来对他轻轻一笑,“大将军就算要杀小人,不妨让小人先吃饱再死!否则小人可能**魂不散,一直缠着将军直到老死!”

正值黄昏时分,楚燃逆光而立,金色的余辉洒在她的脸上,她的脸上污秽不堪,沾染了灰尘,也有肮脏的血迹,更加狰狞的疤痕,但不知为何,安明钰觉得她的笑容十分温暖,如春风拂如他的心间,一时间竟微微失了神。

楚燃见安明钰发呆,肚子已经饿的呱呱叫,直接拖着他就走,同时小声埋怨道:

“将军愣在原地不动,是决定反悔不给小人吃吗?”

“哼

!将军真是小气,巫越国地旷人多,竟连一丁点粮食都舍不得吗?”

“喂,你可是堂堂一国将军啊!怎么可以言而无信呢?”

“……”

等安明钰回过神时,便听到楚燃的碎念念,就像一个哭着要糖吃的孩子,当下吩咐一名士兵去准备饭菜,然后抬脚往营帐中走去,却发现楚燃愣在了原地。

“怎么了?”安明钰见楚燃神色古怪,微微挑着眉头问道。

“没、没什么。”楚燃一路上碎念念,就是装作和安明钰很亲密的样子,方才不至于引起这些守军的怀疑。现在安明钰的力气恢复了一些,要挣脱她的束缚同时命人擒住她,这些都不是难事,所以当安明钰吩咐士兵备菜的时候,楚燃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但奇怪的是,安明钰竟未做什么手脚,倒让楚燃疑惑了好一会儿。

安明钰偏过头,看着若有所思的楚燃,不由得轻笑了一声,“放心,本将军从来一言九鼎,就算真的要杀你,也会等你吃饱了,再送你的上路!”

只等进来安明钰的营帐,楚燃方才有些回过神来,打量着四周的布置,可以用四个字形容——简单干净!

整个营帐之中,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琴,显得十分空旷,地面上铺了条红毯,十分的干净整洁。

不得不说,巫越军的办事效率还是极快的,安明钰几乎前一秒才吩咐备膳,下一秒士兵已经将饭菜端来进来。

因为是行军打仗的缘故,巫越国的将军的伙食虽不咋滴,可是比她的好多了。

一盘凉拌的野菜,一盘红烧的茄子,一盘喷香的烤鸡,还有一壶甘醇的美酒。

楚燃闻着饭菜的香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激的看了安明钰一眼,便开始拔起鸡腿,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安明钰着急处理腿上的伤势,并没有功夫去管楚燃,只见他将手放在右腿上,猛地一按,发出咯噔一声脆响,便将错位的骨头接好了

整个过程快的只有几秒钟,但其中的痛楚却是难以想象,只见一滴冷汗从安明钰额际滑落,足见他忍得有多么辛苦。

接好骨肉之后,安明钰又摸了一些跌打损伤的药水,然后将裤子缓缓放下,扭头看向前方的楚燃,不由得身子一僵。

“你、很饿吗?”刚刚才端进来的饭菜,不过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已经有一个盘子空了,楚燃嘴里更是塞了一个鸡腿,将酒壶往下倒了到,好像在抱怨美酒太少了。

如此震撼的一幕,让安明钰几乎惊得目瞪口呆,从小锦衣玉食,之后更是温文有礼,还从未遇到过这样的……女子。

不……眼前的人真的是女子吗?

注意安明钰诧异的目光,楚燃扭过头对他甜甜一笑,幸福的有些落泪的感觉。当初她到沂水城的时候,沂水城已经被围困了一个月之久,不久,城主府的粮草着火,更是只剩下了馒头吃,等到公玉琉华送来了大米,她又为了寻找尸兵的解药,到了蛇沼去寻找解药。在蛇沼的这些日子里,风餐露宿,烤鱼打猎,野果充饥,能不能吃饱就先不说了,更重要的是她失去了味觉!

所以,吃完了这些饭菜后,楚燃摸了摸自己鼓起来的肚子,差点开心的流泪,不就隔了一条河吗,待遇怎么就差这么多。

看到楚燃满意的笑容,安明钰的目光却逐渐冰冷,既然已经吃饱了,他是不是应该送她上路了!

安明钰别过头去,将压在枕头下的匕首拿出,悄悄的藏在了袖子里,准备快点解决楚燃。

谁知,忽然一道黑影闯入,打乱了他的计划。

“青奴,你来干什么!”安明钰看着神色冰冷的青奴,眼底逐渐浮现冷冽的杀意,胆敢违背他的命令,就如同背叛了他,那么下场一定会很惨烈!

青奴爱恨交织的眼神,一动不动的注视着安明钰,气的无声握紧了双手,在安明钰以为青奴会动手之时,她却忽然转了身想着楚燃袭去。

好一个声东击西!

楚燃在心中冷笑一声,将头向后一仰,躲过青奴的攻击,同时一个转身,扣住了青奴持匕首的手,等到将盘子里的最后一根青菜嚼完,方才扭头看着旁边面色铁青的青奴,无奈道,“青堂主,你是不是认错人了?你要找的负心情郎在哪里?”

说着,还冲安明钰的方向怒了努嘴,无声示意她不要搞错了人

看着楚燃这张同样丑陋的脸,青奴眼底的怒火更炽,不知道一向冷血无情的主子怎么会饶了这个人,还将她带到了自己的营帐中来!这个脏兮兮的丑不拉几的女人到底有什么好!

对上青奴冰冷的目光,楚燃方才有些明白,敢情是她吃醋了,方才来打她泄恨!

不过,她可没空陪她玩!

楚燃冷笑一声,身形一移,忽然听到了安明钰的面前,动作如电光火石一瞬,快的来不及眨眼。

“你……”还未等安明钰反应过来,楚燃一掌劈到他的后颈,安明钰便带着震惊昏睡过去。

楚燃不敢耽搁,连忙夺过安明钰身后的紫香炉,准备先逃出这里,在想办法毁了他!

但还未等楚燃转过身,已经有什么冰冷的东西架在了她的脖子上,正在上下的移动着,无声的威胁她。

没想到青奴还有如此实力,如今落到了她的手里,楚燃除了怪自己轻敌,也只有听天由命了!

楚燃暗叹一声,抱着紫香炉,缓缓的转过身来,看着面目狰狞的青奴,再看着青奴眼里同样丑陋的她,有些自嘲的笑了笑,看了一眼身后的安明钰,商量道,“青堂主的心思在他,在下的心思在紫香炉,你我二人既然有同样的遭遇,青堂主又何必为难在下呢?”

青奴眼底杀意不改,冷冰冰的目光扫过他,嘴角勾起残忍的笑意,“本来我想在这里杀了他,但是我现在改变了主意,决定先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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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九不弃亲滴鲜花,还有小韩知鱼亲滴鲜花,最近为了万更,熬得脖子酸痛,等到明天的时候,我会再检查一次错别字,然后改正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