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一别,已有十年了。 ”尚合感叹到。

我笑了笑,说道:“都已过去,还提它做什么?”

“对了,你安全吗?外面,警察可都在通缉你。 ”我问。

他笑了笑,“安全。 ”他说。

不知道为什么,我们的谈话间充满了忧伤的调子。 我浑身发冷,虽然裹着厚厚的外套,但那种寒意深入骨髓。

“在过两日,我就要离开上海了。 ”他说。

我点了点头,我们这样的人四海为家,一生如同秋日的黄叶,随风飞逝。

“那女子是你的同事?”我问。

他点了点头,说道:“是呀,最近这些天多亏了她。 我不能出去,只有她帮忙负责联络。 包括,写了一封信给你。 ”

我们两人又陷入了短时间的沉默,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过了一会,尚合咳嗽了两声,说道:“这几年你在做什么?为什么会在上海?”

我不知道要从何说起,只有笑了笑。 不能告诉他我的真实身份,而现如今的身份也不怎么光彩。

“你……嫁人了?”他问。

我扭过了头去,更加不知道要如何的回答他。

“其实,我一直在等你。 ”他低着头声音十分的微弱。

我知道他一直在等我,我又何尝不是独身一人。 在黑夜里想起苏文起与他。 只是,我早已断了爱的念头。

他一直在等我。 一个声音在我心里轻声地说道。 心脏,如同被无数根钢针刺穿一样的疼痛。 不可否认,我还念着他。

“都过去了,何必在说这些呢?”我说。

尚合垂着头,过了一会才说道:“我在武汉的时,曾见到过你一次。 那是再一次联欢会上。 你穿了一件暗红色的旗袍站在康丽丽的身边,可惜。 你没有看到我。 ”

我早已经忘记何时有这样一次联欢会,如今他说出来,只让我感到更加的忧伤。 康丽丽曾告诉我,他将我当作了他的未婚妻。 他一直在等我,等来地,确实我已嫁为人妇的结局。

我死死地咬着嘴唇,努力的憋着心中的那些秘密。 我不能告诉他。 我与萧烈不过是在执行任务。 我不能说。

“新四军的番号被取消,蒋介石不打算放过共产党,你准备去哪里呢?要去你心目中的延安吗?”我故意岔开话题问道。

他摇了摇头,依然低着头不肯看我。

“我要回武汉。 ”他说。

我点了点头,说道:“你找我来,还有别的事情吧?”

他抬起头看着我,一言不发。

看着他的神色,我苦笑了几声。 尚合、萧烈。 他们两个为什么如此地相近。 只要来找我,一定是有求于我。 这难道就是爱吗?这种被利用的爱,我宁可不要。

尚合沉吟了一会,问道:“你知道最近戴笠疯狂的抓了许多我们的人。 据说,被捕的同志都被关在一个叫白公馆的地方。 ”

我想了想,回答道:“这件事情我并不清楚。 而且,我现在和重庆那边没有任何的联系。 白公馆过去是白驹在沙坪坝郊区的别墅,听说被戴笠买来做监狱,但是我没有去过,所以,帮不了你什么。 ”

尚合点了点头,他想了想,似乎准备问我一些什么,但还是忍了回去。

我抬手看了看表,时候已经不早了。 万一有马啸天地人跟踪我。 在不离开这里。 就有些危险了。

我站起了身,对尚合点了点头说道:“你多多保重吧。 我要走了。 ”

突然,他拉住了我的手。 我吃惊的扭过头去,只见他一言不发的垂着头,过了两分钟,才放开了我。

“你也要保重。 ”他说。 我点了点头。

突然,他说道:“其实,这些年来,我一直对那件事感到愧疚。 当年,我太年轻了,做事有些不择手段,害了你也害了苏先生……”

“不必抱歉,人都是命。 自做孽不可活,这些年,我一直在为当年的错而赎罪。 都过去了,希望你不要在提起。 ”我说。

我背对着他,心脏不断的颤抖,他看不到我苍白地脸,正如我看不到他难过的眼神。

这时,刚刚走进卧室的女子突然开门出来了。

“小姐,恕我多言。 其实,尚主任找您,还有别的事情。 ”她说。

我傲慢的看着她,对于一个联络员来说,她是不及格的。 被人跟踪了那么长时间都没有发现,若换作是真正的敌人,她只怕已经死了几次。

她看着我,说道:“抱歉,我不小心听到了你们的对话。 其实,我们的处境非常危险。 我还比较容易逃拖,尚主任如果没有您的帮助,只怕逃不出上海。 ”

我冷笑着回过身去,她地话在一瞬间打碎我对尚合全部地回忆,那种爱的回忆已经荡然无存。 他再次找到我,和当年一样,只想利用我。

“抱歉,我没那个本事。 ”我说。 一面说,一面我冷笑着向门口走去。

突然,那女子嚷道:“停下,不然,我开枪了。 ”

回过头去,果然一只枪口对准了我。 这一生,我不知道被多少只枪对准过,也不知道自己用枪对准过多少人,但没有任何一次比这一次更加地滑稽。

我哈哈大笑了起来,那女子的手已经在发抖,就像我第一次杀人那样,由于心里紧张而发出的颤抖。

尚合站起了身。 骂道:“不许胡闹,不然,我给你记处分!”

我冷笑着说道:“尚先生,你地属下可真的不太友好。 小姑娘,我告诉你。 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杀过了不少人。 你看你,连拿枪都是颤抖的。 快回家生孩子去吧。 ”

那女子的连由白变红,我的话激怒了她。

我又看着尚合说道:“尚合。 你欠我的太多。 你每一次来找我,都是要利用我。 这次,你错了主意。 十年前地教训,已经让我尝够了苦果。 这一次,我不会让自己再次的陷进去!”

“晚秋,你错了。 我并未想过利用你。 原本,我是希望你能帮我。 但今日一见。 我知道,你已经不是十年前地晚秋,所以,我一直未开口对你说这件事。 ”他说。

我点了点头,说道:“你知道就好。 我不会一次又一次的舍命救你。 上次,我能将刀子塞到你的手中,已经算是还了你当年帮我的情意。 我们两个的情分就此了断。 ”

尚合叹了一口气,说道:“晚秋。 我希望你能了解,我并不要你帮我。 这些年,我一直在等你。 只希望我们能像当年那样。 你还记得吗?那时,你说,你想要过安逸的日子。 这场战争很快就能结束,我能给你安逸的日子。 这么多年以来。 我一直在努力。 ”

“我一直在寻找你。 ”他顿了顿补充地说道。

我咬着牙,不让自己的情感外lou。 我知道他说的是真的,可是,我必须要逼着自己离开他。 尚合,是一剂鸦片,心一软就会上瘾。

他走到林小姐的旁边,推开了她手中的枪。

“晚秋,我希望有一天能再见到你。 ”他说。

我点了点头,狠心的扭开了门,离开了尚合的落脚点。

李士群突击审讯犯人。 萧烈一个晚上没有回家。 我关掉所有地灯。 一个人在桌前不断的划着火柴。

尚合今日的话,一遍又一遍的冲入我的心里。 我一遍又一遍的复习着过去。

那是许多许多年前地时候了。 尚合第一次到我弟弟的摊位上定了一块手帕。 从此,我对那个在为难中帮了我的男人十分的感激。

我那小小的心里已将他当成了我的兄长和情人,我相信,他会在我为难的时候出现帮助我。

后来,我嫁了苏文起。 又是他帮我报了仇,梅家的仇。

我爱上了他,一种莫名其妙的爱干扰着我的视线。 或许,是对幼年时承诺地兑现。 或许,是被他地思想所感染。

但这种爱是不成熟、不理智的。 害了苏文起与我。

我点燃了一根火柴,直勾勾地看着它,直到他自然的熄灭。

一切都过去了。 我对自己说。 是的,一切都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 那些往事就让它永远的尘封在孤独的记忆中,永远都不要在提及。

最后一根火柴点燃时,天亮了。

我伸了伸胳膊,下定了决心。 这一生,我,都在为别人付出着。 从小时为父亲辍学算起,到后来跟着萧烈来南京。

我这一辈子,唯一任性做的事,就是离开了苏文起。 也正是因为任性,才毁了我自己。

忍着心里的疼,我相信共产党会想办法救他出去。 我已经救过了他两次,也算是还清了他的一切。 从此,我不想与他扯上任何的牵连。

想到这里,我轻松了许多。

早上八点,电话铃声想起。 我心里一动。 这个时间绝不是李士群的人打来,生活在这个圈子里的人们习惯了夜猫子的生活。 这个时间,绝对不会有人起床。 那会是谁呢?

我从**起来,走到电话旁边颤抖着拿起了听筒。

“喂?这里是张府,请问您找哪一位?”我问。

很长时间,那边都没有声音。 我没有放下电话,因为,我已经猜到了那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