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天在公关部经理室见过乌太子之后,萧明道就开始了自己打杂工的生活。身份的变化使得众人对他的态度也随之改变,往日的阿谀奉承变为了冷嘲热讽,往日的热情洋溢变为了视若无睹,往日的媚眼如丝变为了冷淡唾弃,往日小事小活有人抢着干变为了脏活累活全往往身上推。地位的突变,人情的冷淡,工作的劳累,前途的暗淡,心理的压力,使得今年刚满23岁的萧明道一下子苍老了许多,一身虽干净却整天皱巴巴的制服,满脸的胡茬,若鸟窝的乱发,整天神情恍惚一言不发,反应迟钝,走起路来弯腰低头使本来180公分的个头像截去了10多公分似的,如果是不知道的人见到他,肯定会认为这是一位年过不惑的大叔。对于萧明道如今的颓废模样,同情者往往会叹着气说句“造孽啊!多好的一个有为青年被乌太子那个纨绔子弟给毁了。”幸灾乐祸者则会鄙视道“小子,让你狂!当初事业爱情俱得意骄傲吧?现在得罪了乌太子落到这样,后悔莫及了~”同事们无论同情也好,幸灾乐祸也好,对于而今心如槁木的萧明道来说都没有任何意义,即使听到也不会有任何反应,久而久之,过去的那个意气风发的青年俊杰萧明道已在人们心中逐渐淡去,眼前只余一个没有前途,颓废窝囊的打杂工而已。但为了父母的期望,为了小弟的学费,萧明道只能一面欺瞒着家人说自己仍是前途大好的有为青年,一面在公司中行尸走肉一般机械地熬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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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一年了,整整一年了!这种日子我还要熬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这一年活得像个僵尸一样,我不甘心啊!难道我还要像这样一直过下去吗?不,不,等到小弟大学毕业了,我就离开这里,哪怕捡垃圾,也比在这里屈辱地活着好得多。”

又是一个炎热的夏日,经过一天的繁忙的工作,浑身无力的萧明道倚靠在窗前,往日的种种经历如放电影般在脑海中一一掠过,几经矛盾挣扎的思想斗争之后,他终于摆脱了过去的心理阴影,作出了历时一年思想混乱后的第一个清醒地决定。

“小刀,小刀,快下来,今天大爷我又收了几本古书,你看看有中意的没?”楼下传来一声苍老的呼唤惊醒了正沉迷于往事中不能自拔的萧明道。听声音应该是收废品的王大爷,萧明道擦擦模糊的双眼探出头看了看果然不出所料,答应了一声随手拎着从公司中捎带的一袋废纸,就打开出房门往楼下而去。

王大爷今年年近花甲,本来是上海市郊区的一个菜农,生活虽不富裕却也衣食无忧。夫妻二人于不惑之年才喜得一子,自然爱若珍宝,起名王天佑。此子也争气,从小到大学习一直名列前茅,不料在前年高考时竟然因心理过度紧张导致发挥失常而落榜,18年来从未遭遇过挫折的王天佑受不了打击精神崩溃了。王大爷夫妻二人倾家荡产四处求医却无人能根治,挺聪明的一个孩子落了个时精时傻,委实令人同情。王大妈因儿子的傻整日茶饭不思以泪洗面,最终于去年春天急火攻心撒手人世。经此巨变,本是老而弥壮耳聪目明健步如飞的王大爷猛然间像老了二十岁,耳聋目花,背也驼了,自然无法经营菜园,只好把儿子送进精神病院,把地租给别人,自己骑着个破电动三轮在上海市走街串巷收破烂来维持儿子的医疗费用和日常开支。王大爷收破烂的区域恰好有萧明道所住的小区,再加上萧明道从小就喜爱收集阅读各种古籍,时间一长二人就慢慢地熟悉了。在知道了王大爷的遭遇后,萧明道就经常从公司中捎带一些废纸、饮料瓶等能回收的废品送给王大爷,为了不伤老人的自尊心,就委托王大爷平时收废品时帮自己收购一些古籍,然后不论王大爷收的古籍真假一律高价买回,这样既能略微给王大爷一些力所能及地帮助,又不伤老人的自尊。对于萧明道对自己的尊重和帮助,王大爷心知肚明,嘴里不说心中却十分感动,知道萧明道喜爱古籍有时就骑着电动三轮去离自己收破烂区域很远的大学家属区专门收废纸废书,以期能偶尔收到几本真正的古籍来报答萧明道。这不今天王大爷就从大学家属区收到了几本线装的表面看起来挺旧的古书,赶忙骑车送回来让萧明道看看是不是真的。

迅速地跑到楼下,接过王大爷手中的四本旧书,见老人满头大汗的样子,萧明道禁不住为老人的善良和朴实而感叹天道不公,好人没有好报,像王大爷这么好的一个人竟忍心降下横祸。

“王大爷,你这次可帮了我个大忙,这三本书都是清朝时出的,每一本在古籍店里都能卖二百多块,咱爷俩关系密切,我就沾点光,每本给你二百元,你看行不?”接过书稍微翻了翻,凭着多年收藏阅读古籍的经验,萧明道就断定这三本所谓的清朝古籍完全是后人仿造的,大学里那些家中收藏有真本古籍的教授谁舍得拿出来卖掉。但为了不让老人失望,更为了能名正言顺地帮助老人,萧明道毫不犹豫地说了谎话,反正撒这样的谎也不是第一次了,萧明道早已练就了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本事,也不怕王大爷能从脸上瞧出端倪来。

“这就好,这就好。”听到萧明道对自己所收古籍的认可,王大爷眉开眼笑地舒了口气,但接着听到萧明道说每本给自己二百元钱,心里颇为感动,脸色却唰地沉了下去,假装生气地说道:“小刀,你说这话是看不起你大爷咋的?这三本书我收的时候是按废纸价,三本书加起来才不过两块多钱,收你六百块,大爷我不成黑心的奸商了。再说了,你每天给我捎带的废纸、废瓶子等这一年多来也值几百块钱了,算起来大爷我还要找你钱呢,要不今儿个咱爷俩算算。”

“大爷,帐可不能这样算,那些个废品只是我从公司里顺手掂回来的,又没花我一分钱。可这几本书,虽说你收的时候是按废纸价,那是你不知道真正的价格,现在我知道了,如果再按废纸价给你,这不是存心占你便宜吗?您老非要按废纸价卖给我,这也是让我做黑心奸商啊!”萧明道边嘻嘻哈哈地和王大爷扯皮,边把废纸倒进老人破旧的电动三轮车里,并顺手把车里的废品按种类整理了一下。

两个年龄相差二三十岁的成年人像小孩一样,斗了十几分钟的嘴,最终萧明道作出了让步,从电动三轮车中拿出一块锈迹斑斑的破铜镜和三本伪古籍放在一起,然后对老人说:“要不这样吧,王大爷,这面铜镜虽不是真的古董,但也算是个艺术品,在古董一条街上也能卖百十块钱,和这三本古籍加起来我给您老三百块钱,总可以了吧?您要是再不同意,这书我也不要了。”

王大爷看萧明道较真了,只好用颤抖的双手接过三百块钱,仔细地装进贴身的衣兜里。把钱放好后,王大爷满怀信心怜惜地看了看萧明道满脸的胡茬叹了气,说道:“小刀啊,虽说我劝你好多次了,但别嫌你大爷我唠叨,事情都过去一年了,你怎么还忘不了?瞧瞧你这一脸胡茬垂头丧气的样子,哪里像二十三四的小伙子。这人活一辈子哪能都顺顺当当的,谁没有个三灾六难的,如来佛祖的徒弟唐僧取个经还得经过八十一难呢,咱们这些平头百姓一辈子哪能不受一点儿罪。再说这男人一辈子不作几次难吃几次苦还能叫男人吗?大爷我不比你遭得罪大,要是当初我也学天佑他娘两眼一闭,啥也不管了,也不再受这份罪了。但我要死了,天佑咋办?所以我就咬着牙熬过来了。唉!这日子一长啊,也就习惯了,这不是两年都过去了,天佑的病虽没有好可也没变坏,一天中也能有半天聪明伶俐的。现在我只有一个念头,这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我一辈子积德行善,老天爷早晚会看到的,天佑的病有一天肯定会全好的。”王大爷说着不由自主的情绪激动起来,习惯性的伸出手到兜里掏烟,摸遍了所有的衣兜却没找到,这才想起自从儿子生病后,自己就戒烟了,如今已有近两年衣兜里不装烟了,禁不住想起以前老婆子整天唠叨着劝自己戒烟情形。如今再也听不到老婆子的唠叨声了。长长地叹了口气,低头坐在破旧的电动三轮车上默默垂泪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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