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临睡之前,岑遥又忍不住打开了她跟谢奕修的微信聊天框。
两个人的对话停在谢奕修问她能不能不要删掉他的地方,岑遥看了好久,想到跟祝向怡一起吃饭的时候,对方问她说,遥遥你觉不觉得,你在谢奕修强身上投射的想象太多了。
一直以来,她都把谢奕修当作这个星球上最完美、最无坚不摧的存在,她喜欢他的勇敢、有才华和游刃有余,把他的私信当作备忘录,所有情绪都倾诉给他,开心的难过的,从未觉得这样做有什么不妥。
但作为桑默的那个谢奕修,被她看到了阴郁,看到了逃避,看到了冷静面孔下经年不化的心结。
也看到了情动时的难以自持。
近距离的接触,让她看到了更加真实的他,那是不作为她的偶像,只作为她男朋友的谢奕修。
在她哭着指责谢奕修居高临下的时候,她没想过他也只是一个跟她一样大的年轻男生,刚刚学着爱人,也会鲁莽、也会欠考虑,也需要试错,也需要人包容。@无限好文,尽在
就像丁月跟她说的,谈恋爱也许是一件很复杂的事情。
岑遥正出神,手机就宛如跟她有心灵感应一般,在她的手中震了一下。
屏幕上浮起了一条新消息。
谢奕修给她发了一条短语音过来。
岑遥点开,男生低低的嗓音在她的房间里蔓延开,又很快融入了无边的寂静:“遥遥,晚安。”
声线柔和,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和藏得很好的想念。
岑遥意识到,从她在备忘录里说想要听他说晚安之后,他就始终记得这件事。
她说过的,他都记住了,做到了。
岑遥又点开谢奕修的语音条,重新听了一遍。
不知何时雨又下了起来,水滴在玻璃上发出轻微的碰撞声,于是谢奕修的声音里也沾染了上了今夜的潮意。
过了很长时间,岑遥在心里小声说,晚安,谢奕修。
隔了几天,丁月叫岑遥回去吃饭。
在那天下班回家的地铁上,岑遥收到了她的电话,丁月说家里的蚝油用完了,让她经过门口附近那家的超市的时候顺便拎一瓶回来。
地铁上信号不太好,断断续续的,还伴随着报站的背景音,丁月注意到,在岑遥答应下来之后问她:“今天怎么没坐你男朋友的车?谈上恋爱就不接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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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遥沉默了一下,很诚实地说:“我跟他分开了。”
丁月那边静了一下,大概是想到岑遥在地铁上不方便说,便没有追问下去,只是让她回家再说。
岑遥很犯难,她不知道如果自己告诉丁月,之前跟她在谈恋爱的是谢奕修,对方会不会觉得她是在讲梦话。
到家之后,她站在厨房里陪丁月做饭,对方问她:“怎么又分手了,这才过了多长时间。”
岑遥没有给出回答,丁月切着一段笋,无意间侧眸一瞥她,发现女儿脸上是一种迷惘又不太想坦白的表情。
丁月叹了口气,笋片随着菜刀接触砧板的声音一片片落下,她说:“我怎么觉得让你自己找对象不太靠谱呢?”
而后她又提到了另一件事:“不过遥遥你看,还是你自己买个车上下班方便,你不能老指望别人,总有那种你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有的困难你得学着去克服它。”
以前岑遥面对这个问题总是会靠撒娇打岔糊弄过去,但这一次她踟蹰一下,对丁月说了好。
丁月挺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把切好的笋片用手和菜刀拢着盛到了洗干净的盘子里:“那我去给你联系个陪练,你抽个时间要开始练车了。”
岑遥没想到丁月动作那么快,周五的时候就发消息告诉她说陪练找到了,周六下午会去她家楼下接她。
到了那天,岑遥穿了轻便的衣服和运动鞋,下楼推开门之后,惊讶地发现站在不远处的是戴易。
她躲到角落里,偷偷给丁月拨电话,通了之后说:“我没看见你说的陪练,但怎么看到我同事了?”
“对呀,就是你同事,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吗,楼下赵阿姨要给你介绍对象,特别巧,你俩都在湾宁路小学工作,不过那时候你没听完就打断我了,你爸也糊涂,还跟着帮腔,”说到这里,丁月有些不满,不过很快就转回了正题,“你赵阿姨还说你不是不敢开车吗,正好人小伙子有车也会开,到时候你俩成了,一起上下班还方便,我这次跟赵阿姨说你练车缺个陪练,她马上就去问小戴了。”
岑遥这才想起来,妈妈确实跟自己提过这么一桩事。
她无奈道:“你怎么不早跟我说,这陪练还不如我自己去找呢。”
“怎么就不如你自己找了,你别废话了,人家都大老远跑过去了,你可别让我在赵阿姨跟前丢面子。”丁月说。
放下电话,岑遥只得朝戴易走过去。
对方看到了她,温和地跟她打了个招呼:“岑遥。”
岑遥其实想跟他道歉说这是长辈乱做媒,但戴易看出了她的想法,先她一步开口道:“你不用太多负担,我就是听我舅妈说你想找人陪着练车,恰好有空才过来的。”
生怕岑遥拒绝似的,他又补充道:“要是你觉得过意不去,请我吃顿饭就行了。”
戴易都这么说了,岑遥也不好再拒绝,点了点头,说那辛苦你了。
坐上戴易的车,岑遥系好安全带,没话找话地道:“我们楼下的赵阿姨是你舅妈呀?”
戴易说嗯,又说:“很巧,我也不知道原来你跟她住得这么近,以前我还来过好几次,不过都没碰见过你。”
他没跟岑遥聊太多别的,只是问她什么时候拿到驾照的,基础的要领是不是都还记得。
听完岑遥说的话之后,戴易说:“其实你这种情况练一练很快就能上路了,不用太担心。”
他把车开到了一处比较偏远的路段,周围都是工业园区,除了他们,还有几台车身上印着驾校广告的车在附近练习。
戴易下车跟岑遥交换了位置,让她沿着主路做一些基本的项目,也不怎么说话,只是在岑遥靠边停车快要撞到路沿石,或者没看到后方来车的时候会出声提醒她。
岑遥不知道是不是之前谢奕修带自己去开过卡丁车的缘故,她这次真的碰车也不那么害怕了,何况在路上开车的速度其实不用太快,只要精神集中,几乎不会出什么状况。
练完车不知不觉就到了傍晚,天色黑下来,路灯在春夜里撒下一层清辉。
岑遥把车停到路边的时候看了眼时间,对戴易说:“我们今天就到这里吧,已经六点多了,我请你吃饭。”
戴易说好,问岑遥想吃什么,他带她去。
“能让我开开试试吗,我觉得我也可以在市区里开车了。”岑遥说。
戴易同意之后,她说了一家餐厅的名字,说那里很好吃,但因为有点远,她有一段日子没去过了。
“借用一下你的导航哦。”岑遥边说,边在车载系统的地图里找到了那家餐厅的定位,然后按照语音提示,往那个方向开过去。
他们到餐厅门口的时候正好还剩下一个车位,戴易问岑遥能不能停进去,岑遥说自己试一下,戴易便下了车去帮她盯着。
岑遥降下车窗,在戴易的指导下,倒车倒了好几遍,最后一次终于成功对准了车位,她看着右视镜,压着刹车,用极低的速度一点点把车停了进去。
发现自己跟左右两边车子的车距都保持得非常完美之后,岑遥不敢置信地抬起头,对车外的戴易说道:“我停进来了!”
她小小的脸上,一双眼睛玲珑剔透,眸光流转,戴易不自觉地顿了顿,然后才说:“你做得很好。”
岑遥正要说话,放在中控台的手机忽然发出了她熟悉的震动声。
看清屏幕上那个名字的时候,她脸上的兴奋表情像被按下暂停,像海流一下子从礁石上退潮。
她把手机拿过来,举着看了半天,如同在进行某种心理斗争。
在感觉到来电显示快要消失的时候,岑遥抿了抿唇,轻轻点了一下接听,将手机放到了耳边。
“遥遥。”谢奕修叫她的名字。@无限好文,尽在
语气有几分哑,有几分沉。
她敏锐地察觉到他说话的样子跟平常不太一样。
过了片霎,她反应过来:“你喝酒了?”
谢奕修没有立刻回答,岑遥先是听见他有一点重的气息,好似他唇间的酒意能透过听筒拂过她耳边,让她的指尖微微地麻了麻。
“你关心我。”接着他说。
岑遥不知道谢奕修说的是一个陈述句还是疑问句,两种都不太像,他听起来想把这件事认定为一个事实,但又不能完全确定,反而给了岑遥一种他在向她寻求答案的错觉。
她硬着心肠说:“我才不关心你。”
戴易在旁边看着岑遥,他看出来从接了这个电话之后,她的注意力就完全不在他那里了,所有心绪都被电话那头的人牵引了过去。
他忽然想要为自己争取一次。
戴易反手用指关节敲了敲车窗,问岑遥:“还不进去吗?会不会没有座位?”
岑遥还没说话,电话那端谢奕修的呼吸就变得略微压抑起来,他显然听到了戴易说的话。
“我马上就好。”岑遥把手机拿远了一点,对戴易说。
然后她问谢奕修:“你有什么事吗?”
谢奕修却忽略了她的问题,开口时让岑遥想到一只淋了雨的大狗狗:“遥遥,你现在跟别人在一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