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第30回忽传海外有仙山夜色朦胧。

像是有沉沉雾气,无限氲氤,烘托着眼前的一轮上弦明月,冉冉由东方山边升起,天空闪烁着的一脉清光,晕晕然似有所醉,连带着一脉山川也俱似在微醺的半睡之中。

院子里显得格外的黑!尤其是西面角落那一片老松盘空,花叶交错的地方,更是黝黑——伸手不辨五指,黑得骇人。

九公主朱蕾像是已经睡着了。

她的睡姿撩人……锦被轻覆,玉体半侧,秀发蓬松,如云、如锦……能与简昆仑再度邂逅,厮守在一起,她真的满意极了。

是以,今夜,她睡得格外的熟,格外香甜!天大的事,都不用忧愁。

今夜,在梦中,她甚而已与哥哥相会,恁的难以分离……灯焰跳动,光彩微弱复婆娑。

简昆仑由居室步出,缓缓走向隔以六角雕花的窗边,停步、凝听——他听见了发自朱蕾的均匀呼吸,不自禁心存安慰。

眼前情势激越而振奋,正是大有所为。

秦太乙、宫天羽的即将来会,显示着一次重大使命的开始,他们四个人将保护着九公主朱蕾平安撤离,投奔向目前尚还有待证实的地方。

在那里,他们将与永历皇帝见面,进而共图大业。

光明来临之前,常常是黑暗的。

就像是今夜的冥冥苍穹,在她神秘的外衣之内,藏匿着多少鲜为人知的凶险罪恶、丑陋……简昆仑徐徐转过身子,踏出中庭,来到了方天星住所。

透过窗前的一点茕茕孤灯,可以想知方天星应是还没有就寝!然而,他却能感觉出,方氏并不在房子里……这个突然的意念,并非起自神妙的心电感应,实系他敏锐的感官使然。

近月以来,他自参习二先生神秘心法之后,这一方面的功力尤其大有精进,静坐之时,感触极见微妙,十丈内外,即使发自人口的一声叹息、一片飞花、一枚落叶,都不能逃过他神秘的听觉。

像是眼前——他只在窗外小立片刻,即能侧知方天星不在室内,那么他的虚灯以待,必将是有以诱之!一念方兴,简昆仑立即抽身而过。

身势轻转,有如轻风一阵,已贴向壁边。

或是鬼使神差,便是在一霎,一条人影极其轻快地蹿天而起,寒禽栖木般飘落向一隅巨松。

好险!若非是简昆仑的及早抽身,对方的出现,非但无能得见,自己反倒落身于对方观察之微而无所遁形,以后的发展诚然是难以逆料了。

那一片巨松所形成的阴影,一片黝黯,对方身形一经落下,立时混迹树丛,再不见一些踪影。

哪怕是惊鸿一瞥,既经落在了他的眼里,便不容他有所逆为。

简昆仑长剑在背,决计在事发之一瞬,予对方以致命的打击——他目光徐徐移动,寻觅着方天星的下落。

东面瓜棚之下,称得上是个好藏身处。

莫非他就藏在那里?只是那里太黑了,以简昆仑之锐利目光亦难以窥清——他却已假设认定方天星必然藏身那里。

便在这时,耳边上传过来方天星类似耳语的传声:“不错,我就在这里。”

必然,简昆仑于方才现身之始,方天星就已经发现了他。

方天星的沉着、机智,在在显示着他的经验老到,这一面每使简昆仑自愧不及。

随着方天星的传音之后,简昆仑随即隐约地看见方氏竖起的一只手掌,从而测知对方确切藏身之处,那一面由于瓜藤的蔓垂,便不是天黑,也不易为人发觉。

事实上,方天星盘膝石几,除了蔓衍瓜藤自然垂落,并无特别掩饰,他却有先见之明,及早置身,后来之人不明就里,自是万难有所发现而已。

既然窥知了他的坐处,简昆仑亦以传音入秘回敬,互通款曲。

“点子来了!”“看见了!”“还在树上?”“差不离儿!”“这一次交给我吧!”简昆仑说,“你断他的后路,叫他有来无去。”

“怕是不易。”

方天星传声道,“这个点子扎手,比白天的两个可高明多了。”

“我知道。”

说时,简昆仑忽然心有所动,再传道,“我打算缀着他,摸清了他的来处,你意如何?”“对了,这才高明!”方天星声音里含着喜悦:“这里的事交给我,你留神,我打草惊蛇了!”话声出口,方天星即似没事人儿一般,仿佛才刚入定醒转模样,伸长了一双胳膊,同时筋骨扭转,发出了一阵子骨节响声。

声音不大,只是在眼前静夜,却有惊人之势,决计逃不过有心人的观察之微。

想象中,对方来人既有这般身手,自然不可能不会发现。

于是,方天星便自缓缓由瓜棚之下走了出来。

随即在院中走了一圈,返向堂屋。

对于有心刺探,心怀叵测的人,方天星的即时出现,应该已收到了吓阻之功。

这就足够了。

这人身手果然轻巧。

有似一只巨大的蝙蝠,在几乎完全没有声音带出的情况下,轻飘飘地翻出了院墙。

自然,却仍然落在了一个人的目光之中——简昆仑。

他选择的这个地方极是恰当,更不会为人发现。

是以这个人一经遁出,立时无所遁形。

朦胧月光,映照着这人颀长的身影。

虽说是月色如晦,却依稀仍能辨认出对方那一张近乎于苍白的脸。

浓眉细眼、刀骨峨凸——好熟的一张脸。

惊鸿一瞥间,简昆仑陡地记了起来——海客刘青!这位飞花堂的副堂主,与另一位副职——玉弹金弓马福全,在他印象里同样深刻。

犹记得昔日受擒于时美娇,辗转押赴飘香楼之中途,便有此二人之一路随行,中途由于吴三桂手下官军的拦江打劫,海客刘青与马福全俱显示了杰出的身手与机智,因而简昆仑印象深刻。

眼前的一霎,忽然发觉到了他的到来,自是无比惊讶。

并不是惧于海客刘青本人功力如何了得,而是此人背后的那个女煞星时美娇是否也已经来了?或许是前番两次相继在时美娇手里吃过大亏,简昆仑下意识里对此女留有极大的戒心,一经想到即为之惊心不已,海客刘青既是她手下的副座之一,刘青既然来了,她还能不来!一惊之下,简昆仑却似乎另有一种冲动——巴不得能与这个美艳机智,功力绝高的女煞星再次见面,各尽所学的放手一搏,看看到底孰强?这是他一直埋藏心里的一个企盼,难道说眼前机会到了?思念中,海客刘青已施展身法,极其轻快地超越过眼前岭陌,放足芦花翻白的大片旷野。

一泓流水,如枕横戈,月色下极其醒目,傍着一行修竹,静静而流。

交睫的当儿,刘青已来到了江边。

脚下略停,回头打量不已。

简昆仑忙即缩下了身子。

刘青看了一阵,并无所见,却仍然站在原处,忽似有所异动,打出了一枚暗器。

双方距离约在六七丈远近,黑夜里简直看不清打出去的是个什么东西,却是隐约中听到极轻微的一丝破空哨音,间歇着传出细若蚊鸣的嗡嗡声音。

简昆仑立刻猜知,心内雪然。

原来江湖上有所谓的青螟传音暗器通讯手法,出手人以两枚青铜制钱,用捻指功力出手发出,在空中做一定弧度穿行、互击,发出清脆悦耳细音,用以彼此传递消息。

如此看来,来者显然不止海客刘青一人,却是意欲何为?一念未完,江边忽地现出了三条人影,身法极是巧快,一经现身,倏起倏落,极快的一霎,已自向眼前刘青站立处集中过来。

简昆仑目睹之下,不禁暗吃一惊。

方才情形,若不是自己见机得早,先已藏身,冒失跟踪之下,前行的刘青即使无所发现,却难免不为对方事先埋伏诸人所窥知。

夜月朦胧。

对方四个人聚集一团,比手划脚,也不知在说些什么,时见众人口头向这边频频张望,当可猜知,必然是与自己一面有关。

一阵密切交谈之后,四人中的一个立刻转身而去,剩下三人却向水边稀疏竹林暂时藏身。

如此情况之下,简昆仑反倒不能再向前欺近了。

一个念头陡然自心底升起,对方莫非是正在调兵遣将?果真如此,意在何为?一个念头随即自心底升起。

火!一念之发,只吓得他出了一身冷汗。

这个念头的滋生,自非无因,回想当日自己初涉江湖之时,寄居玉剑书生崔平草舍,便是吃亏在那一场大火,而一败涂地,前事不忘后事之师,难道对方万花飘香食髓知味,这一次又重施故技不成?总之,此事万万不可掉以轻心,需得事先疾做部署准备才行。

当下顾不得再做观望,随即悄悄转回。

他身法至为轻灵,宛若飘浮鬼影,却是一经踏入中庭,仍为暗自戒备的方天星发觉,刷地现身眼前。

“是我。”

说了一句,二人即刻转入堂屋。

“怎么回事?”方天星问,“这么快就回来了?”简昆仑道:“对方人数不少,可能要使坏,为安全计,先把公主、家里诸人撤出为要。”

方天星呆了一呆:“你是说,他们要用火?”“说不准,不过,还是小心一点的好!”仓促中,公主朱蕾以及张顺夫妇,均被安全撤离出宅,藏匿附近竹林之内。

自然,为恐打草惊蛇,即使这番撤离,也十分小心,由简昆仑、方天星暗中警戒,确定无人窥伺,才匆匆撤离。

朱蕾已自有所警觉,十分镇定。

张氏夫妇却有些莫名其妙。

“怎么回事?三先生……”睁着一双睡眼,张顺连声地打着哈欠。

“不要紧,等着瞧吧!”方天星眼看四方。

“瞧……什么吗?”“烧房子!”“烧……”一下子张顺的睡意全消。

旁边打盹的张嫂也由懵懂里忽然醒转过来,一脸吃惊模样。

方天星安慰道:“用不着害怕,人比房子值钱,宫老二钱多的是,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这个房子烧了,再盖新的。”

说话的当儿,前面隐约又有了动静。

三四条人影,一霎间出没草丛苇花之间,倏起倏落,像是往四下撤离。

五人藏身处,既有一面山坡为障,更有竹林侧掩,又当一处洼谷,即使白天也不易为人发觉,更何况黑夜之间,决计不会为对方发现。

便在这一霎,一点星光,陡地自两侧面划空而起,直向着正中房舍落去。

前文略述,这类制自万花飘香用以引火的硫磺弹丸极是厉害,小小一枚弹丸,发自特制的弹簧喷筒,射力极远,火性又强,天旱物干,一经引发,顿成火海,防不胜防。

原来万花飘香一门,以其庞大势力,独霸江湖以来,各事皆喜标新立异,举凡日用百物,均喜自行特制,有别一般。

眼前这个用以发射特制硫磺弹丸的喷火筒,更较一般武林所用不同,射程极远,火性特强。

一星飞越,飞弹引弓。

紧接着叭地一声轻震,爆发出千百点流星飞萤,正面房舍,顿时爆发出一片火光。

随即四面八方,飞星天坠般,无数弹丸一齐集中而来,顷刻间,爆发起大片火势。

朱蕾目睹之下,吓得啊了一声,张顺夫妇,更是吓得抱在一团。

却是,方天星、简昆仑力持镇定,二人分两方对立,打量着一天火势,丝毫不现张皇,俨然有大将之风。

前面人影倏闪——一个手持长弓,握有熊熊烈火长矢的汉子,忽然飞身而前——举弓待张的一霎,方天星已闪身来到近前。

火光明灭里,忽然发现到方天星的猝然而近,这个人吓得怔了一怔。

不容他做出任何反应,方天星一口长剑已自电光也似掣出,喀吧一声,来人手上长弓,连同弓弦一并被劈为两半。

来人其实并非无能之辈,只因上来张皇,怎么也没有想到,敌人竟然有备于先,藏在这里,当下惊呼一声,飞身就退。

他背后原有一双判官笔,急切间还不及拔出,方天星已自旋风般欺近过来,长剑指处毒蛇出穴,直奔前心要害而来。

来人怪叫一声,一个骨碌,旋身而起,却是慢了一步,银光穿处,直至他右肋边划开了尺许长的一道血口。

“啊呀!”手上火箭撂处,引起了大片火光。

这人直似吓破了胆,哪里还敢恋战?仓猝间,拧身待退,身势才自纵出,简昆仑却已自左侧方忽然袭来。

呼……人影交晃之间,奇光电闪,已被简昆仑宝剑月下秋露劈头而下,当场劈倒坡前。

方天星赶前一步,践踏着地上火光,三脚两步将之踏灭,总算没有引发野火。

二人行动极是巧快,火势方熄,即速抽身。

耳听得一阵子劈剥声响,眼前火光冲天,先时住屋已在熊熊火势之中。

一时之间,烈焰滚滚,火舌起舞,顿成一片火海,火光闪烁,照耀着这一片方圆里许,形同白昼,远近各物,无所遁形,俱皆陈现眼底。

敌人一面这一霎俱都出现,自以为稳操胜券,再不用掩藏,随即在正面火光里,摆出了一个阵势。

为首之人,正是简昆仑方才所见之那个文采飞扬的刘青,这一霎既已摆明阵势,也就不用再藏藏躲躲,只见他身上穿着一袭万花飘香所特制的防火衣靠,色作银白,背插长剑,在火光映衬里,益发显得神采翩翩,大非等闲。

在他身边,相距而立,一个黧黑矮壮,生有落腮胡子的汉子,不是别人,正是飞花堂另一位副座玉弹金弓马福全。

连同其它各人,约在九人之数,便是对方一行的全部人马。

此番火攻,显然出之预谋。

每人身上的一袭银色防火衣靠,前所未见,颇似首次亮阵。

眼前形势,海客刘青与玉弹金弓马福全各据一方,其它七人,做弧形散开一侧。

即使这个站立的部位,也颇有思考作用。

原来火势分三面而烧,唯独此一面尚未波及,宅中人若非葬身火窟,如欲活命,便只有这惟一之一条活路。

是以,只有守住火口,便不难将对方一举成歼。

当然,他们的本意是要生擒公主朱蕾,绝无置对方于死地之图,否则也就不会特意留下一处以供逃生的火口了。

却是没有料到,简昆仑一面智高一筹,先已窥破,安全撤离宅外,眼前形势,正是洞若观火,借助于明亮火光,敌人之一切作为,均落眼底,胜负不待交手,已自分明。

朱蕾以及张氏夫妇,既已早经择处藏匿,更不愁为人发觉。

简昆仑、方天星乃得无后顾之忧,大可全力从事出奇兵突袭,给对方以歼灭性的打击。

经过了几次联手阵仗,简、方二人早已心有灵犀,取得默契,彼此功力既高,一切交谈,更可借助传音,行动上无形中更是少了许多牵挂。

敌阵既明,正可伺机反扑,妙在敌明我暗,对方之一切行动,无不昭然在目,以简、方二人之神乎奇技,大可出其不意,个个击破。

海客刘青等一行,目睹着当前的冲天火势,自是得意之极,对方越不见现身,越可预见随后之张皇失措。

只见玉弹金弓马福全,手引描金长弓,立身于一高出土丘之上,突然发声狂笑。

“简昆仑小儿听清楚了……”一声吆喝,显系发自腹下丹田,静夜里分外刺耳。

即见他按弓而立,声似洪钟继续喊道:“尔等已困身火海,死在眼前,若想活命,快快把公主朱蕾献上,如若不然,嘿嘿!水火无情,眼前便只得葬身火海……后悔无及矣!”话声出口,引弹出弓,叭!叭!一连发出两枚弹丸,不偏不倚,正射中火舍横梁。

那根横梁,早已为火势所燃,摇摇欲折,眼前吃弹丸拦腰一击,自是吃受不住,顿时从中而折,喀嚓一声爆响,连同着大片瓦檐,一并倒塌下来。

一时间火星四溅,流焰飞舞,声势端的惊人已极。

火光四射里,一条人影倏地拔空而起,仿佛身上已燃着了火,其势绝快,一只脚尖于闪烁火光里,轻轻在竹篱尖上点了一点,呼地腾身而起,已自越身而出。

海客刘青目睹之下,大是得意,叱了声:“追!”即有两个人,纵身而起,采迂回之势,由两侧向这人挤来。

海客刘青和玉弹金弓马福全二人,虽不曾看清来人是谁,只是对方是单身一个人,却可认定。

他们的目的只是公主朱蕾,虽然简昆仑是必欲一除的强敌,眼前之势,却是以手擒公主为第一要务,是以乍见逃出来的是单身之人,惟恐公主随后脱逃,自不便轻易离开。

这么一来,便中了简、方各个击破的妙计。

方天星引衣而遁,身法极是快捷。

那一袭长衣虽然为火势所焚,既是虚作形势,有意作伪,自不会为其所伤。

身后二人不知是计,犹自奋力以追。

竹林穿梭,饶富奇趣。

一遁二追,各尽其能,有如穿花蝴蝶,看看地势相当,前行的方天星忽然脚步放慢。

身后二人,自不会放过大好时机,脚下加快,一连几个飞纵,已逼近眼前。

二人的身材一样的矮。

却是因为各人穿着一袭防火衣靠,行动上不免略有不便,眼前联手而攻,却是狠厉难当。

眼前蓦地交接,其中一个尖叱一声:“哪里跑!”话出人起,猛地已扑向方天星身后,掌中一双判官笔,直认着对方后背就扎。

眼看着火光耀眼,发自对方身后,满以为他已为火势所伤,此番对敌,已是稳操胜券,哪知道双笔方自递出,前面人忽地一个疾转。

非仅此也,随着这人的一个疾转,呼然作响声中,一袭燃有火光的长衣,已自抡出。

这一反手抡衣,极见功力。

一片火光,发自方天星转动的手势,双方距离既是如此之近,这个人急欲建功,身子欺前过甚,再想后退,已是不及。

虽是一件燃火长衣,由于真力之内注,却是大非等闲。

事发突然,简直不容对方作出任何反应,啊呀一声,已被方天星燃有火光的衣边自咽喉间力扫而过。

血光迸现里,这个人直似秋风里打转的落叶,滴溜溜一阵子打转,扑通摔出了丈许开外,顿时命丧黄泉。

后来的那个人,手持一双雪花长刀,一脸黄须,正是先时与方天星一度交手的那个黄衣矮子——地卷狂风宋天罡。

双方乍一见面,各有表情不同。

心里怕的就是他,偏偏就碰上了他,宋天罡一惊之下,吓出了一身冷汗。

此时此刻,再想脱身,哪里还来得及?一惊之余,宋天罡怪啸了一声,双刀突然抡出,施出了他生平仗以成名的绝技地卷狂风。

雪花刀舞出了两圈旋光,车轮似的,直向方天星全身上下猛力劈斩过来。

也许是双方功力相差过于悬殊。

此番相见,分外眼红。

方天星再不会心存姑息,手下功力更见精湛。

长衣飞抡,形若狂涛。

乍然相交,当啷啷一声大响,随着方天星飞卷的长衣,宋天罡手上双刀已自脱手而出,坠落竹林就地。

宋天罡打了个踉跄,差一点摔倒地上,由于持刀过紧,双手虎口尽裂,满手都是鲜血。

宋天罡吓了个魂飞魄散,哪里还敢恋战?怪叫一声,拧身就退。

却是,事有蹊跷。

他这里身子方自纵出,人影猝闪,简昆仑飞燕掠枝般已自迎面飞身而至,身势之快,有如疾风一阵。

宋天罡眼前一花,根本还来不及看清是谁,已被对方探出的一只右手劈中下腹。

这一掌力道万钧,宋天罡只觉着身上一麻,整个身子风筝也似的倒飞而起,足足飞出了七八尺之远,喀嚓撞上一棵巨竹,便自倒地不起。

二人以迅雷不及掩耳手法,举手之间剪除了对方两名手下,一经照面,随即分开。

宛若分飞劳燕交错的当儿,已自隐身竹林。

火光熊熊,大火方兴未艾。

面对着一天火光,其时火势正炽,涛涛火焰早已把整个房舍全数吞噬,怪在除了前见之人外,再不见任何人为火势逼出。

海客刘青目睹之下,不禁大是狐疑。

总不成公主朱蕾,连同房中众人俱都葬身火海?这可不是他原来的旨意,更何况出发之前,时美娇一再交代,九公主朱蕾务要活捉,难道真的来不及逃出,被烧死了?这个念头使得他一时心里忐忑,大为不安。

人影乍闪,玉弹金弓马福全忽然来到近前。

“不好,别是九公主烧死在里面了,怎么这半天没见个人影?”刘青哼了一声:“难道跑了?”“不可能!”马福全说,“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她往哪里跑?我进去瞧瞧去!”话声一顿,他已腾身纵起,落向竹篱之内。

火势毕毕剥剥,浓烟滚滚,离着丈许以外,都热得受不了。

虽说是穿有防火衣靠,只不过较一般常衣不易燃烧而已,真要置身火焰,一样照烧不误。

如此火势不要说人不能入,便是一只蝙蝠、飞鸟,也不能擅行飞越。

马福全围着火场四周走了一圈,终不能得隙而入,打量着这般火势,宅中人如不及逃出,万无活理,定当葬身祝融无异。

一片火舌燎过来,差一点卷着了他的衣裳,吓得他忙自退后几步,只得腾身掠出。

却不知,身势方出,一缕尖风,直袭后背腰胯之间。

眼前情形,最是混乱。

小小暗器声,如何听得清楚?马福全身势正转,但觉着胯间一阵奇痛,大吃一惊,啊了一声,右手探处,起出了所中暗器——亮银钉。

一股热血,直由伤处涌出,差一点痛得他倒了下来。

却于这一霎,一条人影,以迅雷不及掩耳身法,猛地自他身后扑到。

人到,掌到。

施展的是极其凌厉的排山运掌功力,以至于连马福全这等功力之人,仓猝间亦无能防范。

马福全功力堪称上选,但是腰胯间伤势过重,闪动皆难,他为人并非大恶,可说一脚误上了柳蝶衣的贼船,乃自种下了今日的恶果。

转身而现的一霎,似乎瞧见了对方那人的脸。

方天星!今日一切,多半都与这个姓方的有关。

他却是出手狠毒,嫉恶如仇,不似简昆仑之心怀慈善,每以手下留情。

不过,今日之势,应是格别而论,江湖中,对于纵火杀人的伎俩,总是深恶痛绝,纵然落在简昆仑手里,也是死路一条。

玉弹金弓马福全身子才一转过来,迎接而来的,却是排山倒海的大股力道。

他终是挺受不住,在近乎五脏尽摧的惨痛里,直直地倒了下来。

一口血箭,直喷而出,足足有七尺来高、幻为一天血雨,飘飘而落……他死了。

山猫似的,方天星跃身而前。

这个人一口砍山刀,施足了劲道,接头就砍。

却是不知怎么一来,刀背竟到了对方手里。

扳了一扳,硬是不动。

这人——海马费天,巡江第十七舵舵主。

隶属飞花堂已有多年经历,平素行事老到,招子不空,却是鬼使神差,陪着两位副座,跑了这趟差事,以至于落得了今日此刻下场……这就叫命!惊惶间,瞄着当前的这个人——膀大腰圆,挺长老大的个头,依稀记得,敢情他就是那个姓方的!一念未完,姓方的另一只手已自抄出,只一下已扳住了他的脖子,喀的一声。

这一扳力道万钧,姓方的施展的是盘树功,莫说是费天的血肉之躯了,就是一方实木横梁,也吃受不住,一时间,由他口鼻里淌出了浓浓的血。

方天星松开了腕子,费天身子也跟着瘫了下来。

海客刘青一声惊叱道:“不好!”嗖地拔身而起。

迎向他的简昆仑,直似神兵天将,身到剑到。

冷森森的一口长剑,矫若游龙,直向他当头卷落。

刘青啊了一声,身势未稳,一个骨碌,旋风似的跌了出去。

惊惶万状的一霎,他总算看清了面前的这个人:“简昆仑是……你……”当日水面押解,以礼相待,双方原是旧相识,不期然这里相见,竟是这般嘴脸。

刘青内心的震惊,终至破碎了先时的幻想。

敢情是对方棋高一筹,早已识破了自己此行的伎俩,一把大火,倒像是闹着玩儿似的,充其量烧了个空房子而已,自己这一面可就全数报销,落了个全军覆没的下场!一念之及,直吓得刘青透心发凉。

这可不是套交情的时候,话声出口,背后一口青钢长剑已自抡出,叮!两口剑的尖端部位,已自交接一块。

借助于此一触之力,刘青再一次地拔身而起,捷似飞鸟般已闪身而出。

既能身当飞花堂副座之尊,当然有两把刷子,如以身手而论,应较玉弹金弓马福全实有过之,他也是时美娇最称得力的手下大将,自非等闲之辈。

随着他纵出的身子,左手轻挥,展出了一式漂亮的孔雀剔翎手法。

一蓬金光,宛若出巢之蜂,直认着简昆仑全身上下飞落直下。

这一手倒撒金钱,由于相隔甚近,力道极猛,一经出手,方圆丈许内外,全在照顾之中。

简昆仑却已防着他了。

他自承二先生金鳝内功以来,日夕勤习,已能与自身原有内功混合一气,近日以来尤其能够活用,随机应变,如意施展。

眼下看似无能闪躲的一天暗器,却也大可不必吃惊。

只消真力内聚,凝集剑身。

运剑一挥,奇光电闪,一片铮铮声里,来犯的一掌金钱,悉数吸附剑身。

刘青原已纵身而出,见状吃了一惊,怒叱一声,一式倒转旋风,掌中剑刷地挥出了一道银光,直向简昆仑腰间卷去。

却是隔阻于简昆仑一式封杀。

当啷!兵铁交接声里,溅出了火星一点。

感觉着手上一震,响声有异,才自发觉对方手中的那支长剑,是口宝刃,不用说自己兵刃受损不轻。

却是,不容他抽招换式,简昆仑剑转轻灵,唏哩一声,打他头顶掠过,已在他背后右侧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