磁带这种东西燕折都不知道怎么用。
他把玩了两下,揣进兜里。用一团乱糊的脑子思考要不要交给白涧宗,里面的视频应该和苏友倾相关,万一里面出现白茉受虐的身影,那……白涧宗会做什么燕折都不敢想。
燕折打开门,就看到了几米外的白涧宗,他下意识捏紧了兜里的磁带,故作平静地问:“怎么了?”
“张三说你在燕颢房里和甘静聊了很久。”
“嗯。”
“聊了什么?”
“不是说不要管我吗?”
白涧宗眼里落满阴影,与燕折对视良久。
换做从前燕折可能会怕,但现在属实摆烂了,爱咋咋滴。只要抱着“有本事你就玩死我”的心态,根本无所畏惧。
“你和大姐聊了那么久,又聊了什么?”
白涧宗一顿,燕随清说的话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他名字里的‘折’就是字面意思,代表折断、夭折。虽然是封建迷信,可顶着这样的名字生活也算是种恶毒的诅咒了,可以的话,别让他再和燕家接触了,燕驰明的狠不比苏友倾少一星半点。”
白涧宗面色不动,沉沉掀起眼皮:“没聊什么,一些针对燕家的合作。”
燕折也没追究:“那我也没什么,安慰了她一下而已。”
燕折莫名不想说那些事,燕氏夫妇对他没有感情也是众所皆知的事,没什么可矫情的。他不希望自己在白涧宗的印象里永远都是惨兮兮的、需要被保护的姿态。
可一旦发现他不需要被保护,也许白涧宗就会头也不回地离开。
简直是个死结。
燕折问:“晚上要留下来吃饭吗?”
白涧宗反问:“你想?”
燕折:“你不需要管我,别问我想不想。”
白涧宗:“……”
燕折身上仿佛长满了刺,靠近了就得戳一下,全是血,但没有声音。
两人很久没出声。
燕折却有些煎熬,讲生硬话的人是他,心里不安的人却也是他。怕白涧宗真的难过,又怕白涧宗真的不在乎。
矛盾死了。
早知今日,他就该在刚醒来的时候带着甘静给的两百万远走高飞,离白涧宗远远的,再多出去社交社交说不定现在都脱单了!
白涧宗嘴角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燕折顺着他微微向下的视线看到自己左手上的红印,是刚刚探出窗外拿磁带剐蹭的,隐隐有些破皮。
燕折将这只手也揣进兜里,小气地背过身不给看。
白涧宗:“……去涂药。”
“没出血。”燕折无所谓地说,“磕磕碰碰生活常有,反正以后也不会有人提醒我涂药,我得提前习惯。”
白涧宗气得咬紧牙关:“燕、折!”
燕折抿了下唇:“你别生气了,生气容易命短。我也不是在说气话,这么小的伤没有人看到也就不算什么。”
“……”
白涧宗闭了闭眼,该死的,叛、逆、期!
不远处,燕家的园丁拎着一个大蛇皮袋跟在警察身后,袋子还一直在动,仿佛里面装着什么活物,隐隐约约能看出交缠在一起的细长弧度。
燕折一眼看出里面装的是银环蛇,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头皮发麻地后退一步。
俞书杰还低声说了句:“里面有三条。”
白涧宗没忍住:“什么都怕,你以后怎么……”
“要你管。”燕折倔强地说:“你放心,我以后都不走草地了。爱护草坪人人有责。”
“……我没这个意思。”
“我有这个意思。”
“……”
还是不远处的警察打破了这边的沉默,他对燕驰明耳语了几句,随后燕驰明便拍拍手,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脸色难看地说:“感谢各位在今天这个难过的日子过来陪伴我们夫妇俩,但实在抱歉,晚上不能招待大家了。”
众人议论纷纷,不明所以。
警察代为解释道:“有人在这里投放了毒蛇,目前是抓到三条。但由于最前两天的监控缺失,所以不确定具体有被投放了几条,大家还是先回家比较安全。”
“……”燕折浑身发冷,只觉得身边哪哪都有蛇信子的“嘶嘶”声。
白涧宗说:“走了。”
燕折自然没有意见,如果可以,他再也不想见到燕家人了。
回去的路上很沉默,经过海勒公馆的时候白涧宗问:“晚上住哪?”
“你不是知道吗?”
白涧宗面色一滞,但没否认。车没有停,直接略过海勒公馆开往了市中心的南山。
燕折安静贴着窗户,看着纸醉金迷的夜色唰唰后退,慢慢被宁静的树林与晚风取代。
好几天没回山庄了,燕折下车的第一时间就去看了大白,管家吉伯正在投喂,听到脚步声笑呵呵道:“燕少爷回来了?”
“吉伯。”
燕折拘谨地点点头,没有靠太近。
“喵~”
大白发现了燕折,但舍弃不了碗里的零食,只能边吃边夹着嗓子“喵”,试图把人类勾引过来。
小奶猫三天一个模样,已然长大一圈。原本走路都不稳,现在倒是坐蹲地稳稳当当。
等吃完了,白志吉托着小猫腋下,慢慢靠近:“燕少爷可以摸摸它的脚垫。”
燕折犹豫了下,远远地伸手捏了捏,一碰即逝:“摸了。”
跟敷衍地交代任务似的。
白志吉笑了:“大白很想您呢。”
“才不想我呢,想吃的而已。”
燕折碾了碾指尖,小猫肉垫软软弹弹,手感很奇妙。
他又伸手捏了两下,大白“喵”了一声给他吓撤了:“不摸了!”
白志吉好笑地放下大白,黑不溜秋的小东西直接往燕折那冲,吓得燕折转身就跑,险些被门绊倒,好在刚到门口的白涧宗及时拉了一把。
“走路要看路。”
燕折这次没说“不要你管”,生疏地道了声谢谢,就看向抓住自己胳膊的那只手。
白涧宗动作一滞,缓缓松开。
燕折小声说:“我去睡觉了,你也早点睡,晚安。”
白涧宗没说话。
等身后的脚步远去,他才对上白志吉担忧的视线。
“您和燕少爷吵架了?”白志吉絮叨道,“燕少爷年纪小,有时候可能敏感点,您还需要多点耐心跟呵护。”
“没有吵架。”
“那是……”
“喵~”大白走到白涧宗脚边,黏黏糊糊地蹭着,时不时用豆黑的小眼睛瞄瞄白涧宗,像是在试探更近一步的可能。
就像之前的燕折。
“吉伯。”
“少爷有什么吩咐?”
白涧宗将大白捞起来放到腿上,轻顺着软乎乎的猫毛,阴郁道:“如果以后我出了什么事,希望您能跟着燕折照顾他。”
“这……”白志吉脸色微惊,“您这说的什么话?您能出什么事?”
白涧宗说:“经济上不会亏待您。”
白志吉简直要被自家少爷气乐:“我这个人没太大物欲,这些年少爷待我不薄,存折里也有不少钱,要说养老早就够了。”
“您想退休了?”
白志吉一哽,责怪道:“哪里是这个意思?您想让我去照顾燕少爷,我自然是愿意的,但我更愿意一起看顾你们俩个。”
白涧宗:“……”
“燕少爷是成年人了,生活上又不拘小节,哪里有需要我照顾的地方?他需要的是您啊。”
“但反过来说,燕少爷虽然成年了,但还不够成熟稳重,心思敏感着呢,离了您他的生活可能会一团糟。”
“……”白涧宗有些烦躁,将猫放下,调转轮椅就走:“跟您说也是白说。”
白志吉也不生气,将要追出去的大白捞起来,不忘补刀:“您现在可不是一个人了,做什么事都得顾着点燕少爷。您也知道他小时候哭了我就哄不好,得您来才行,如今也一样。”
轮椅移动得更快了,白涧宗的背影很快消失在电梯间。
白志吉叹息了声,将猫放了回去:“总这么想可怎么办哟。”
-
时间转瞬即逝,三天就这么过去了。
看起来风平浪静,实则波涛汹涌。
燕折虽然没太聪明,但也能猜到白涧宗其实已经在背后动作了。就如一直以来所说的,白涧宗从不需要证据。
这几天他做梦都是白涧宗当着他面把苏友倾给刀了,然后汗淋淋地半夜惊醒。
那天哪个刑警宋德还不知道从哪加上了他的微信,旁敲侧击地让他看着白涧宗,不要违法乱纪。
燕折都没有回。
他知道自己管不了白涧宗。
白涧宗能忍这么多天没对苏友倾动手,都是因为还没想清楚要怎么安置他这个麻烦精。
但那个警方没找到、说是失踪了的家庭医生房安大概率就在白涧宗手上。
白涧宗什么都没说,燕折也就什么都不问。
问了白涧宗也不会告诉他。
他安安静静地生活,该去俱乐部的时候去俱乐部,该吃饭吃饭,该练钢琴练钢琴,晚上还是回照常跑步……区别就是不会实时和白涧宗分享自己在做什么了。
而苏然自那天说会去自首后就一直没动静,不知道在想什么。
燕折没因此干犯蠢的事,他从没脱离过保镖的视线,也没给苏然发过信息,万一被苏友倾发现就惨了。
他知道自己没多聪明,现在是特殊时期,属于苏友倾和白涧宗暗暗交锋的时候,没有白涧宗的庇护,苏友倾如果发疯想弄死他就跟弄死蝼蚁一样简单。
早餐时,白涧宗主动道:“那天的蛇是管家投放的。”
燕折一顿,抬头:“曹叔?为什么?”
“他想杀燕驰明。”白涧宗说,“他先从高价买回了四条银环蛇,分明投放在了燕驰明常坐的两辆车里。但他不知道银环蛇毒归毒,却不怎么主动攻击人,等好几天了也没咬着燕驰明,反而从车里钻了出来爬进了花园,第四条还咬伤了一个园丁。”
说完,白涧宗等待着燕折问管家为什么要杀燕驰明。
然而燕折只是哦了声,继续低头吃饭。
白涧宗:“……”
上一次有这种一拳打在棉花里的感觉还是白茉刚失踪时却查无线索的时候。
白涧宗不由自主加重了语气:“燕折。”
燕折一颤,茫然抬头:“怎么了?”
“你……”白涧宗眉头皱得很紧,他努力缓和语气却仍然略带生硬地说:“晚上江北大剧院有场话剧表演,要看看吗?”
燕折没有高兴,也没有抗拒:“好。”
他又吃了两口就放下筷子,不动了。
看着燕折碗里还剩一半的粥,白涧宗眉头再次蹙起:“……吃饱了?”
燕折面色如常地点点头:“饱了。”
白涧宗:“不合胃口就让厨房重做。”
“没有,挺好的。”燕折说,“你去忙吧。”
他起身离开,回到了二楼。
白涧宗操控着轮椅跟到楼梯口,眼看着燕折的身影消失在走廊里,才垂眸看向手机亮起的屏幕界面。
搜索框显示着#抑郁症的表现#——
【情绪低落,思维迟缓,时常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对周围的感知力变弱,可能会出现爱哭、暴食或对食物兴致衰退、嗜睡或失眠、少言少行的情况,并伴随体重障碍及性功能障碍。前期症状未必统一,如有倾向,请及时就医。】
白涧宗深深地吸了口气,燕折符合绝大部分特征……这几天也没碰过那些情|趣玩具,甚至老老实实抄起了《心经》。
性|欲确实退了。
白涧宗不自觉地捏紧手机,脑子里仿佛有两个小人在打架。
黑色小人说:他肯定是骗你的,演你玩呢。
白色小人说:万一呢?
黑色小人说:他没那么脆弱的,叶岚君也说了他很坚强。
白色小人说:万一呢?
黑色小人说:你昨晚不是去他房间看了吗?睡得挺好的,没有失眠。
白色小人还是那句:万一呢?
白涧宗颈侧青筋狠狠跳了两下,他闭上眼睛,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老板。”
“什么事?”
俞书杰的声音响起:“宋德警官来了。”
“让他滚!”
“宋德警官说山庄路长,他就不进来了,只让我把话带给您。”俞书杰低声道,“燕颢的尸检结果出来了,确实是溺死的,身上有很多瘀伤,应该是艳照曝光后被燕驰明打的,除此之外没有明显的谋杀痕迹。”
“但是,法医发现他鞋帮里挂了根不属于他的指骨。”
白涧宗猛得睁开眼睛,眸色骤深。
俞书杰道:“宋警官说他会尝试匹配当年那个致您车祸的司机dna,以重启那件案子。”
宋德听起来好像是好心,实则是在警告白涧宗不要轻举妄动。一旦案件重启,配合着孤儿院院长黄建庆的证词,可能很快就会查到苏友倾身上。如果白涧宗这时候对苏友倾做什么,无异于让自己陷入众矢之的。
白涧宗毫不在意,问:“燕驰明找到了吗?”
燕颢死亡当天晚上,投放毒蛇的管家曹叔就去警局自首了。而燕驰明和甘静不知道因为什么在燕宅大吵了一架,甚至动了手,最后医生都去了,燕驰明则坐车离开,一直未归,直到现在。
“找到了。”俞书杰深吸口气,“他在隔壁市医院,刚做完肾移植手术。”
白涧宗讥讽一笑,毫不意外。
“肾脏是燕颢的?”
“是。”
“甘静同意了?”
俞书杰说:“燕颢死亡当晚,燕驰明与甘静大吵一架的起因就是这件事。最开始甘静是不同意的,但后面不知怎么的就签字了。”
白涧宗眯起眼睛:“肾移植要提前准备很久吧。”
俞书杰被问得头发发麻:“按照准备时间算,燕驰明至少在两三个月前就盯上了自己儿子的肾……警方只知道这夫妇俩捐了儿子的肾脏,但还不知道受捐献方是谁。”
白涧宗扬起一个冰冷的笑:“那还不帮宋警官一把,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
“是。”俞书杰道,“不过光靠这个还没法确定是燕驰明杀的燕颢。”
“定罪是警察该做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白涧宗眼底一片阴冷,毫无笑意,他话锋一转:“——目前有人发现苏友倾失踪吗?”
俞书杰呼吸一滞,下意识看了眼二楼,放低声音说:“暂时还没有。”
“很好……”白涧宗脑子里划过燕折的身影,他闭了闭眼,说:“备车,去公司。”
话音刚落,楼上就响起了房门开合声,一道脚步声从走廊深处传来,愈来愈近。
燕折走下楼,也没问白涧宗怎么还没离开,只是愣了下说:“我出去一下。”
白涧宗:“一起。”
“不用了。”燕折略带抗拒地小声道:“我和张三李四一起去就好了。”
“……”
目送着燕折远去,白涧宗脸色奇差,手上力道不自觉加重,手背的青筋一突一突地跳。的亏轮椅扶手质量好,否则迟早被捏变形。
俞书杰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白涧宗面色阴翳:“你感觉他瘦了没有?”
俞书杰琢磨了一秒,回答:“看起来好像是瘦了点,可能是最近发生太多事情让燕少爷心神不宁了,您要不让燕少爷去看看医生?”
白涧宗脸色更差了。
燕折要是肯听话他还在这问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阿折:套路的就是你,你就说入不入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