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睁大眼睛,仰头望向谢奕修,神色看起来很真诚,也很可怜。
谢奕修见她这样,甚至在心底反思了一下自己,小姑娘这么怕,他带她来,是不是有些过于残忍。
但是他六七岁就开始在非常专业和危险的赛道上练习,好像也没人说过不对。
谢奕修低下头,看着岑遥说:“嗯,我也保护你。”
一旁的负责人听得目瞪口呆。
从来都只听过谢奕修性格冷淡、不好亲近,虽然长了那样一张招蜂引蝶的脸,可也并未传出过什么花边新闻来。
但今天见了,他怎么觉得对方好像跟传闻中有着不小的出入。
谢奕修看岑遥还是惴惴不安,不想给她压力,正要说就算来了也可以再回去,负责人见状道:“要不让小姑娘先考虑,咱俩去那边聊会儿?”
知道负责人是有些关于青训营的事项要跟自己说,又因为昨天他提的那个要求,对方不好在岑遥跟前开口,谢奕修答应下来。
怕岑遥乱跑,他又转向她叮嘱道:“就在这等我。”
岑遥正巴不得有一段给自己做心理建设的时间,闻言很乖地说好。
目送着桑默和那个看上去是他朋友的人走进不远处的员工休息室,她在原地站着,开始在心里对自己进行漫长而艰难的说服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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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就是开一下车吗,就像桑默说的,这不算真的上路,不会有什么危险。
何况当初她都拿到驾照了,也不是不会操作,实在有什么危险状况,踩刹车就好了。
而且他说,会保护她。
她真的要永远背负着那件事吗,能不能放下呢。
试一试总可以吧,大不了开一圈,开半圈就下来。
这样想着,岑遥下定了决心。
她在放头盔的架子上认认真真地挑选了一番,最后选出了一个后面有红色蝴蝶结的,看起来很像《爆音少女》里,川崎来梦戴的那一顶。
另一面墙上是赛车服,她挑了一套最接近Mask队服配色的的黑白款式,到试衣间里面换好,对着镜子给自己拍了几张照片。
出来之后,她抱着头盔坐在长凳上,看桑默一时半会儿还不会回来,便打开手机,自言自语地录起了vlog。
“这里是卡丁车馆哦,我以前都没有来过,”岑遥把手机转向赛道,“看,里面的车都开得好快,是不是很刺激。”
停了停,她小声坦白:“其实我好怕,但觉得自己可以尝试一下,因为……”
岑遥偷偷确认过周围没人,这才继续往下说:“因为是我喜欢的人约我来的,所以我想勇敢一点。”
录完之后,她按下暂停,把视频保存下来。
正想重新看一遍,就听见附近响起一道声音:“妹妹,一个人啊?”
岑遥抬起头,反应了片刻,才确认面前那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是在搭讪自己。
她也不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事了,知道这种人沾上就甩不掉,假装没听见,继续低着头看手机。
没想到对方却特别执着,不依不饶地说:“来开卡丁车?第一次来吗,用不用人带,我可以教你。”
他存了在岑遥面前炫耀的心思,故意卖弄道:“我可是专业的,拿过好几个沪市卡丁车比赛的奖,差点去开方程式赛车了,Mask车队你听说过没,我让他们的技师帮我改过车,花了好几千万。”
岑遥忍无可忍,抬起头问:“是吗,花这么多钱,都改了哪些地方。”@无限好文,尽在
男人没想到岑遥会追问,卡了一下壳,硬着头皮道:“引擎啊,赛车的引擎可不是普通车能比的。”
岑遥故作惊讶道:“您这么懂车,不会不知道赛车的引擎加装到民用车上是违法的吧?Mask的技师连这个都没告诉您?”@无限好文,尽在
男人愣了愣,却还硬撑着说:“这我当然知道,装之前肯定调整过了。”
岑遥“哦”了声:“那您听说过梅奔前几年量产过一款超跑AMG ONE吗?那款车搭载的就是改良过的F1引擎,售价在一千多万,看来您倒是花了不少冤枉钱。”
男人再听不出岑遥的意思就是傻子了,他吹牛被戳破,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又不好跟面前的小姑娘计较什么,只得自讨没趣地走了。
岑遥满意地将视线移回面前的手机,琢磨着自己今天这个妆是不是化得太淡,在她刚才录的视频里怎么那么不明显。
录像只有十几秒,她按着进度条又拖回去,忽然面前的光线一暗,一片阴影笼罩过来。
是有人站到了她面前。
清疏低沉的嗓音亦被送至她耳间:“你还挺懂车。”
谢奕修刚才看到有人骚扰岑遥,马上就赶了过来,没想到小姑娘自己一个人也可以吓退对方。
岑遥的指尖一松,她的声音从手机的扬声孔里传出来:“可以尝试一下,因为……”
一个短暂的停顿。
岑遥意识到接下来将会被播放出的是她的哪句话,立即手忙脚乱地关掉视频,按灭了屏幕。
之后才想到要回应桑默。
“……我跟你说过嘛,因为我是谢奕修粉丝,所以关于车的东西多少都要懂一点,不然作为他的粉丝很丢人的。”岑遥说。
谢奕修的眸色轻轻地晃了晃。
他不着痕迹地扫了眼岑遥的手机屏幕,又看到了被她抱在怀里的蝴蝶结头盔,再开口时,嗓音变得十分温柔:“会戴么?”
岑遥如实告诉他:“我第一次戴这个。”
谢奕修便朝她摊开了手。
男生的手宽大修长,手心里有着清晰好看的掌纹。
大约是因为长期抓握方向盘的缘故,他的指腹上结着一层不明显的薄茧。
岑遥怔了怔,领悟到他的意思后,将头盔放到了他手上。
他接过去,用骨感分明的手指将黑色的卡扣带勾出来,两只手捧着头盔,对她说:“低头。”
岑遥听话地照做了,下一秒,头盔被极其轻柔地扣到了她头上。
继而他的指腹沿着带子一路下滑,去找最底下的卡扣。
岑遥皮肤上被他经过的地方,产生了似有若无的异样感觉。
像痒又不是痒,他一触即离,她却把他带来的温度记得那么分明。
暖热干燥,令人留恋。
轻轻系上卡扣,谢奕修垂眸看着岑遥说:“可以了,戴手套吧。”
留意到小姑娘换了黑白色的赛车服,他说:“衣服不错。”
“你要换吗,在那边。”岑遥指给他看。
谢奕修摇摇头。
他只穿自己的赛车服。
岑遥当他嫌麻烦,也没想什么,从椅子上跳下来,对他说:“那我们走吧。”
“这么快就不害怕了。”谢奕修说。
岑遥老老实实地按照方才给自己做的心理建设说:“我想试试。”
谢奕修戴好头盔穿上手套,边带她往赛道入口走过去,边问为什么。
为什么。
像下雨天被屋檐上的一滴水击中,岑遥的睫毛轻颤了下。
因为喜欢你,因为是你约我来。岑遥在心里默默地说。
可她不敢说。
“害怕了再下车也来得及,再说,”岑遥的语气轻快,“有你保护我。”
入口处已经有工作人员替他们放了一辆双人卡丁车过来,谢奕修告诉岑遥左边的位置是控制方向的,她便坐了左边。
卡丁车的底盘非常低,岑遥上去的时候,发觉没有想象中那样让人畏惧。
谢奕修在她旁边坐下,偏过头说:“左脚刹车右脚油门,过弯的时候提前减速,记住了。”
其实真正的赛车比赛里,进弯时刹车要尽量晚,这样才能做出最快的过弯速度。
谢奕修没跟岑遥讲这么多,是希望能尽量保证她的安全。
岑遥说好,等两个人都系上安全带之后,她有些紧张地踩下了油门。
没想到车子加速那么快,她直直地往前冲了出去。
岑遥差点尖叫出声,不想让桑默觉得自己大惊小怪,硬生生地忍了下来。
好在赛道前面的一段都是直道,所以就算她冲出去了,也并没有造成什么后果。
马上就是第一个弯道,快要抵达的时候,岑遥战战兢兢地减速,勉强凭借之前学科目二的零星记忆,几乎是凭直觉打了方向盘。
居然过去了。
岑遥的精神高度紧张,没注意到她进弯的时候,身旁的男生条件反射般闭了闭眼,仿佛不受控地想起某些不愉快的记忆一样,锁紧了眉心。
紧接着又是下一个急弯,岑遥堪堪擦着防护墙的边缘闪了过去,进入直道之后,还没来得及兴奋自己成功地过了两个弯,就看到前面离她不到十米的地方,有一辆单人竞速车一头扎进轮胎堆,形成了一道很快就要直抵在她车头前方的障碍物。
岑遥这次真的慌了,抓着方向盘的指关节开始泛白。
而后方响起了其他卡丁车加速驶来的引擎声,她不确定如果自己现在往旁边打方向盘,会不会被后面的车子撞上。
岑遥颤着声音叫了一声“桑默”。
身旁的男生像是这才回过神来,在她即将跟前车追尾的时候,反应很快地倾身过来。
隔着薄薄的手套,岑遥的手背一暖。
他的手包住了她的,掌心收拢,强势地打了方向。
在一秒内就拉开了同前车的距离。
然后又将方向盘转向另一个方向,像后脑勺长眼睛一样,错开了后方来车。
岑遥不知道怎么这个时候她还有空分心,但事实就是,手被桑默握着的时候,她突然不觉得开车很恐怖了。
他的侧脸就在她的视野范围内,她不用特地转头,也能看到他沉着的神色。
地下赛道顶部投下的灯光落进他的瞳孔,隐隐约约地在晃动,有如暗夜冰河里,升起的一粒星。
岑遥觉得自己就像站在河边的旅人。
星星一闪,她就掉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