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家村经过这次战斗匪患基本消除了。大的两股没有了,剩下的三三两两的残匪,听说国民党中央军吃得好,服装好,装备好,连那枪的大栓都是趴着的(美式七九冲锋枪),便纷纷往南边跑,投奔国民党东北的保安部队。上营地区的治安比较安定了,工作队开始进行打土豪、建农会和扩兵的工作。
工作队的这三项工作如果在南方的革命老区根本不费什么事,可是在八路军咋进东北的时候,这三项工作却非常难开展。因为东北的老百姓,尤其是东部山区的老乡,根本就不知道八路军是怎么回事,特别是在扩兵上更是困难。
我们在贾家刚准备要进行打土豪建农会工作,县里来了指示说国民党中央军的部队已经开始向八路军全面的进攻。同时新成立的东北保安部在各地也相当的活跃。这些保安部队都是些满洲国时的抗日联军、胡子和日伪军警特务,还有少部分的日本部队。这些人最能造害老百姓。国民党正规军进东北时,老百姓没啥反感,对比起来比对八路军还受欢迎。因为他们买东西给钱,不抢东西。当保安部队成立后,这些地方上的杂牌军无所不为,把国民党中央军的名声彻底造完了。县委指示我们为了对付国民党中央军的进攻,部队急需兵源,工作队的工作就是马上展开扩兵工作,把其他工作暂时放一放。
这扩兵工作怎么能开展,满洲国的时候是勤劳(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 .,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 阅读!)
奉土。够格就得当兵。国民党部队是抓壮丁,可八路军的部队却要求自愿,难就难在这自愿上,那时候咱东北的老百姓一直存在着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的观念。那时候八路军非常穷,老百姓瞧不起说:“这样穷了八嗖的军队能成啥气候?”因此一提当八路谁也不吱声。
我们工作队和上营区政府在十字街搭了个大台子,敲锣打鼓地宣传当八路的好处。我们在台上喊,当八路好啊,有吃有喝有穿戴,比在家受穷强得多,咱八路军是给穷人打天下的,打下天下大家坐。台下的老百姓交头接耳地说:“瞅他们那个穷样,能有什么好吃好喝?张大帅的军队多强,叫小日本子一打就跑,就你们这个装备能打天下吗?”一连三天没有一个人报名,区政府的干部急了说:“不让他们见点实惠,我看谁也不带干的!”于是从区的粮库里边拿出一些苞米,连夜碾成个楂子,第二天用麻袋装好放在台上宣传说:“谁当兵一袋苞米楂子,当场兑换。”你别说这招还真灵,有些吃不上饭的纷纷来报名。那时候不体检,只要不是瘸瞎拐子就行。可是这招不能老用啊,一是东北这地方一般都不缺吃的,来报名的净些要饭的。二是区里的粮食是给部队征的军粮,动多了是不行的。怎么办?区里的同志提出坐热炕头,这招说起来有点可笑,可在当时来讲却挺管用。
什么叫坐热炕头呢?东北的房子都是南北大炕,我们把屯里的年青人召集来,说是开会。当人们在南北大炕坐好以后,工作队员说:“咱今天开的是扩兵会。采取自愿方式,有愿意的就从炕上站起来,咱坐哪儿就是哪儿,不许乱动。”
说完后外屋的灶炕架起了木柴开始烧炕。人们开始还不介意,天南海北地扯着大栏。时间长了,这炕越烧越热,人也就坐不住了,东挪西躲的。可这炕你怎么动也就那么大的地方,有的人实在挺不住就站了起来。
工作队员说:“好,张老三同意当八路了,大家鼓掌欢迎!”
在人们热烈的掌声中,张老三鸡皮酸脸地说:“我也没说同意呀,鼓什么掌?”
“不同意你站起来干啥?”
“你们把炕烧得这么热,烙得我坐不住了才站起来的!”
“那不行,咱得说话算数。你站起来就是同意,咱不能耍赖!”
就这样动员了一个。这炕依然在烧,这人在热炕上东晃西扭,实在挺不住又站起来一个,在热烈的掌声中又一个八路战士诞生了。
用这种办法在短短的十天内,上营区政府往部队送走了三十多人。东北的老八路有不少人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参军的——当然这是一九四六年的事了。
扩兵工作告一段落后,工作队开始协助区政府打土豪和组建农会。当时在上营地区,多数屯子都已建立农会,只有贾家一带没有建立。因为那一带的老乡谁也不敢当农会干部,怕“四海”回来和他们算帐。我们工作队二次进驻了贾家屯。
二次进贾家,情况比第一次好得多。大股胡子打没了,人们敢接近了我们。但是那时候真正过日子的正经庄稼人对我们不冷不热,在交谈中我们知道他们有这么几种顾虑:一是这八路军能不能长久;二是土匪头子四海还活着,不一定什么时候就回来了;三是这屯里屯亲的谁是土豪啊,人家有钱是人家能耐,咱打人家干啥呀。因此唠别的都挺热呼,一唠起这当农会干部和打土豪谁也不吱声。屯里有几个人跟我们到挺近乎,一到晚上就到我们的住地唠这唠那,可我一看,这几个人不是屯中的懒汉就是大烟鬼。
屯中有个贾四爷,四十来岁的年纪,光棍一个,一不租地种,二不开小荒。夏天哪儿凉往哪儿猫。秋天这偷点那偷点对付过冬。天已刹冷屋山墙还露着大窟窿。冬天穿着开花棉袄,腰扎一个破草绳子东家串到西家,碰到饭顿就赖皮赖脸地坐着吃。这个人我们一进屯就粘呼上我们,我们走到哪他跟到哪,我们吃饭他跟着吃,一门打听这当农会干部有啥好处。班里有的同志说:“这个人可挺好,是个纯无产阶级,咱不如叫他当农会主席吧!”可我一看他那睡眼惺松、哈欠连天伸着懒腰的样子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的反感,总觉得这样的人我瞅着都恶心,能叫他当农会主席吗?为这事沈队长曾严厉地批评过我,说这是立场问题。这些个人虽然身上有毛病,但本质都是好的,因为他们都穷。我当时嘴上没说啥,心里可老大不服气。心想这八路军的队伍是穷人的队伍,打天下当然要依靠穷人,可他们这几个人的穷不是别的而是因为懒,不务正业,这样的人能打天下吗?
后来我通过和老乡交谈发现了一个人,他就是我们第一次进屯时候敢接待我们的贾大哥。村里的人说:“贾大哥是全村最勤快的人,一年到头很少看他闲着。夏天天一亮就下地,不黑天不回来,冬天拉着爬犁到上营去捡粪,可怎么干家里也是个穷。”什么原因呢?屯中的人认为主要是他有个傻老婆和病孩子。贾大哥在屯中的威望还挺高,主要是那年胡子要进村,“罗炮”领着他拼死打跑了胡子。人们说别看他平常老实巴脚的,到真张还真有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劲,是条硬汉子。听了村民们的评价,我对贾大哥有了很好的印象,决定把他做为农会主席的培养对象。
我多次找他唠嗑问他:“你这么能干咋还这么穷?”
他苦笑了一下:“要说干活咱一点也不打怵,地待弄得谁也说不出啥。可这东家他老涨租子,我年年不够底,碰到好年头剩个口粮,年头差点就得拉饥荒。年年开春,还得从东家那借驴打滚的种子,一年压一年就把我压成了这个穷样。”
“那你不会不种他的地?”
“那不中,东家对我太好啦,就是再不挣钱咱也得种!”
“你东家是谁呀?”
“贾大善人贾爷呀!”
“他对你怎么个好法?”
“那对我可是少有的好啊。”于是给我讲起了一段他的往事。
这贾大善人是屯中的大户,村中有七家是他的佃户。此人是“四海”全德真老婆的娘家亲戚,按理说在这一带有全德真这个胡子头做后盾,他应该是横行乡里,可是此人不同。他长着胖墩墩的中等身材,圆盘大脸上堆满了笑容,无论是碰见什么人都是先笑后说话,很少见到他发脾气。逢年过节给屯中小孩们撒糖果,碰到要饭的从不空手走。方圆几十里的人都称他为“大善人”,他也常说我今世修行为来世,图的是个好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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