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1节 新的东北王(5)
“少帅!”在门外一直站岗的谭海突然推开门,“二夫人来了。”
“二夫人?”张学良颇感惊讶,他知道张作霖的二夫人是卢夫人,闺名叫卢寿萱。这位卢夫人出身书香门第,性格文雅温婉、知书达理,且待人和蔼、平易近人,与张学良的生母、张作霖的原配赵夫人亲如姐妹。张作霖之前在皇姑屯被炸成重伤并被送到大帅府后,那番“我快不行了,叫小六子以国家为重,好好干吧”的遗言就是让卢夫人转达给张学良的。张学良听说卢夫人半夜来找自己,不由一头雾水,心想“难道家里出什么大事了?所以卢夫人匆匆忙忙地连夜来找自己”。他道:“是卢夫人吗?快请她进来。”
但事情被张学良想得还要严重。谭海摇了摇头,然后露出一个暧昧的表情:“不是老帅的二夫人,而是少帅您的二夫人。”他补充道,“是谷夫人。”
张学良顿时心头一沉、叫苦不迭。他跑这里来累死累活地办公,就是为了避开家里那个原配夫人,但是没想到,这个二夫人谷瑞玉居然摸到这里来的。张学良顿时在心里把那个“前任张学良”更是恨得不行:“张学良啊张学良,你都是有老婆的人了,却还在外面拈花惹草?弄了一堆情债,叫我怎么收拾?你怎么跟《天龙八部》里那段正淳一个德行?”但张学良也知道自己的这个二夫人既然会半夜跑过来找自己,说明她事先是早有准备的,自己眼下也是无处可躲,因此他只得硬着头皮道:“让她进来吧。”
只听得门外走廊上由远至近地传来清脆的高跟皮鞋踏地响声,每一下都敲在张学良忐忑不安的心上。脚步声最后在门口停住,谭海点头哈腰地打开门:“二夫人,您和少帅慢慢聊。”
张学良心惊肉跳地看着走进房间来的整个人,他先是脑袋发懵,然后才回过神来,心头竟然有些羡慕嫉妒恨:“张学良这个家伙,可真是艳福不浅哪!”只见眼前的这个女子大约有二十三四岁(谷瑞玉出生于1904年2月,是中俄混血),正是一个女人最风华正茂、青春焕发的黄金年龄,一身优美而合体的西式服饰掩不住她那高挑惹火的修长身材,鹅蛋脸庞无暇雪白如玉,明眸皓齿,黑白分明的眼睛犹如星月般璀璨明亮,再加上高挺的鼻梁和樱桃薄唇,以及略带栗黄色的披肩秀发,完美地组合成了这么一个走在后世随便哪条大街上回头率都是百分之九十五以上并且堪称是女神级别的俏丽佳人,甚至长得居然有七八分神似后世的那个台湾偶像剧女王陈乔恩,不由得看得张学良心跳急剧加速,他的中枢神经反应速度顿时也因为这个民国版的“东方姑娘”而降低了好几十个百分点。
面对这么一个大美女,表面上是威风凛凛的“东北王”但骨子里还是后世那个四无屌丝的张学良不由得有些面红耳热、手忙脚乱:“啊!你怎么来了?快请坐!”他简直是手足无措。
谷瑞玉款款地坐在房间里的沙发上,然后用一种含情脉脉且含着一丝微妙期待的眼神看着张学良,看得张学良满脸通红、心头发虚,这种感觉就像一个从小到大都吃糟糠野菜的穷孩子突然间当了皇帝,然后每天吃各种大补药一样,有种消福不起的味道。虽然谷瑞玉早就被那个“前任张学良”给完全俘获了芳心,但此时让“这个张学良”来继承,他自然感觉“幸福来得太突然”。谷瑞玉柔声道:“汉卿,我其实来沈阳已经大半个月了,可一直都见不到你。现在我好不容易见到了你,就是为了谈谈我们的那个事。”
张学良底气不足地嗫嚅道:“什...什么事?”
谷瑞玉道:“就是那个‘约法三章’呀!当初大帅在世的时候,虽然同意了我能跟着你,但对我‘约法三章’。现在大帅不在了,那个‘约法三章’也该取消了吧?还有,我什么时候才能正式都进你张家的门呢?”
张学良听得一头雾水,只得小心翼翼地套谷瑞玉的话:“那个‘约法三章’嘛…既然是我父亲生前给你定下的,那现在确实可以考虑取消了。你要取消哪一条?说来给我听听吧。”
谷瑞玉顿时喜笑颜开:“当然是前两条了!大帅不许我再登台唱戏,又不许我抛头露面,我独居在天津,可真是闷坏了!至于第三条,不许我参政,我一个女人家,对那些军政大事本来就不感兴趣,即便大帅不定下这一条,我也不会插手你的军政公务的。”(谷瑞玉以前是小学英语教师,后来成为一名比较当红的花旦演员)
张学良点点头:“你爱唱戏就继续唱戏吧!想抛头露面就抛头露面吧!这是你的自由嘛。”
谷瑞玉顿时反而惊讶住了,大概她没想到张学良居然这么好说话。实际上,张作霖对谷瑞玉从来没有好感,一来是厌恶谷瑞玉的“戏子”身份,二是觉得张学良已经有正牌老婆了,不该再在外面沾花惹草。当初张作霖勉强允许谷瑞玉嫁入张家,但对她提出了这“约法三章”作为约束条件,张学良向来很听从张作霖的话,因此也是赞成这“约法三章”的。谷瑞玉之前住在天津英租界的一栋洋房里,天天如履薄冰,既不敢继续她热爱的戏剧表演,也不敢出门逛街,生怕激怒了张作霖,深居简出、苦闷无比。在知道张作霖去世的消息后,谷瑞玉倒不怎么悲伤,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因此她当天就跑到沈阳来,准备找张学良解除那“约法三章”的前两条。其实,谷瑞玉心里很忐忑不安,担心自己这个时候提要求会触怒张学良。但她确实没想到张学良居然这么痛快地就答应了。这使得谷瑞玉甚至以为张学良这么痛快的回复实际上是要和自己解除婚姻关系,或是因为恼怒至极而故意说的反话,让她顿时甚至有些不寒而栗:“汉卿,你这是说真的?你…你没有别的意思?”
张学良郁闷道:“当然是真的。你既然喜欢演戏,那继续演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想出门到处走或是跟在我身边,也是理所当然的。现在又不是封建社会,女子抛头露面又怎么了?我父亲给你订的这三条规矩,第三条还算合理,前两条我也觉得不合理,取消就取消吧。”
谷瑞玉虽然觉得张学良如此通情达理实在是不可思议,但听他这么说,顿时高兴得心花怒放,甚至是喜极而涕,一双美目里都有泪花在闪烁了。张学良则看得郁闷不已,暗想:“有这么值得高兴么?”谷瑞玉突然抽泣道:“汉卿,你不嫌我是戏子出身了?你不认为戏子是很低贱的职业了?”
张学良哑然失笑地道:“戏子怎么了?又不偷不抢的,是很正当的职业嘛!三百六十行,只有职业不同,并没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他心里暗暗想到,戏子哪里低贱了?君不见在后世,那些明星演员一个比一个拽,一个比一个大腕,一个明星的收入比十个中科院的科学家还要丰厚,随便来一句“我爱你们”,立刻便让成千上万的粉丝为之疯狂。什么超级女声、中国好声音、快男好男儿之类的选秀节目,简直就是如火如荼,不知道多少人削尖了脑袋争着抢着去当戏子呢!在后世,谁要说“演员”是低贱的职业,简直就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谷瑞玉竟然激动得花容落泪:“汉卿,你对我真好…”
张学良豪气干云道:“废话!我不对你好,谁对你好?”他心里得意不已。张学良其实不知道,历史上“原先那个张学良”面对谷瑞玉的这个请求时,不但没有答应,还声色俱厉地呵斥了谷瑞玉,认为她在张作霖尸骨未寒的时候就如此迫不及待地要求废除张作霖生前定下的规矩,是严重的亵渎张作霖的行为,并且那个张学良对张作霖有着很重的封建式的服从,同时也认为戏子始终是上不了台面的低贱职位,更不愿意让自己的妻子抛头露面、违背妇道;但这个张学良则无所谓,一来他本来就不是张作霖的亲儿子,对张作霖自然不会死板地服从,二来他的思想是后世的,不认为演员是低贱的职业,也不认为让自己老婆出门抛头露面有什么大不了的。正因为这样,谷瑞玉眼下这个张学良才如此“好说话”,让她简直是受宠若惊。
大概是受到了张学良如此好说话的鼓励,谷瑞玉又问道:“汉卿,我们早就是合法夫妻,可我一直都进不了张家的大门,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给我一个正式的名分呢?”
张学良看谷瑞玉这副眼泪汪汪、梨花带雨的样子,自然不想拒绝,毕竟有这么一个大美女主动要到自己家里去,在后世简直是求之不得的好事,但张学良也知道自己那个家现在还不是自己能做主的,原配夫人于凤至就让自己犹如看到猫的老鼠般惶惶不可终日了,要是自己再贸然把谷瑞玉带回张府,肯定会爆发家庭内战,还会激怒于凤至,让自己恐怕会更加难以遮掩住自己是西贝货的真相了。因此张学良只得好声好气地道:“我现在还不能带你回家,毕竟我那原配夫人一直都不同意,我父亲也还没有入土为安,而我现在公务繁忙、困难重重,很多事情都要解决,等这些麻烦都结束了,我再带你回去吧。你要给我一点时间缓冲缓冲。”
谷瑞玉轻轻咬着嘴唇,用微嗔佯怒的眼神看着张学良:“怎么就不能带我回去了?当初我们在吉林约定三生的时候,你不是说迟早要给我一个名分吗?我已经等了五年了!大帅在世的时候,我理解你的处境,知道你心里疼我爱我,但没法改变现状,所以我也无怨无悔地遵守那约法三章了,从来不敢进你的家门,也不敢在外面重操旧业,只有在你带军打仗的时才能跟在你身边。可你现在都是东北的一把手了,在大帅府里,你也是一家之主,一言九鼎,你为什么就不能带我过门呢?你忍心我一直没名没分地在外面一个人漂泊吗?”她微微地撅着嘴巴,一脸可怜兮兮的表情。
张学良知道谷瑞玉是在对自己使撒娇的手段,心里顿时大喊吃不消、受不了。扪心而问,有个大美女在自己面前扭捏撒娇要到自己家去,放在后世是谁也无法拒绝的,否则会得到“活该单身一辈子”或是“注定孤独一生”的恶名。但张学良知道,自己现在确实不能把这个谷瑞玉带回家,便只得板起脸,一本正经地道:“我又不是不答应你,只是需要一点时间罢了。你也别再这么任性妄为了。”
谷瑞玉佯嗔道:“我哪里任性妄为了?我不是一直很听你的话么?”
张学良叹口气,一脸悲天悯人的表情(活脱脱就像《大话西游》里至尊宝被紫霞逼迫时急中生智说出那段经典爱情宣言时的样子):“唉!我现在是东北的最高军政长官,位高权重,自然不同于普通老百姓。我的婚姻、自由、家庭幸福、个人喜好等方面,很多时候都要或多或少地给国家大事牺牲让步,这就是生在帝王将相之家的一种悲哀吧!就像古代那些皇帝的女儿,明明贵为金枝玉叶的公主,却为了国家而不得不远嫁他方,嫁给自己根本不了解或者根本不喜欢的人,连普通人家的那种爱情幸福都得不到。现在,我的一举一动都受到多方势力的监视和关注,所以不能随便带着你。其实我一直都是很在乎你,但是却不能和你在一起,我的内心里也是很痛苦的(张学良自个都觉得这话相当厚颜无耻且老套狗血)。”说到这里时,张学良想起什么,急忙走到办公桌前,从抽屉里取出一份日文报纸,这是张作相前段时间给他的,要求他“好好地管束管束那个任性的二夫人”,此时正好派上用场。张学良郑重其事地把这份报纸递给谷瑞玉,“你看看这个。这次我父亲突然去世,东北乱成一锅粥,南方的国民政府、日本人、东北内部的一些野心分子,都在伺机而动。为了稳住大局,寿夫人和张辅帅他们不得不暂时压制我父亲已经过世的消息,同时让我立刻从北京赶回来。那几天可真是险象环生、惊心动魄,我不得不化妆成普通士兵,百般躲避日本人的搜索,好几次险些就被日本人察觉了。父亲其实在爆炸当天就重伤不治了,我们对外声称父亲是前几天才去世的,其实是假消息,目的就是掩人耳目,让各方势力有所顾忌,不敢轻举妄动。你也知道,前阵子沈阳的局势简直是风声鹤唳、人心惶惶,日本军队大规模地集结在沈阳城外,还在城内制造多次爆炸案,我的军队和日军险些就擦枪走火了。你看这份报纸,在大帅府秘不发丧期间,你不经过我同意就擅自从天津回到沈阳,引起了日本人的注意,日本人的报纸上对此声称‘张学良的二夫人谷瑞玉突然由津返奉,说明张作霖在皇姑屯已必死无疑,否则一向与大帅府关系并不密切的谷瑞玉是不会在张学良不在沈阳的情况下独自返回沈阳的’,关东军因此而怀疑我父亲其实早就死了,日本人还根据你的行为推断出我可能也已经秘密返回沈阳。你看看,你的任性行为,险些坏了大事。日本人本来坚信我父亲没死,但你偏偏却让日本人险些看破了端倪,如果日本人再进一步地确定我父亲真的死了,那日本军队早就打进沈阳城了。并且,日本人还多次派出杀手,试图混入大帅府行刺我。唉!我这其中的苦衷,你懂吗?”张学良说着,“一脸痛苦”地闭上眼,整个一副“于心不忍责怪谷瑞玉”的样子。
谷瑞玉听得惊讶住了。张学良向她透露的这些内幕,让她不由听得在心里有些惶恐起来。她此时才意识到,自己确实有些任性妄为了。自己只顾着考虑自己,却浑然不知自己的行为险些坏了张学良的大事,也险些害了张学良。“汉卿,对不起…”谷瑞玉低下头轻声道歉道。
张学良虽然一脸“什么苦都是我来承担”的大义凛然的悲苦表情,但心里已是得意洋洋。他暗想:“看来这女人已经被我声情并茂的胡诌给搞定了,我的口才也不是吹的。当初在电视上看了那么多的爱情电视剧,听了那么多的山盟海誓,还看了那么多大学生现场直播的辩论大赛,虽然没有人家大学生指着太阳证明现在是夜里的那种指鹿为马的本事,但用来对付眼前这位还是绰绰有余的。谢天谢地,总算解决一个麻烦了。”他又叹口气:“好了!你既然知道了,以后改了就好。我肯定会对你负责的(这句话让张学良满嘴酸水),也希望你给我点时间。我现在真的很忙。”他指了指桌子上那堆成小山的公务文件,“等大局全面稳定下来,我一定把你带会家,给你一个名分。”他壮起色胆,咸猪手一把握住谷瑞玉的纤纤玉手,“相信我,我会言而有信的。”张学良此时的表情可谓深情款款,目光可谓含情脉脉,但心里却是各种猥琐不堪的想法,“张学良这个混蛋,既然留下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老婆给我,那老子自然要义不容辞地般他照顾了。”他大义凛然地想道。
谷瑞玉浑身发软地扑在张学良的怀里,嘤嘤落泪道:“嗯,我相信你…”
唉!女人就是要靠哄啊!张学良在心里幽幽地感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