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的路上,坐在赵杰的小车里,看到他沉闷不语的样子,我问他:“你寻思啥呢?”
“我就琢磨不透,这共产党也真厉害,这穷人一沾上他们的边,就变得生死不惧。你没看刚才那个探子的样,这可是条真正的汉子!”
“这个人还挺孝顺,临死前还惦念家里八十岁的老娘。”
“你呀就是心眼实,他有什么老娘?他那是暗语,告诉他们同伙的转告那边,他什么也没说。”
“你咋知道这么回事?”
“你想,他叫转告他的老娘,可他的老娘在哪呀?他只说在潍坊。这潍坊的地方大了,没有具体地方上哪找去?再说,他说没有做对不起老娘的事,可他离开老娘本身就是不孝顺,你说他说这话啥意思,这不明摆着的事么?”
“那咱这队伍里他们的人还不少啊。”
“按理说这八路军刚过来一年,咱这队伍是满洲国时的老底子,但是后来征兵、抓丁,什么人都要这就难说了。不过这谁是那边的人咱也不知道,情报处的人也是瞎咋呼。其实他们枪毙的人里边,有很多人是屈打成招的,师长也知道这一点。不过这些人是国民党的人,咱们投奔了国民党,对他们,师长也不好深说什么。不过你记住我的话,一旦打起仗来,我非得叫他们尝尝枪子的味道。”
对赵杰这话我是深信不疑。因为我知道他不但对这伙人的行为不满,而且怀有刻骨的仇恨。事情的起因是不久前他的拜把子弟兄于化龙被这伙人枪毙了。
赵杰在独九师部队里共有两拨拜把子弟兄,一拨是师部的“五虎将”,加上下边的三个团长,特务营营长和警卫连连长,在这十个人中他排行老五。另一拨共十四个人,都是下边的尉职和校职军官,只有这于化龙是个上士,赵杰排行老二。那么赵杰为什么和一个上士拜成把子呢?——因为于化龙曾经救过赵杰的命。
那是在满洲国倒台后王家善招兵买马扩大队伍之时,三道江地区有个土匪头子叫“大家好”,真名叫李保库,这个人几代都是胡子。张大帅的队伍打过他,日本人多次剿过他,苏联红军进来的时候,差点把他的队伍打光。到满洲国倒台的时候,他的队伍只剩下百八十个人。这个人打仗勇敢不怕死,手下的人都是惯匪枪法准,王家善想把他们收编过来,于是派赵杰去说服他们。
当时李保库的队伍在三道江一个叫老河叉的地方驻扎,赵杰领着两个随从到了他的绺子后,开头李保库说啥也不干:“王家善是打日本人的好汉,可我也不比他次。这日本人我也打死过无数,我凭啥听他的指挥?”后来赵杰说:“这国难当头,咱不能各自为王,这样迟早是要被人家吃掉的。王家善司令非常敬重你的为人,想和你拜把子成兄弟,你的队伍过去后,王家善司令再交给你一个营,军衔是中校。”李保库这下活了心。
正在这个时候,赵杰碰到他的一个仇人——满洲国时新京铁北区警察所的一个姓朱的所长。这个所长当时铁北的老百姓管他叫朱老虎,对老百姓特别的恶。一次他无缘无故地打了赵杰同事的一个外甥,(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 .,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 阅读!)
赵杰听说后带了几个宪兵队的日本人到所里把他好个揍。满洲国倒台后他不知怎么跑到李保库的队伍,还当了个小头目。看到赵杰以后他打起了坏主意,准备在回去的路上杀害他。
于化龙当时就在朱老虎的手下,当朱老虎把准备在半道上杀害赵杰的事和几个弟兄说了后,于化龙瞅空告诉了赵杰。那于化龙为什么要告诉赵杰呢?因为这于化龙是法特人,是被赵杰救过的韩瘸子的外甥。他认识赵杰,赵杰不认识他。当赵杰得知情况后,立即找到了李保库,李保库一怒之下把朱老虎撵跑了,赵杰这才没有遇到危险。后来李保库的队伍归顺了王家善,赵杰和于化龙结拜了兄弟。
一九四六年十一月末,国民党的特务们在独九师开始大规模抓捕“八路探子”,不知谁检举说“于化龙的舅舅是共产党的区干部”。这帮人知道他是赵杰的拜把子兄弟,于是秘密地抓捕杀害了他。当赵杰得知后,于化龙死了已经十多天了。
赵杰要我跟他到了于化龙的坟前,他痛哭流涕地说:“化龙啊,二哥对不起你,你要是地下有灵就记住二哥的话,你这仇我一定给你报!”
之后他找到王家善,王家善说:“赵杰啊,你的兄弟死得冤。可咱们既然投奔了人家,就得听人家的。我也知道这伙人不像话,可上边告诉我不准干涉他们的工作,我也是没办法。这事你就忍一忍吧,以大局为重。”可赵杰为这件事耿耿于怀,和我念叨了好几回。
晚上下班回到家中,玉莲看我闷闷不乐的样子问我“咋地啦”,我把白天的事一学,她叹了口气说:“这些人也是,豁出命来干,何苦呢?以后你可别看那热闹了。你看把大衣造得血渍糊拉的,多恶心人哪!”
这件事过去没几天,赵杰和情报处的两个国民党军统特务发生了激烈的争吵,险些动了枪。事情的缘由是由警卫连一排一个上士引起的。
当时师部警卫连一排有个上士叫刘成河,是“五虎将”之一刘风镯的远房侄子,按辈分他管赵杰叫叔叔。刘成河这个人有个毛病嘴大舌长好到处说。十一月时,家里捎来信说他的老爹病重,他请假着便装回了一趟家。
刘成河的老家在黑龙江双城县,那里正是八路军的大后方。回来后他就白唬开了,跟排里的士兵们讲;“这八路军现在可了不得啦,可不像咋过来那阵穷了八嗖的。现在是有枪有炮,队伍也扩大了,天天练兵,说什么要打倒国民党解放全东北。不过话又说回来,他们也真给老百姓办事。咱那块胡子多,多少年老百姓净受他们祸害,现在八路军出动部队开始打胡子,地面上消停多了。但有一样不好,他们专门收拾有钱人,说什么打土豪斗恶霸,把这些人家的浮财都分给了穷人。这穷人可真拥护他们,有钱的人可真犯了愁。”
他的这番话倒是实在嗑,但是在国民党的军队里说是犯禁的。情报科的一个中尉曾跟刘风镯说:“你这侄子得管管他,他这张嘴挺误事。”刘风镯也说过刘成河,可他满不在乎说:“我这都是实在的嗑,要不信你到北边去看看?”刘风镯和他说完后,他倒不瞎吵吵了,但是老毛病不改,还偷偷和人家说。军统的人怀疑他是八路军的探子,趁刘风镯陪参谋处科长张作宪去沈阳开会时秘密地抓捕了他。
赵杰得知消息后立即到了情报处要人。
情报处的人开头不承认抓了这个人,赵杰挨屋地找,最后在执法队刑讯室找到了刘成河,刘成河这时已被折磨得奄奄一息。
看到赵杰后,刘成河泪流满面地说:“赵叔啊,我这个人你也知道,看着啥说啥,我哪是什么八路的探子?”
赵杰对军统的一个上尉说:“他这个人没文化嘴大舌长好勒勒,他跟刘风镯和师长这么多年了怎么可能是八路的探子呢?”
“过去的事我们不管,现在他可哪散布八路军好,这就是探子的表现。”
“如果他是真正的八路探子,他能可哪大吵吵吗,你们见过这样傻的探子吗?”
“即使他不是探子,但他散布的这些言论起码也够蛊惑军心煽动士兵叛乱的罪,你看看刑讯笔录就明白了。”
说完把刑讯笔录递给了赵杰。赵杰看过后想祸从口出一点也不假,心里又气又恨。气的是刘成河太没头脑了,那边啥样你看到就得了呗,回来勒勒这些干啥?恨的是这帮特务太可恶,为了表明工作有成绩,明知道他是个心直口快的大老粗,还非得把他往探子上扯。
“这刘成河是咋回事,你明白,我也明白。这事我看等刘风镯回来你们再合计怎么处理他,他现在被你们折磨成这样,眼看都不行了,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刘风镯的份上,你们先把他放了叫他治治伤行不行?”
“赵副官,不是我不给你面子。这八路探子的事是关系到党国生死存亡的大事,我们的职责就是要把这些探子抓净,我劝你别参和这事,没啥好处!”
赵杰一听气涌了上来:“你别跟我扯这些没用的,你们这些人我还不知道,战场上贪生怕死,扯没用的一个顶俩,天天抓探子。咱这部队都是些老兵,这八路军才过来不到一年哪有那么些探子?你们这么干,弟兄们都寒心哪,这独九师的军心都叫你们搅和完了!”
“赵副官,你这话可就没有道理啦,谁来搅和军心?那是八路探子干的!这些探子如果不狠点抓,这队伍上的穷棒子兵们还不都得叫他们咕秋到八路那边去呀?我们这么干就是要稳定独九师的军心。”
“你们抓探子我不反对,但是你们不应该捕风捉影冤枉好人哪。前几天你们偷偷枪毙了我的磕头弟兄,我没说啥。现在你们又抓了刘风镯的侄子,你们这么干太目中无人了!”
“赵副官,我知道你对我们有想法,但是我们也没有办法,这是我们的职责。你说我们目中无人,你这话说对了!在我们的心目中只有党国的利益,至于什么人我们都不管,只要触犯到党国的利益不管是谁,我们是毫不客气!”
“那我说先把刘成河放了是不行了?”
“别说是刘风镯的侄子,就是师座的侄子也不行!”
“你们是不是有点太狂妄了,我现在以中校的名义命令你马上放人!”
“赵副官,你这道命令在我这不好使。我虽然是个上尉,但我是军统的人,我们军统的人只听军统局的,你没权命令我!”
赵杰这时脸都气白了,从腰间“嗖”地拔出了手枪对准了上尉说;“你再说一句?”那个上尉和中尉也不示弱也相继拔出了手枪。
正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警卫连的士兵跑到师长办公室把王家善找了来。
王家善进屋直接命令赵杰“把枪放下”,看赵杰收起了枪又命令他俩“你俩也把枪收起来”,这俩人也把枪收了起来。
王家善问:“怎么回事,自己人动起了枪成何体统?”
赵杰把事情的经过学了一遍。
上尉问王家善:“师座,你给评评理,我们这么做对不对?”
“对不对以后再说,你们先把人放了,等刘风镯回来再说。”
上尉刚想分辨,“师座”两个字刚出口,王家善眼睛一瞪:“咋地,我的话不好使吗?”
“既然师座有话,那好,我们放人。”
刘成河被松了绑,送到了师部医疗室。王家善和赵杰回到了办公室。
进了师长办公室的屋,赵杰满怀委屈地对王家善说:“师座,这帮人欺人太甚,连你都不放在眼里,他们口口声声说为了党国的利益,可他们这么无辜杀害咱们的弟兄,弟兄们多凉心哪!长此下去咱们这支队伍不得叫他们整得军心涣散了吗?师座,他们杀害的那些人有好多都是您的老部下呀!”
“赵杰呀,他们这种做法我也不赞成,八路军才过来几天哪有那么多探子?我的弟兄叫他们造害不少,我也心疼啊!但是,咱们投奔了人家就得听人家的,这些人虽然官不大,但根子硬。惹不起人家啊!为了长远大计这口气咱忍也得忍,不忍也得忍,我告诉你,以后你还是别去招惹他们,弄不好要有大麻烦的!”
事情果然像王家善估计的那样,第二天赵杰的麻烦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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