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张勒抑推门进来,冷笑着说道:“怎么,这又哭哭啼啼的诉说柔情呢?”我回头看着他,不满意的问道:“你为什么把他绑起来!”张勒抑皱着眉头,说道:“我还真是好心办坏事!我若不将他绑起来,只怕,你现在见到的就是他的尸体!”
我知道张勒抑指的是苏文起要用自杀换来我的自由。想到这里,我又掉了眼泪。苏文起对我的情感,我到底用什么来换?只觉得这一生一世欠下他的,都无法弥补。
这时,张勒抑说道:“走吧,若到了天亮,神仙老子也帮不了你。”我点了点头,说道:“你帮他松绑,我还有几句话要对他说。”张勒抑不耐烦的说道:“你知道现在几点了?若明天上上午赶不到苏州,连我都会折进去!”“只要几分钟。”我冷冷的说道。
张勒抑皱了皱眉头,只好走到苏文起的身边,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一把刀子,割断了绳子,解开了被绑着的苏文起。“快点!我去备车。”张勒抑说道。我点了点头,扶着苏文起站了起来。在张勒抑关门的那一刻,我抱住了苏文起,一想到今日以后,见面甚难,我不禁的又掉了眼泪。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变得软弱了许多。
我抱着苏文起,眼泪不住的流着。我轻声说道:“先生,梅子只求你好好的活着。你若自杀,梅子立刻陪着你去。”苏文起懊恼的说了一句:“你是不是疯了!你救我做什么!我还能活几年?你……哎。”苏文起说不出话。
放开了苏文起,我拉着他的手,说了最后一句:“先生,我对不起你。通共的人是我,不是你,是我的举动连累了你。先生,今日一别,只怕今生今世……只怕今生今世见面甚难,今日起,晚秋不能在先生左右,只希望先生能保重身体。若先生走了,晚秋也不肯独活与世上……”没说完,我又哭了。
苏文起拍了拍我的背,反而笑了,他笑着说道:“好,好,梅子,人得一知己足以。更何况,你肯为我出生入死。我苏文起算是赚到了。好,好!我苏文起这辈子,没想到临死的时候还能有人想到要救我,说明,我还没有罪孽深重。好!”苏文起连说了几个好,他有咳嗽了,嘴角流出了血。我抽出手帕将他嘴角的血擦掉,接着,将手帕塞到他的手中。
我这一生中,用过无数条手帕,或许,只有这条是最有意义的。我对苏文起说:“先生,留着,做个念想吧……”苏文起看着我,悲切的点了点头。
直到苏文起死的那一天,他还揣着这条帕子。那时,尽管他已经是一个十分诚恳的老和尚,却依然贴身存着这条帕子。这条手帕,是他和凡尘间唯一的连接,那是对一个像亲人一样的女人的最后的眷恋。他死的时候,将手帕紧紧的攥在手中。等待死亡来临的那一刻,他的心里还挂念着她。回想着他和她的过去,那些快乐和忧伤的往事,像每一个平静的往日里他时时刻刻都在回味的那样,又一次的冲入他的脑海。他在心里默默的念着那个女人的名字,以及思念着那个女人的一切。当黑暗再次来临的时候,他知道,自己已经无法用思想护卫着那个女人,更无法在天堂和地狱的徘徊间独自思念着那个女人。他知道,这一切都结束了,他无法再次回想起她的一切,此刻的他,只感到了无限的哀伤,他只求多活一秒,为的,是再次回忆起那女人的一切。于是,他用他生命中最后的一点力气呼唤出那个女人的名字。随后,他看到黑暗的尽头,有一张笑脸。那是他第一次看到那女人的样子,一张羞涩和美丽的脸。
我扶着苏文起坐到了张勒抑的车里。没有司机,张勒抑独自开着车。知道的人越少就越安全,这是我很早就明白的道理。一路上,我一直拉着苏文起的手,就像我第一次坐在他身边的时候,他用温暖的手压在了我的手上那样。而如今,这双手已经不再温暖,甚至有种冰冷的感觉。我看着他的侧脸。由于这些天的折磨,使他十分的虚弱。一路上,他一直闭着眼睛,或许,是不愿意在看我。害怕一睁开眼睛,就泄lou对我最后的留恋。
眼前的这个人,在多年前救了我。现如今,我用自己换来了他的活命。我知道,未来,我们都要痛苦的活着,都要忍受天各一方的折磨人的思念的痛苦。而这短暂的路程,竟成了我这一生走过的最艰难的路。他陪着我,我却安心。我只愿这条路,永远没有尽头,那样,我就可以永远的守在他的身边。
突然,苏文起动了动。“怎么了?先生。”我轻声的问道。他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刚才,我突然看到了北平的院子。看到你站在院子里,笑着和我说‘先生,可算是回家了。’”
我点了点头,只感到了无限的伤悲。是一种无法发泄的伤悲,压在心里,只让人时时刻刻的无助。苏文起接着闭着眼说道:“我只希望有生之年,在回一次北平。回咱们家住上几天,领着你,好好的逛一逛北平城。这些,就足以。”
我扭过头,看着慢窗外的夜色,眼泪不住的掉落下来。回北平,多简单而困难的愿望。我没想到,苏文起在这一刻,竟然想到了回家。或许,只有那里,才能带给他这一生最安全的感觉吧。只是,我和他都明白,这样的愿望,一生不会完成。他和我,一生都不可能再回到那个院子,一生都不能继续在一起。我们要在彼此的思念中,折磨着自己,直到一方的辞世,才能了结这场令人悲痛和难分难舍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