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之后,李碧茹与那两个婆子一起被关进了废弃的猪舍里。舒欤珧畱

这猪舍条件很差,因废弃多年没人打理,屋顶上的瓦片多数碎了,掉了,一旦下雨,这猪舍里边就是汪洋。

倒是旁边的一间,条件要好上许多,正是之前关张氏的地方,只是,那里还养着几只正长着的小乳猪,不方便关下三个大活人。

此刻,天刚麻麻亮,一丝丝带着凉意的晨风从屋子的各个漏洞里吹了进来。

两个婆子睡在一堆干草之上,相继被这凉风给吹醒了过来,打着哈欠,各自坐起了身嫦。

待看清周围境况之时,两人面上又流露出了悲苦之色,但很快,就被愤懑怨毒所取代。

不由得,两人阴森森的目光又朝李碧茹射去。

李碧茹还没醒,此刻正缩在角落里,浑身蜷缩在一起,脑袋无力的耷拉在臂弯上,一头干枯的乱发遮住了她的脸,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就像路边将死的乞丐婆子似的,了无生气褪。

她睡的极不舒服,亦不安稳,这角落太潮湿,还透着一股令人作呕的猪粪味儿,但是,她没有别处可去,这么小小的一间猪舍里,唯一干净一点的地儿都被那两个婆子占了。

突然,头顶,冰凉的雨滴顺着那瓦砾掉了下来,正好砸在了李碧茹的手背上,雨水浸湿那手背上已然发炎流脓的伤口,钻心的疼痛让她骤然睁开了眼睛,布满血丝的眼睛,即便困倦的要死,但也是没有心思睡了。

其中一个肥胖的婆子见了,浑浊的眼睛里立刻露出幸灾乐祸的笑来,嘲讽道。“哼,真是贱命,这种地方也能睡的着,真跟隔壁那些猪似的。”

李碧茹垂下眸子,眼里划过怨愤,但却什么话也不敢反驳。

被关进来的这些日子,这两个婆子因觉得是受了她的牵连,所以,总是会无端的找她麻烦,稍有反抗,便会招来两人的毒打。

她生的瘦弱单薄,哪里是这两个粗壮婆子的对手?常常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哭着求饶方罢。

可是,即便如此,这两个婆子,若是稍不顺眼,不是掐她就是拧她。

总之,她们就是故意折磨她,不让她好过。

这不,除去原来夏之荷给的伤害之外,这才两日,她的身上又添了许多新伤,再无一处好的了。

她缩回手,用袖子将手背上的雨水给擦了干净。

心里却想着脱身之计,她不能再待在这里了,她怕主子还没惩罚自己,自己倒被这两个婆子给折腾死。

“哟,小贱人,都教了你这么多次了,还这么不懂规矩?”另一个模样精干点的婆子见她没反应,抄起手边的一个碎瓦片就朝李碧茹身上砸了过来。

李碧茹想躲,但根本避让不及,那碎瓦片生生砸到了她的胳膊上,疼的她头皮一阵发麻。

“还不过来给我捶腿捏肩。”那婆子不管她疼,只厉声喝道。

尽管心中万分不愿,但这几日的毒打让她也不敢反抗,只得拖着伤痛又疲倦的身子,艰难的爬了起来,缓慢的朝那两个婆子走去。

“先给老娘捏捏腰吧,这鬼地方,窝了几夜,腰都快断了。”那胖婆子却是先往那地上的干草上一趴,指着后腰吩咐李碧茹。

看着那短衣勒出的肥肉,李碧茹一阵犯呕,但还是忍下屈辱,半跪在她身侧,轻轻的替她揉起了腰。

然而,才揉了几下,那胖婆子一个翻身,劈头盖脸的就朝李碧茹的脸甩去一巴掌,狠狠啐道,“哎呦,你这小贱人,我说你是在挠痒痒吗?有力不用,等着伺候男人啊?”

苦涩的泪在眼眶打转,脸颊上新伤旧伤一起,火辣辣的疼。

“哟,你还敢哭?”胖婆子鄙夷的睨着她,那一只肥胖的手就摸上了李碧茹瘦弱的肩甲,随后,两指一拢,捻起一块肉来,狠狠一拧,痛的李碧茹当即打起了哆嗦,“啊,痛......赵妈妈,饶了我吧,是我不好,我再好好帮您揉揉。”

精干一点的婆子见状,不免恶毒的冷笑,“哼,真是犯贱,不教训就不知道听话。”

眼中打转的泪水终于抑制不住的滚落了下来,李碧茹双手痛到麻木,手背上的伤那是被这两个老贱人给踩的,如今,别说是给人揉肩捶腿,就算稍稍动一动手指,那都是钻心蚀骨的痛啊。

所谓十指连心,大抵如此吧。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着点?”胖婆子一掌拍上了李碧茹的脑门,催道。

李碧茹只觉得脑袋一阵发蒙,但来不及多想,双手便使劲的朝那胖婆子的腰上揉去。

“哎呦。”那胖婆子大叫一声,肥胖的脸上立刻露出狰狞的神色来,一抬脚,直接朝李碧茹踹了过去,“你这小贱人,成心想捶死老娘吗?”

那一脚,直接将李碧茹踹趴在地。

然而,不等李碧茹起来,那胖婆子也爬了过来,一屁股直接坐到了李碧茹的身上,一双粗壮的胖手扯着她的头发就朝地上摔去,一边撞还一边骂着。

“都是你这贱货,害的老娘被关在猪圈里受苦,贱货......看老娘不打死你,打死你......”

“啊啊啊,不要,不要,放过我,放过我......”李碧茹双手高举,死死的拽着那胖婆子的手,但她那点力气对于胖婆子来说,简直比挠痒痒好不了多少。

那胖婆子见她哭喊求饶,反催生了施虐的心来,竟然越打越兴奋,真恨不得直接将李碧茹挫骨扬灰了才好。

很快,那李碧茹脸被磕的青肿交错,额头嘴角鼻子很快流出了猩红的血来,一张脸顿时血肉模糊起来。

那精干一点婆子先是冷眼旁观,但看到最后,怕闹出人命,忙拉出胖婆子,“够了,打死了,你还得给这贱货赔命,多不值。”

胖婆子这才罢了手,完了直接将半死的李碧茹直接拖到了之前那潮湿的角落,临走时,还朝她满是血的面上狠狠的吐了口浓痰,再恶狠狠骂了句‘贱货’,方罢休。

意识渐渐模糊,唯有痛感却格外的清晰,昏昏沉沉间,李碧茹将自己的身体更紧的蜷缩在了一块。冷,好冷......

夏之荷到了这里的时候,就看见那两个婆子正坐在地上,吃着才送来的早饭,不过一碗剩稀饭两个干馒头罢了。

而那李碧茹却是缩在角落里,浑身沾满了泥泞,脏兮兮的,一动也不动就像死了一样,只是,偶尔从她口里发出几声低低的呻吟,证明她还是个活物。

“她怎么了?”夏之荷站在门口,高傲的朝那李碧茹望去。

“哦呵呵......”那胖婆子正在大口啃馒头,冷不防听见有人问话,不由循声望去,就见门口豁然站着一个面貌丑陋的女人,那丑归丑,还丑的恶心丑的滑稽,半张脸那么一大片像是被烙铁烙过的红痕,上面还有着黑乎乎的小疙瘩之类的,这也就罢了,偏这女人还爱臭美,几根枯草似的黄毛,还非得梳成光溜的发髻,发髻之上斜插几支精致漂亮的金不摇,尤其是她说话时,那金步瑶的坠子还一晃一晃的,真是好笑。

这女人一只手还绑着绷带,另一只手背在身后,尽管受伤了,偏还要做出几分高人一等的姿态来。

真是,滑稽又可笑!

精干婆子听见胖婆子笑,也忙扭头看,看到夏之荷后,也跟着一起笑了,“哪里来的丑丫头?你是哪个房里的,到我们这来做什么?”

“莫不是厨房里烧火的傻丫头?”胖婆子咯咯咯咯的大笑起来,那笑声就跟母鸡卡了嗓子似的,笑的人一阵鸡皮疙瘩骤起。

精干婆子忙摆手,“不是,那傻丫头我瞧过,夏婆子带来的,说是一个远房亲戚,虽然人傻了一点,但是,那模样还好,就是土了一点罢了,哪里像这个,丑的......”

“哈哈......”胖婆子听了,更是乐的大笑起来,就连两颊上的肥肉都抖了起来,“往常都嫌老娘我丑,乖乖,今天总算见到更丑的了,哼,看那些臭男人以后还敢不敢笑话我?”

“哈哈,笑话你?那看马厩喂马的老张头不还是喜欢你这一身肥肉吗?”精干婆子朝她腰上捏了一把,**笑起来。

“去去去,”胖婆子立刻啐道,“老娘才不要那老货呢,浑身一股马粪味儿。”

“哦?这么说你凑近的闻过?”

“老娘就是闻过才说的。”胖婆子也不怕臊,当着人面就嚷了起来,那面上还显出一种兴奋的潮红来。

听这两个婆子先是奚落自己,然后竟然当着她的面就说起这些下流的事来,夏之荷当即气的浑身发抖。

她气恼的朝身侧的丫鬟四儿瞪了一眼,喝道,“你哑巴了不成,这两个贱婢如此放肆,你就不能斥责几句?”

四儿本就不待见夏之荷,如今也不过是仗着她未来大少奶奶的身份,忍着顺从罢了。

“有姑娘在此,哪有奴婢开口的份?”四儿低眉顺眼,看似知礼识趣的话,却将夏之荷气了个结实。

“你这小蹄子?”夏之荷抬手就要扇四儿的脸,四儿也是个乖滑的主,对她的这种暴力行为早已防备,所以,当那一巴掌就要扇到脸上时,四儿猛地往下一蹲,双手拉着夏之荷的裙摆,委屈的哭道,“姑娘息怒,奴婢口笨嘴拙,又有哪里惹姑娘生气了?姑娘要打就打吧,奴婢没有半句话说。”

这样一说,夏之荷还怎么打?“快松开。”她气的想用脚踢四儿,然而,一双腿都被四儿抱住,她根本动不了,气的直嚷,“死蹄子,你存心作死是不是?还不快松开。”

四儿连忙松手,然后凄楚可怜的起身,倒是后退几步,距离夏之荷一臂距离的地方站定,跨着脸可怜兮兮的望着夏之荷,“姑娘——”

夏之荷那个气呀,她还没怎么样呢,这小蹄子摆出这样可怜的脸来给谁看的?

里面两个婆子本想说些荤话来解心中苦闷,却不料外面这两个也闹了起来,然后,又听四儿姑娘姑娘的喊着,再看夏之荷,虽然人丑,但是,这身上穿的头上戴的,可都是上好的东西。

两人当即吓了一跳,莫不是哪里来的主子小姐?

不管,既然是主子小姐,能来这里,就是她们二人的救星。

于是,两个婆子忙爬起来,朝门边走来,精干婆子道,“姑娘,刚才我们两个老婆子糊涂,有眼不识金香玉,姑娘您可千万别介意呀。”

“是啊。”胖婆子也赔笑起来,“对了,姑娘,您怎么来这腌臜的地方了?”

看这两个婆子明显讨好谄媚的样子,夏之荷的心终于好受了些,她冷冷一笑,高傲的睨着她俩,“你们两个好啊,到了这种地方,还不知悔改,反只想着下流的事来,哼,我看你们是永远不想出去了吧?”

“啊,别,别啊,姑娘——”尽管不知道眼前丑女是谁,但两个婆子也不敢怠慢,忙求饶道,“奴婢们才那也是玩笑的,冒犯了姑娘,奴婢该死——”

“确实该死。”夏之荷目光一冷,冷幽幽的朝两人瞪来。

两人无端觉得这眼神有几分熟悉,不由好奇问,“姑娘,您是这府里的?”

夏之荷气结,难道她真的丑的人认不出了吗?

“这是表姑娘。”四儿一边听了偷偷发笑,见两个婆子又这样问,忙回了一句。

“表姑娘?”胖婆子一脸疑惑,“哪个表姑娘?”这府里除了夏之荷,难道还有其他的表姑娘吗?

夏之荷的脸清白交错,难看至极。

四儿立刻道,“放肆,这府里能有几个表姑娘?自然是我们夏姑娘。”

“夏姑娘?”精干婆子吃惊的眼珠子都要掉了,不由得又瞅上夏之荷,只觉得若非那半张毁了的脸,这轮廓确实与夏之荷有几分相像,再瞧那一双眼睛,虽然有着怒色,却也是勾人的狠。

当家,心下一颤,忙扑通跪地,就朝夏之荷磕起头来。

“奴婢见过表姑娘。奴婢该死,求姑娘恕罪。“真,真的是表姑娘?”那胖婆子一时间还是不敢相信,但见精干婆子已经跪地磕头了,也忙跪了下来,疑惑不解的问,“表姑娘,您怎么到这儿来了?”

“哼。”夏之荷高昂着头,一副不屑的样子,“本姑娘要到哪里,还需要向你们这两个贱婢交代吗?”

两个婆子一抖,忙道,“不敢,不敢。”

“不敢?我看你们敢的很。”夏之荷不依不饶,“见了本姑娘,不但不行礼,反倒出言奚落,还说一些下流无耻的事来,哼,我看,你们两个分明是活腻歪了。”

两个婆子立即吓的脸无血色,那夏之荷卖人的事,她们可是早有听闻,“表姑娘,奴婢该死,奴婢错了,求姑娘饶过奴婢一次吧。”

“哼。”夏之荷高傲的将脸别向别处,任由这两个头磕破了的求饶。

“那一个是谁?”也不知过了多久,夏之荷望着那角落里无声无息的李碧茹,明知故问。

“贱货李碧茹。”胖婆子恨恨回道,这一切都是李碧茹害的,若不是她,她们现在不知在哪快活呢,哪里能被表姑娘如此排揎?

“哦?是她。”夏之荷阴冷一笑,“就是你们俩想帮她瞒天过海,掩饰清白?”

“奴婢错了。”两个婆子连忙认错,“奴婢两个也是一时猪油蒙了心,这才受了那贱人的蒙蔽,求表姑娘开恩,饶过我们一次吧。”

夏之荷眼帘低垂,目光冷冷的睨着这两个婆子,眉宇之间自然而然的溢出一丝高傲的姿态来。

没错,就是这样。

让所有人都像这两个贱婢一样,对她下跪,朝她求饶......

等那两个婆子额头磕的出血了,嘴皮子也快磨破了,她这才幽幽的出声,问,“我问你们,那贱婢怎么了?死了?”

“死?”胖婆子不屑冷哼,“那贱货命贱的很,才来时,她天天呼天抢地的喊冤枉,今儿一早又不知发什么神经,竟然拿头撞墙,奴婢两个怎么拉也拉不住,这不,将自己撞成了那副德行,便在地上挺尸了。哼,装死,没人比她行。”

“是啊。”精干婆子也道,“姑娘放心,她哪里就那么容易死了。”

夏之荷冷眼扫了这两个婆子一眼,将她们眼底的那一丝心虚与算计尽收眼底,却什么也没说,只迈着莲步,缓缓朝那李碧茹走了过去。

两个婆子连忙起身跟上。

“哎呦,表姑娘,这边脏,仔细您的绣鞋。”

那胖婆子忙双腿跪下,匍匐在夏之荷脚边,虔诚的用袖子擦拭着她绣鞋上沾到的一点泥泞。

夏之荷唇角轻勾,露出一丝骄纵的笑来,“哼,算你还不错,总算识点抬举。”

“奴婢应该的,能伺候表姑娘那是奴婢几世修来的福气。”那胖婆子扬起肥脸,朝夏之荷露出谄媚的笑来,然后,越发用心的帮夏之荷擦鞋,恨不得连鞋底都给擦干净了。

但是,她模样儿实在太丑了,夏之荷瞧了,不禁心中作呕,收回脚,朝她吩咐道,“去,把她给我叫醒。”

“是。”胖婆子立刻起身,走到李碧茹身侧,用脚踢了踢她的小腿,见没反应,直接用脚踹上她的腰,将她踢翻了个身,仰面而躺。

那血肉模糊的脸又沾了地上的泥泞,惨不忍睹。

夏之荷眼眸微缩,“她这是自己撞的?”

“是是是。”两个婆子忙答,生怕李碧茹死了,自己会惹上官司。

夏之荷扫了那俩婆子一眼,眸中划过冷笑,她深知李碧茹这副死样定然与她两个脱不了关系,但她也不点破,只以手掩鼻,皱眉道,“什么味道?好生难闻。”

“额——”两个婆子在这里住了几日,倒早已习惯了这里的气味,所以,并未觉得异样。

突然,四儿惊叫了一声,指着李碧茹的身下,叫道,“你们看。”

几人目光不由落到李碧茹身上,只见她刚才躺过的地方,一片橙黄的颜色,还有......

“那是——”夏之荷诧异不已,连连后退几步。

那两个婆子见了,也不由嫌恶的皱眉,那一地的屎尿,怪不得会发出这股恶臭?亏她们开始还以为是隔壁的猪粪味儿大呢。

原来,李碧茹大小便失禁了。

夏之荷连忙撩着裙摆,就往外走。

两个婆子忙跟上。

“表姑娘,奴婢两个——”

夏之荷哪里管这两个老货的死活?哼,她来不过是想找李碧茹麻烦的,谁知,自己还没动手,这李碧茹已经成了这副模样?让她瞧一眼都嫌恶心,这下,中午饭只怕也是吃不下去了,真是该死。

“表姑娘,放了奴婢吧,放了奴婢吧。”两个婆子喊着,但四儿一把锁即刻又将猪舍的门给锁了起来。

那夏之荷站在门外,对里面两个婆子傲然一笑,“放心,你们既求了本姑娘,本姑娘自然会救你们出来,但不是现在。”

“那是什么时候?”两个婆子急问,好不容易来了个主子,她们可不敢轻易放走。

“哼。”夏之荷勾唇一笑,敷衍道,“到你们出来时,自然会让你们出来。”

说罢,带着四儿转身就走了。

两个婆子眼巴巴的盯着她的背影,不由心里怒骂了一声,贱人,活该脸被毁了,亏她们脑袋都磕出血了,她竟然就这么走了?早知如此,她们才不会给她磕头呢。

恨完夏之荷,两人的目光又转向了李碧茹,那一地的污秽让两人嫌恶不已。

贱货,真是害人不浅呢!

——

时间如沙漏般从指缝间悄然流逝,转眼,十五日之期已经过了十四天。

明天便是李青歌要收回李家宅院的日子。

这一日傍晚,一个伶俐的丫鬟突然来到荷香苑,说是老爷有请李姑娘。

其他人皆是疑惑,因为自从进这个府里,高远从未过问过李青歌,这次竟然会派人来请?所为何事?

李青歌心里却是明白的很,明日之期就要到了,而高远等人却是一点动静也没有,看来,这么晚来找自己,怕是为了这房子的事吧。

“抱歉,怕是要让你白跑一趟了。”李青歌歪靠在椅子上,神色懒懒的望着那丫鬟,“许是昨儿夜里受了凉,这不,我今天一整天身上都不得劲,烦你回去告诉你们老爷,等青歌好点了,自去拜访。””那丫鬟微微一怔,似没料到李青歌会拒绝,而且拒绝的这么明显。

才她来的时候,还瞧见李青歌与他弟弟坐在榻上争抢着九连环玩呢,那样开心快活,怎么像有病的样子?

“老爷说了,就几句话的事情,烦姑娘一定要去一趟。”那丫鬟却是铁了心的,一定要将李青歌请过去,“若姑娘觉得身子不爽的话,奴婢扶着您,还有,轿子就在院门口呢,要不,奴婢让他们直接抬进来?”

“啊?轿子?”醉儿站在一旁听着,不免吃惊的瞪大了眼睛。

其他人也是疑惑不解,想不到高远来请李青歌,竟然还派了轿子?

看来,他对李青歌还是十分看重的。

“这——”李青歌眼帘半垂,脑子里迅速想着高远的目的。

不,如果是因为房子的事,他没有必要等到今日,这些日子,他都在府中,想与她说情的话,哪一天都可以,就算明天到期了,他亦可以当场找她说情。

那么,他找自己会为什么事?

她与高逸庭之间的婚事吗?

可是,一大早,她已经收到了高逸庭派人送来的退婚书,两人已经解除婚约了。

这高远若现在再想干预此事,是不是太迟了些?

那么,究竟还有何事?

李青歌想不通。

“姑娘,老爷还让奴婢带了一句诗给姑娘。”见李青歌迟疑,那丫鬟又道。

李青歌抬头,“什么诗?”

“细水长流多少事,繁华落尽见真淳。”那丫鬟脆生生的念着。

时光静好,与君语;细水流年,与君同;繁华落尽,与君老。

那不是娘亲在世时时常念的句子么?

李青歌猛然从椅子上起来,“走。”

“小姐。”醉儿等忙跟了过来。

那丫鬟忙道,“李姑娘,老爷说了,有几句话想单独与姑娘说。”

那意思就不让她带下人一起。

李青歌顿住,对跟来的人道,“你们且回去,我去去就回。”

“哦。”尽管有些猜不透高远的意思,但她们也没往坏处想。

再加上李青歌一听到那丫鬟念的什么诗,立刻就改变了主意,只怕这中间确实有什么事情吧,她们自然也是不敢耽搁的。

李青歌出了院子,果见一顶小轿停在不远处的树底下。

李青歌旋即坐上了轿子,脑子里不由闪过娘亲时时念着那句诗的场景。

可是这话显然是娘念给爹听的,缘何高远会知道?即便是无意中听过,可他为何就知道这诗能打动自己呢?

一路疑惑,很快,轿子到了高远住的别院。

两旁高大的乔木如雄伟的城墙般,牢牢将后面的别院守护着。

轿子直接抬到了高远书房门口,廊下的宫灯光线朦胧闪烁。

李青歌下了轿子,高远亲自到了门口来接。

明晃晃的光线下,高远脸上呈现出少有的亲和,“李姑娘,你来了,这边请。”

李青歌敏锐的感觉到了一丝异样,但此刻迫切想知道关于娘亲一切的她,已然顾不得许多,不过,心里多多设防便是。

“高伯伯,您找我何事?”李青歌也甚是客气。

两人一同进了屋。

李青歌稍稍打量了下,高远的书房很开阔,一旁的书架上摆了不少的书,却不是什么医书,多是《中庸》《大学》之类。

靠书桌的那面墙上,贴了一副字。

时光静好,与君语;细水流年,与君同;繁华落尽,与君老

岁月如梭,与卿舞;光阴荏苒,与卿随;洗尽铅华,与卿享

李青歌不觉盯的痴了,这样的一副字,在爹的书房——有着一模一样的。

“这个——”

“哦。”高远抬手,邀请她进里间小阁,“还没吃晚饭吧,正好,高伯伯让人准备了些小菜,不妨你陪高伯伯边吃边聊。”

“哦。”李青歌见他明显有话要说,便压下心中的急切,随他进到里间。

不大的小阁内,打扫的很干净,似乎还故意熏了香。

清幽的香气中,中间摆了张四方小桌,一壶酒,几样小菜还冒着热气,显然也是才端上来的。

“坐。”高远先落座,随后,拿起酒壶,往李青歌的杯子里倒满了酒。

李青歌忙道,“我不会喝。”

“哦。”高远倒也没坚持,只拿着筷子,道,“那就吃菜,吃菜。”

李青歌看了桌子上的几样小菜,虽普通,却都是她寻常爱吃的。

看来,这高远今晚是有备而来。

“高伯伯,我不饿。”李青歌微微笑道,“您要什么事尽管说吧。”

“你一定很好奇,为什么我的书房里,也有那副字吧?”高远也不勉强,径直端了杯子,喝尽杯中清酒后,方叹息般的问了一句。

“是的。”李青歌不否认心中疑惑,“我爹的书房里,有着和您这一模一样的字,但是......”

爹书房里的那副字上沾染了墨点,那是自己小时候淘气,因不想写字,拿着笔蘸了墨汁学人家隔空点穴时,不小心甩上去的。

为此,爹还狠狠的打了她一顿屁股。

让她至今难忘。

可是,高远书房里的那副字却是干干净净,保存的非常好,即便岁月经年,依旧如新的一般。

“这是你娘的亲笔。”高远幽幽的说着,一边又给自己的空杯子里斟满了酒。

那清凌凌的酒液入杯的声音煞是好听,就好似当年赫连玉那低低软软却又干净澄澈的笑声一般。

“我娘的亲笔?”李青歌瞪大了眼珠子,十分吃惊。

一直以来,她还以为是哪个书法大家写的呢?想不到却是娘的亲笔题字?

娘是那样看起来柔弱纯净的小女人,谁能想象的到,她那一双如白玉般细嫩的小手,能写出这样大气磅礴的字来?

娘,从未在她面前写过字,甚至,她从小练字时,娘连从旁提点都没有。

不由得,李青歌心里有些空落落的。她发现她对自己的娘亲了解的太少了,譬如,老太太说了,娘亲也许不姓李,她的真实姓氏乃是皇家姓氏赫连,又如,今天这副字,竟然是娘的亲笔题字?

“怎么回事?”李青歌声音里有了一丝不平静。

高远又喝了一杯酒,眼睛里渐渐涌出一丝酡红来,微微勾唇,他浅浅一笑,却笑的多少有些勉强。

“你也知道,我与你爹乃同门师兄弟。”

“嗯。”

“可是,你知道是我先认识你娘的吗?”高远猩红的眸子定定的望着李青歌,似乎带着冰冷的质问。

这个,李青歌听老太太提过。

“呵,不说了,不说了。”突然,高远摆摆手,像是醉了般自顾自的笑了起来,一手指着外间,又道,“那副字,呵呵,那一天中午,我本在歇午觉,突然听见笑声,是玉儿的笑声。呵呵,也只有她才能有那么好听的笑声。”

李青歌微微皱眉,不确定这高远是不是醉了?

但很快......那弥散鼻端的清香让她生出了警惕之心。

掀起眼帘,只见高远那猩红的眼底快速掠过一丝寒芒,李青歌的心陡然提了起来,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那后来呢?”李青歌故作好奇的追问。

高远眼底出现迷惘,就好似追忆到了当年的那个中午。

“原来是师弟与玉儿在院子里练字。师弟拿剑在地上挥舞,玉儿在旁拍手叫好,呵呵,他们——很开心。”

李青歌定定的凝视着高远,就是这样的茫然的失措的又嫉妒的眼神吧,当年,当那一对妙人儿在院子里玩的开心时,这高远站在门口,大抵也是这样一种眼神吧。

“后来,玉儿说师弟的字不好,师弟便亲自磨墨,非让玉儿写出好的来。”

“就是这副字?”李青歌料想必是如此。

“是啊。”高远点头,“当时,我跟师弟都惊呆了,想不到玉儿那小小的手,能写出如此大气的字来,就连师弟那把剑也是比不上的。”

时光静好,与君语;细水流年,与君同;繁华落尽,与君老

岁月如梭,与卿舞;光阴荏苒,与卿随;洗尽铅华,与卿享

想着,李南风拿到这副字时,那狂喜痴迷的眼神,高远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他竟然当着他的面,就将赫连玉抱在怀里,许她一世安好。

而他,却是情急之下,将那副字撕成了两截。

只是,他们皆沉浸在自己的幸福与甜蜜中,谁也没有注意到他心里的苦与痛。

即便,那副撕碎了的字,那李南风也不舍给他。

到最后,还是他硬逼着非要一模一样的字来,赫连玉才又替他写了一副。

他们都道他只是喜爱那字,却都没看出,他早已爱上那写字之人,为她几近成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