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嗯……哈……”

燕折撑着膝盖喘粗气,缓了会儿才起身,将腿架在一旁的栏杆上进行拉伸。

连续跑步将近半个月,他已经不像最开始那样跑个十分钟就气喘吁吁了,身体素质确实有变化。

不过每天一到运动时间,他还是会习惯性拖延,直到在家的白涧宗发现他还没出门、或者在公司的白涧宗通过监控发现他还没出门,直接一个电话播过来又秒挂断,以作“威胁”的催促。

今天不一样,燕折难得主动围绕山庄大道跑了一圈,刚好四十分钟。

再过一会儿,他就要和心理医生见面了。

跑完步心率会飙增,这样就算等会儿聊天的时候医生发现他有撒谎的“显症”,也能解释成刚跑完步。

他可真聪明。

燕折一边往回走一边给白涧宗拨视频,这个点应该已经下班了,但谁让他亲爱的未婚夫是劳模呢,经常比员工还晚退。

那边过了几秒才接通,看背景竟然不是办公室,周围声音有些嘈杂。

“什么事?”

屏幕里出现了白涧宗冷漠的面孔,不知道是是因为视频还是夜色的问题,显得更消瘦了。

来这个世界第一次和人视频、对象还是白涧宗,燕折感到十二分的新奇。

“你……”白涧宗蹙了下眉头,“怎么穿的这套衣服?”

这语气仿佛在说,你怎么穿着品如的衣服。

燕折低头看了看,又朝屏幕一笑,无辜道:“在您衣柜里找的,就这一套我穿着刚刚好,不会走在马路上裤子突然掉下来。”

白涧宗冷笑:“你不是前凸后翘?”

他特地在最后几个字上加重了语气,显得格外嘲弄。

燕折红着脸,小声说:“前面一直凸着是不是有点变态?那可能得时时刻刻想着您才行——”

白涧宗咬牙:“孟!”

还没说完,又因余光瞥见有人靠近,忍了回去。

燕折忍着笑,正儿八经地问:“您下班了吗?”

白涧宗:“嗯。”

“我今天有乖乖跑步。”天已经黑了,燕折站在路灯下,整个人都是暖色的,笑容也是,“好累的。”

白涧宗面无表情:“半个月乖这一次也好意思邀功。”

燕折嘿嘿一笑,汗津津的脸蛋反着光,他眨了下眼问:“您今天什么时候回来?”

白涧宗:“办完事。”

燕折哦了声……既然说的是办事,说明应该不是工作上的事情。

他神秘道:“早点回来哦,我给您准备了一个小惊喜。”

白涧宗依旧不近人情:“别把时间浪费在不必要的事上。”

燕折充耳不闻,补充道:“不许问张三李四是什么。”

“……”白涧宗冷声道,“还不回去洗澡换衣服,打算这样见医生?”

“那多没礼貌啊。”燕折狡黠一笑,“当然要郑重打扮,穿得得体。”

“叶医生是不婚主义,也不喜欢小的,别招蜂引蝶。”

白涧宗说完秒挂。

燕折一懵,什么小的?他一时没分清白涧宗是在开车还是在说他年纪。

还有……白涧宗怎么知道叶医生喜欢什么类型的人?

他莫名有种危机感,却故意发去一条语音:“您不要有危机感,我的性取向是您呀。”

白涧宗没回他。

但从屏幕上方一闪而过的“对方正在输入中”来看,白涧宗应该是听了语音的。

这反派真扭捏啊……

看在他过去经历挺惨的份上,宠着吧。

燕折快步回到主楼,顺着楼梯跑回卧室,冲了个热水澡。

他一边擦着头发,犹豫再三还是换了套日常的居家服,努力让自己自然些,显得没那么紧张。

吹干头发,燕折走下楼,端坐在沙发上,惴惴不安地等着,一会儿捞过抱枕、一会儿朝门口眺望。

最后被自己整得焦虑了,赶紧掏出手机刷小视频静心。

小视频果然很能消磨时间。

门口很快响起车子马达声,燕折连忙放下手机,端正坐姿,有种见教导主任的紧迫感——

虽然他没有见教导主任的经历,但能想象出来。

车子停下约莫半分钟又开走了,门口很快响起高跟鞋的声音,燕折连忙站起来,拘谨地看向来人:“您好。”

“你好。”女人靠近,笑道,“我是叶岚君。”

她和燕折脑补的样子完全不同。

燕折以为她会是利落、成熟、充满洞察力的风格……

但实际上,虽然叶岚君一身女士西装,也化了妆,但五官柔和,声音也听着很舒服。

就像春天的风一样,感受不到侵略性。

这让燕折放松了少许:“我叫燕折,是……”

“燕家的小少爷,白总的未婚夫,是吧?”

叶岚君放下包,轻笑:“你和白总订婚的消息已经传遍全网了,我自然知道。”

燕折莫名窘迫:“我、我们在这聊?”

“都可以。”叶岚君语气温和,“选一个你觉得舒服的环境?别紧张,我们今天就随便聊聊。”

燕折脱口而出:“不催眠啊。”

叶岚君没忍住笑了:“不是所有人都适合催眠,也不是一上来就能催眠的。”

燕折干脆坦**承认了:“我不懂这些,太专业了。”

他干脆带着叶岚君换了个地方——

三楼的大露台。

两人一前一后上楼,叶岚君突然道:“是不是只有和白总相处、对话的时候比较自在?”

燕折撇撇嘴:“才没有……”

就那阴晴不定的性格,谁能自在啊。

叶岚君轻笑了声,不置可否。

燕折推开露台门:“他有和您说我的情况吗?”

“嗯,说你丢失了二十二岁以前所有的记忆,还有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叶岚君隐瞒了白涧宗对燕折人格分裂的猜测。

“他瞎说!”

燕折差点崩溃,羞耻到无以复加:“我才没有什么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他就是想太多!”

叶岚君看他这状态就不像是被“虐待”过的样子,也大致明白了怎么一回事,不由笑起来:“大概是关心则乱。”

燕折在心里哼了声。

露台上有沙发、茶几,还有燕折最喜欢的藤椅秋千,晚上坐在这里吹风总是很舒服。

但白涧宗时常不给他上来,因为蚊子过敏的缘故,夏天不论防蚊措施有多好,永远都是空调房里最安全。

燕折和叶岚君面对面坐下,后者问:“泳池竟然还没放水吗?”

燕折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他第一次上来就注意到了这个露天泳池,外墙都是加厚的透明玻璃,在夜色中畅游其中应该很痛快。

他对里面没水也并不意外,毕竟白涧宗的腿怎么看也不像是能游泳的样子,一直放水也很浪费。

但叶岚君的问题有些奇怪。

“以前有水吗?”

燕折记得没错的话,这个山庄是之前一个富豪买下来做避暑山庄的,结果意外破产了。

榕城有钱人对这块山地都不是很感兴趣,加上之前建设到一半,不论是改造还是继续建设都要投入不少钱,便一直没人接手,荒置多年。

直到白涧宗遭遇车祸一年后,将这里改造成了私人山庄——

漂亮安静、像没有坟墓的墓园一样。

“不记得了吗?”叶岚君笑着说,“白总曾告诉我,是因为你喜欢游泳,所以临时改造的泳池。”

燕折愣住了。

不是因为白涧宗为原身建泳池,而是叶岚君那句“白总曾告诉我”。

曾……

燕折试探地问:“您和……”

他卡住了,一时不知道怎么对外人称呼白涧宗。

我老公?没到那种地步,也很奇怪。

我未婚夫?又有些生疏……

称白先生就更奇怪了,也只有萧玖那个憨憨会信是情趣。

至于叫“涧宗”……

目前燕折只见过长辈这么叫过,再者白涧宗也不喜欢这个名字,“阿白”的话……太亲昵了,又是外人不知道的昵称,更不合适。

苦恼。

还好叶岚君猜到他想问什么,开口道:“我和白总也是医患关系,他是我的病人之一,现在依然是。”

燕折五指一紧……

也是,白涧宗明显心理状态不正常,但他那个性格肯老实看医生也真是出乎意料。

“很奇怪吧?他会看医生。”叶岚君语气平和,仿佛所说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因为再不看医生,他真的会死。”

燕折:“……”

叶岚君道:“他这几年的个人名声越来越差,传闻满天飞,有些是空穴来风,有些毫无依据,但这都不是他状态最差的时候。”

燕折顿有所感,许久没吭声:“……最差的时候是‘我’性格大变的那年吗?”

叶岚君点点头,嗯了声:“大概是你们关系淡了的半年到一年之间,他严重到整宿整宿无法入睡,一直觉得腿痛,消瘦得不成人形,脸色惨白发青,有很严重的自残倾向……”

晚风吹动了燕折的头发,他怔然道:“自残?”

露台门口,管家敲敲门,给他们端来水果与果汁:“有其他需要都可以致电我。”

叶岚君微笑道:“好的,谢谢您。”

“是的,自残。”管家走后,她才继续,“不过也不完全是因为你性格突变的缘故,算是那些年发生的变故积压在一起,他心里的气球终于膨胀到扛不住气压了。”

于是“砰”得一声,爆了。

燕折呐呐道:“他有过实际行动吗?”

“你是指自残?当然。”

一句当然,让燕折的心跳升到了嗓子眼。

“有一次,他失手划破了腿上的大动脉。”

“大动脉!?”

燕折有些失声,就算他不懂医学,也知道划破大动脉有多严重。而且大动脉应该很深吧?

这是能“划破”的吗!?

“那次差点死掉,还好管家及时发现才抢救过来。”叶岚君缓缓道来,“醒来后,他便找到了我。”

“但他求医并不是想自救,只是觉得自己暂时不能死而已,因为他还想找到失踪的母亲。”

“……”

燕折莫名有些反胃、作呕的感觉,叶岚君这句话像是突然触碰到他某根敏感的神经,脑子里晃过了一些奇怪的画面。

画面苍白且晃动,让人头晕。

只见白涧宗靠躺在**,脸色惨淡且平静,面容消瘦,眼下是挡不住的青黑,看起来就像一个睡着的病人。

他的腹腔不再起伏,脖颈的脉搏也已然停止跳动,床头柜上还放着一支针管。

画面不停晃动,燕折作为第一视角,惊慌失措地看着这一幕,他想大声呼叫,却发不出声音,他想去触碰白涧宗,却在刚碰上的那一刻——

所有画面烟消云散。

“燕折?没事吧?”

燕折呆呆地看着叶岚君,他尚处于夜色之下的露台上,胸口剧烈起伏着。

他忽而明白,为什么之前他和白涧宗坦白自己穿书,白涧宗能那么确信地问他:“我什么时候死的?”

也许不是因为白涧宗得了绝症,而是因为他清楚自己不想活,一定会在将来选一个日子死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迟到五十二个红包,还有一章。

这两天状态有点差,睡眠质量快把我逼疯了,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