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雷快跑几步,一个利落的手撑侧跟斗,起来以后又接了一个前空翻。这一串动作看得军区总院来来往往的人目瞪口呆,方子君脸上则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张雷在草坪上跳起来,又是一个凌空边踢,动作干净利索。

落地以后只是额头微微出汗,他孩子一样笑了:“怎么样,我可以出院了吧?”

“像个皮猴子一样,批准你出院了。”主治医生微笑着说。

“太好了,可把我憋坏了!”张雷跑过来,“天天这不许动那不许动,这样的日子我可过够了!”

他说着调皮地看方子君。

方子君没搭理他。

主治医生眨巴眨巴眼睛:

“你啊!没有我们小方悉心照顾,你能好的这么快?管你是看得起你!”

张雷嘿嘿笑。

“好了,我回去值班了。”主治医生摆摆手,回楼了。

张雷对着方子君笑:“真的,感谢你。”

“这是我应该的。”方子君笑笑。

“今天,我请你吃饭。”张雷真诚地说。

“哟,这么正式啊?不像你啊?”

“该正式的时候就得正式。走!”

“老兵的阵地”酒家是一个84年上过前线的老步兵战士开的,他本来就是中央戏剧学院的舞台美术系学生投笔从戎的,回来以后接着上学。毕业回省城做了省电视台美工,现在已经是一把刷子了,钱也有了几个,就开了这个酒家,刚刚开业没几天。

方子君被张雷带到这里就蒙了,与其说这里是一个酒家,倒不如说这真的是一个阵地。舞美出身的老板果然审美造诣不一般,把这个酒家设在一个防空洞里面。门口是沙袋和铁丝网,穿着迷彩短裙的女服务员虽然笑容可掬,但是一转到被伪装网挂着的大门里面,方子君就不行了。

一张当年特别流行的海报,一个戴着钢盔的小战士的脸,美术字是“妈妈,祖国需要我”。

再进去,里面是一个照壁。照壁上都是当年的新闻照片、战地自拍和各种纪念品。幽暗的光线下逝去的岁月扑面而来,那“当代最可爱的人”的搪瓷白茶缸、子弹壳做成的和平鸽、残缺的炮弹片一个一个都在召唤着那段战斗的青春,火热的青春。空间里面回荡的音乐也是当年阵地的流行音乐,《血染的风采》如泣如诉。

转过照壁,就进入阵地了。

一个塑像立在布置成地下指挥部的餐厅中央。塑像粗糙但是却充满力量,是一个戴着钢盔光着脊梁穿短裤的战士,消瘦的身躯都是腱子肉,脖子的绳子系着光荣弹,虎视眈眈,左手撑地,右手提着一把56冲锋枪,是一个出击的姿势。

塑像下面的金属牌子上写着——“兵魂”。

方子君站在塑像面前呆了半天。

“老板自己创作的,一个香港老板出20万人民币,他不卖。”张雷说。

方子君点点头。

“张雷!”一个穿没带红领章老军装的长发男人喊。

“王哥!”张雷招手。

长发男人走过来:“今天来了?”

“这是老板,王大哥。”张雷笑着说,“这是我女朋友,方子君。你今天在啊?”

王哥点点头:“我下班没事就过来了,一会来几个外地过来的战友。——坐哪儿,你自己选。”

“你们认识啊?”方子君问。

“张雷,好小兄弟!”王哥揽住张雷的肩膀,“也是前两个礼拜刚刚认识,没说的,你哥哥就是我兄弟!你就是我的小兄弟!我听他提起过你,86年上去的小妹妹,都别见外,这就是咱部队咱家。”

“你跑出来喝酒了?”方子君皱眉。

张雷笑笑:“医院附近开了这么个地方,我怎么可能没情报呢?”

“挑地方吧。”

“两地书吧。”

“OK。”王哥点点头,招手过来一个服务员,“招待好了,两地书。”

方子君跟在张雷身后穿过这个地下指挥部,犹如穿越一条时光隧道。伪装网、破旧满是硝烟的军装、打烂的猫耳洞纹丝钢、扭曲的工兵锹、老电台……还有空间回荡的音乐,一切都在把那场沉默的战争唤醒。

把方子君记忆当中的战争唤醒。

转到里面的防空洞过道,两边是雅间,也就是防空洞的房间。房间都有自己的名字,“老山兰”、“扣林山”、“法卡山”、“八姐妹救护队”、“无名高地”、“侦察兵之家”……突然方子君停住了,她看见靠里面有个熟悉的标志。

是的,没错。

飞鹰臂章。

放大手绘在油画画板上的飞鹰臂章。

张雷也停住了,低着头没说话。

方子君大步走上去,看见这个房间叫“飞鹰侦察队”。

她回头:“是你给他出的主意?”

张雷点头,肃穆地:“我没想到他布置得这么快——虽然他们的任务现在还涉密,但是我想让人们记住他们。”

“为什么不带我来这里?”

“我怕你伤心。”张雷坦诚地说。

“我就在这里。”方子君坚决地说。

于是就走入“飞鹰侦察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