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遥不知道为什么,反而是她跟谢奕修分手之后,才有越来越多的人来问她,他是不是她男朋友。
而她也第无数次回答:“不是的。”
然后岑遥又对门卫大爷说:“伯伯,要是他下次再来,你让他把东西带回去就好了,我不收。”
大爷似懂非懂地“哦”了声,又问:“所以小伙子是在追你啊?我看他不错的,小岑你不考虑一下?”
岑遥笑得很勉强:“不合适,就不考虑了。”
她拎着盛满甜品的纸袋走出学校,祝向怡给她发消息,说了停车的位置。
岑遥上车之后,祝向怡看见她怀里抱着的袋子,随口道:“晚上要出去吃饭你还买这么多?能吃完吗。”
抱着纸袋的指尖收了收,岑遥小声说:“不是我买的。”
祝向怡侧头一瞥她,立即就猜到了:“谢奕修啊。”
岑遥没作声,算是默认。
祝向怡的目光落到纸袋上的商家logo:“这家不是你之前跟我说想去的那个吗?离你们学校特别远,后来谢奕修还是带你去了。”
岑遥轻轻地“嗯”了声。@无限好文,尽在
祝向怡边发动车子边问:“好吃吗?”
犹豫片刻,岑遥说:“挺好吃的。”
又道:“你想尝尝吗?”
她随便拆开一盒点心,恰好是杏仁脆片。
那时候她觉得好吃,在车上喂给谢奕修的杏仁脆片。
指尖好似还记得那时他牙齿轻微的触感和嘴唇的温度。
祝向怡说自己健身不吃,开了一会儿,在某个路口等红绿灯的时候,她叫了岑遥一声:“遥遥。”
接着,她客观地陈述了一下自己的想法,“我觉得谢奕修对你不是不认真,你觉得呢?”
@无限好文,尽在
不等岑遥回答,祝向怡又说:“虽然我也觉得这件事是他做错了,但人哪有不犯错的,而且他才二十四岁,你也说了,他没谈过恋爱,爱人这件事,是要一点一点去学的。”
岑遥缓慢地吃着饼干,好半天,她才开口:“他说我不理解他的处境,我觉得他好像也不太理解我。”
“不理解才是正常的,你们出生和成长的环境都不一样,只是高中的时候做了几年同学,还不怎么熟,”祝向怡看着导航,在路口转弯,“重要的是他愿不愿意试着来理解你,对吧?”
岑遥和祝向怡这段饭吃到很晚,最后祝向怡送岑遥回家的时候,在她下车之前问了她一句,遥遥,你真放得下谢奕修吗。
放得下吗。
岑遥发现自己也不能给出一个很确凿的答案,她只是突兀地联想到之前自己等地铁的时候,在手机上刷到的新闻,看到谢奕修和那位郑小姐坐在一起的图片那刻,她的神经末梢开始制造一种迟钝的痛意。
也许祝向怡的这个问题,她还需要再过一段时间才能够回答。
这学期岑遥还在教之前的两个班,有一次课的内容是让学生临摹一幅喜欢的画,她在教室里巡视的时候,看到陶淼淼桌上摆着的,是她送的那本《月亮忘记了》。
像一杯微温的柠檬水打翻在胸前,泛起淡淡的酸涩,与算不上刺骨的潮湿。
注意到她过久的停留,陶淼淼抬起头,叫了她一声:“岑岑老师?”
岑遥回过神,摸了摸陶淼淼的脑袋:“没事,继续画吧。”
窗外正在下一场偏凉的雨,她想自己懂得了为什么那次跟谢奕修买完绘本去商场里吃饭,她给他讲这个故事,而他说那个作为主人公的小男孩很大度。
就算口口声声说着不想再见到谢奕修,不会再原谅谢奕修,但她无法否认,她那么频繁地想到他,祝向怡问她放不放得下,她没办法自欺欺人地说可以,只能骗自己,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怎么会好呢,她一直只能踮起脚仰望的月亮一度坠入人间,被她拥有,她从此再看到他,就只会患得患失、难以自拔。
她不大度、有自尊心,被伤得千疮百孔,可还是喜欢他。
上完课岑遥搬着电脑回办公室,路上帮她送图画本的小课代表望着窗外,忽然说:“岑岑老师,下雨夹雪了。”
过了几秒,又说:“不对,好像是花瓣。”
走廊的窗外在去年移植了一棵樱花树,最近开始开花,在透明的雨线里,白色花瓣被雨水打落,看起来就像一场杳然惊春的飞雪。
岑遥的脚步不自觉放慢,她拿出手机,拍下了这一幕。
回去之后,坐在办公桌后面,岑遥批完这次课学生交上来的作业,外面的雨还没有停,她打开手机,盯着自己方才拍下的照片发了会儿呆。
如果是以前,她会马上把这张照片发给谢奕修,但现在,她只是发了一条朋友圈,说,这样好像下雪。
而她很想念曾经真的下过雪的某天。
岑遥又翻回到以前的相册,这几个月以来她的时间线,大都跟谢奕修有关,他陪她过生日,带她看电影,对她表白,陪她去吃藏在小巷子里的鱼籽饭,都被她一一地记录。
按理说她该把这些全删掉的,但指尖悬在屏幕上方,岑遥却下不了决心。
最后她只是把以前的动态都隐藏了起来。
没人懂她这天发的那条朋友圈是什么意思,祝向怡说原来你们学校还有樱花,丁月和岑襄则嘱咐她冷的话多穿一件外套。
那个雪天,是只属于她和谢奕修的记忆。
傍晚岑遥搭地铁回家,走进小区门口,快到楼下的时候,她看到单元楼门口站着一个穿餐厅制服的人。
岑遥没想什么,拿出手机正要开门,屏幕上就进来了一个电话。
是个陌生号码,她接起来,说了声您好,旁边餐厅的工作人员就出声提醒她:“我在这里。”
岑遥愣了愣,放下手机,看到对方从身后拿起一个巨大的保温袋递给她,说是一位谢先生给她点的外送服务。
她这才发现对方的工作制服是去年初雪时,自己跟谢奕修去吃的那家火锅。
“你们还有外卖吗?我怎么从来没见过。”岑遥问。
工作人员委婉地说:“本来没有的,但谢先生说您特别喜欢我们家的锅底,希望今天能让您在家里吃到。”
他又问岑遥家里有没有电火锅,没有的话自己带了店里的,可以上去帮她安装。
岑遥说有,向他道谢,拎着保温袋上楼了。
在搭电梯的那一分钟里,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是因为自己忘记在微信上删掉谢奕修,所以他看到了她的朋友圈。
也读出了她的心思。
微妙的窘迫像水蒸气升腾起来,又凝结成水珠重新滑落,在她心里遗留下深深浅浅的痕迹。
坐在餐桌旁边等锅底煮开的时候,岑遥拿出手机,踌躇了一下,给谢奕修发消息:“火锅我收到了。”
刚发出去,聊天页面上方就显示出了“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岑遥屏息等待,可是他却没有给出任何回复,仿佛写写停停,拿不定主意要跟她说什么。
岑遥便接着把自己的话说下去:“不过以后你不要给我送了,我们学校门卫那边我也说过,以后都不收了。”
她说完之后,屏幕上方的“正在输入”消失掉,像是他看到她的话之后,一下子停住了打字的动作。
@无限好文,尽在
半晌,聊天框里浮现出了一条新的消息。
谢奕修:“这个是答应过你的。”
岑遥觉得自己的心脏突然变成了一张软纸,因为他的这句话被折出了一个角。
她本以为这次火锅不会再兑现了。
没想好要怎么回应,谢奕修就又给她发了一句话过来。
“遥遥,能不能不要删掉我?”
他的语气是在认真地恳求,似乎想象到岑遥现在正准备把他从好友列表里面拉黑。
面对谢奕修的问题,岑遥没有给出回答。
但也没有删掉他。
岑遥放下手机,面前的火锅翻滚着泡沫,在这个冰冷的雨天散发出温暖的香气。
保温袋里还有一份小龙虾,岑遥戴上手套剥开一个,想起跨年夜的那天她教谢奕修剥虾,而他把剥好的第一只递给了她。
在离岑遥几十公里外的地方,谢奕修点进她的朋友圈,发现自己还能看到她今天发出的那张照片之后,暗暗地松了口气。
打开微博,谢奕修把岑遥的私信翻到他上次看到的位置,一条一条地复制下来,存到了自己手机的共享文档里。
在这个过程中,他发现了很多当时被他忽略的内容。
比如岑遥其实很早就跟他说过她外婆的事情。
山今遥:“7月5日,明天要去外婆的火化仪式了。”
山今遥:“谢奕修,我好难过。”
山今遥:“想象不到没有外婆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我会不会再也开心不起来了。”
把这几条私信在文档里粘贴好之后,他在下面用另一种颜色的字体字斟句酌地给她回信。
Mask-谢奕修:“遥遥,很抱歉那个时候没有在你身边陪着你。”
Mask-谢奕修:“但我认识的岑遥后来还是过得很开心,也把开心带给了我。”
Mask-谢奕修:“不知道你现在是不是完全放下了,但如果还有想哭的时候,可不可以来找我?”
谢奕修很耐心地,一条条给岑遥写着回复,回复那些他错过的消息,就像陪她重温了一遍他在她生命中消失的那几年。
他在恋爱上不开窍、没天分,总惹岑遥生气,那现在开始补习,是不是还不算晚。
谢奕修不知道等岑遥看到这些的那一天会不会原谅他,但他愿意去尝试,哪怕没有结果,他也想争取。
因为岑遥对他很重要,他想留在她身边,留在她的世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