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志军意识到自己遇到一个严重的难题——到底该如何处理林锐。

“逃兵是要处理的,这个没话说。”耿辉说,“但是他立功救人,勇斗歹徒的这种精神也是值得表彰的。和平年代,军队需要这种精神来保持锐气;特种部队更需要,不能打架的部队还能打仗吗?”

何志军就忍不住想乐。

耿辉一摸脑袋想起来了:“哟!我怎么忘了——‘不能打架的部队还能打仗吗’是你的名言!这是你当年训我们的,我在你跟前说起来了。”

何志军摆摆手:“算了算了,一句话而已,送你了。”

“玩笑归玩笑,这个林锐还是要处理啊。”耿辉说。

何志军叹口气:“是啊!这个林锐,怎么总给我出难题呢?啊?他怎么就不能安生点呢?我要是把他给劳教了,好,有人有话说——瞧见没有,这是见义勇为的好战士!我要是不管他,又有人有话说——看,逃兵都不管,这个部队无法无天了?”

“凭良心说,你舍得劳教他么?”耿辉问。

何志军眨巴眨巴眼:“你问我干蛋子,这还需要我回答么?”

“我有主意了!”耿辉眼睛一亮,“准保别人没话说,林锐也受点教训!”

下午召开军人大会,耿辉先说了军区通报嘉奖特种侦察大队新战士林锐见义勇为的事迹,常委意见是给他申报三等功,并且强调这是好人好事没必要掖着不敢说。

林锐在底下以为没事儿了,乌云就给他眨眼,他就嘿嘿乐。

“下面,我宣布对新战士林锐不假私自外出的处理决定!”耿辉脸色一变,语气也变了。

大家就听,这可是全大队关心的。

“由于林锐私自外出,严重违反了军纪,所以常委决定给予他大过处分一次!同时,为了严肃特种侦察大队作战连队的纪律,林锐从即日起,调出特战一连!”

林锐就抬头,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

耿辉的脸色很严肃,但是居然还喝口茶。

林锐的心就跟着耿辉的咕噜声咯噔。

耿辉咳嗽两声,还是那么严肃:

“从即日起,林锐调出特战一连,到大队农场养猪!”

大家都想笑不敢笑,都有一口出了恶气的舒坦。嫉妒心谁都有,这个都可以理解。你小子私自外出当逃兵,还救人立功,怎么好事都让你赶上了?不行!不平衡。

耿辉的领导艺术,就在于让部下可以找到平衡。

林锐去养猪,大家就都平衡了。

平衡了也就安静了。

林锐哭都不知道怎么哭了,张大嘴傻了。

**

林锐打着自己的背包就要离开宿舍,这个时候他才知道自己多么舍不得特种兵这个荣誉。别人都是老兵和他不熟悉,所以也说不了太多话,何况林锐还是个**人物谁也不敢招惹他;只有乌云帮他收拾东西,临了,握住林锐的手:

“我们草原上有句话——雄鹰在哪里都是展翅翱翔的强者!我相信你,兄弟!”

林锐心里就苦笑,在猪圈上空翱翔吗?但是他没说出来,就是握握乌云的手,下去走了。

出特种侦察大队门的时候,他回头看这个已经熟悉的大院,自己流下很多汗水甚至鲜血的大院。

从没想过,自己会这样留恋过。

留恋作为一个特种兵的自豪。

现在这一切都过去了,自己的新阵地不在战场,在猪圈。

农场距离特种侦察大队驻地五公里,林锐跑着就到了。主任看了看信函,就让他去猪圈找老薛报到。

农场不算大,但是什么都有。走过好大一片菜地,林锐闻到一股恶臭。这个时候他知道,猪圈到了。拐过一道红砖墙,里面立即显出几十头猪大爷分栏而居,哼哈得自得其乐。一阵恶心就泛出来了,实在是太臭了!林锐忍不住哇哇吐了起来。这是城市长大的林锐第一次看见猪圈,这种反应是自然的。

吐得差不多了,林锐扶着砖墙站起来,就看见跟前站着一个三十多岁还是四十多岁的老志愿兵。虽然是在猪圈,但是老志愿兵还是军容齐整,洗得发白的迷彩服很干净,裤子绊扣也系着,最让林锐不可理解的是他居然还戴着特种侦察大队的狼牙臂章。

林锐捂着自己的鼻子站起来:“你是薛喜财班长吧?我是林锐……”

“中国人民解放军A军区特种侦察大队农场三班班长薛喜财。”老志愿兵很严肃。

林锐不由地站起来,还举手敬礼:“报告班长!我是林锐,奉命向你报到!”

恶臭就进鼻子了,林锐又想吐。

“习惯了就好了。”薛喜财说,这时候脸上有笑容了,“走,我带你去班里。”

这一进屋子林锐更难受了,虽然里面还算整洁但是旁边就是猪圈啊!这怎么住人啊?这种味道别说住人了,除了猪谁也住不了啊?但是走是没法走了,留下是唯一的选择——除非你真的不想当这个兵了。而林锐已经舍不得自己的帽徽和领花了,还有自己的列兵军衔。

咬牙也得坚持!

林锐就心一横铺盖卷打开了。

然后就开始跟老薛学习喂猪,老薛虽然刚才严肃得好笑,但是完成了刚才那么个仪式以后就变得跟个老农一样可爱。林锐的心情才算好一点,虽然猪圈还是很臭,但是他已经学会要把握这当兵的机会。

晚上,他给谭敏写信,忍着恶臭在台灯底下写:

“我现在很好,部队没有处分我,你别担心了。我还立功了呢!三等功,因为我救人。你在家好好学习,争取考上个好大学。我会在部队好好干的,我已经教训了岳龙他们,如果他们再敢找事,就告诉我。你已经是我的人了,我会疼你的……”

啪!

没电了。

林锐急了:“哎!怎么黑灯了?!”

“我拉了电闸。”老薛上了自己的床。

“我这写信呢!”

“熄灯号已经吹了,睡觉。”

林锐急了:“我说,就咱们俩人你跟我叫什么真啊?!”

“俩人也是部队,部队就有部队的规矩——睡觉时间到了,睡觉!”

林锐气不打一处来:“你跟我这儿过班长瘾了吧?”

“狗屁!我当班长的时候你还吃奶呢!”薛喜财也不生气,不一会鼾声起来了。

林锐就在鼾声和恶臭当中度过他的养猪第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