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3节 我是张学良(3)

寿夫人目露倔强刚毅之色:“请辅帅放心,我们自然都会竭尽全力,帮助汉卿稳住大局。”她随即对身边几个女人厉声喝道,“从现在开始,都不许再哭了!”言语和神色间都颇为威严,而那几个女人也都急忙止住了啼哭。显然,这张家帅府里的众女眷是以这位寿夫人为领头人。

张作相又关切地对孟翔道:“汉卿,你刚刚连夜赶回来,又悲痛过度,千万要当心身体,快歇息去吧!外面的事情,暂时交给我们。另外,寿夫人,大帅在外地的子女亲属们,眼下我们也要对他们都暂时保密,不能让他们回到沈阳,以掩人耳目,否则日本人肯定会觉察到大帅已经不在了。”他又望向黄显声,“沈阳的警备工作,就交给黄将军你以及奉天宪兵部队的齐司令(齐恩铭)了。”

黄显声肃然立正:“请少帅和辅帅放心!显声誓死完成任务!决不会让沈阳出什么乱子!”

张作相望向孟翔,语气决绝地道,“汉卿,你放心!我和大帅风风雨雨几十年,早就是过命的交情,还是拜把子的结义兄弟,不管外界现在如何动荡,不管各方势力如何鬼蜮叵测,不管前线部队和各地百姓如何人心惶惶,我张作相始终对你是忠心不二的!”

藏式毅、黄显声、谭海、崔成义也一起凛然正色道:“军团长,我等誓死追随效命于你!”

孟翔勉强点点头:“我…我现在脑子很乱,能不能给我安排一个房间?我想先静一静。”

寿夫人对谭海吩咐道:“谭副官,你快带汉卿回房间。”

谭海点点头,对孟翔肃然道:“军团长请跟我来。”

孟翔惴惴不安地跟着谭海离开房间并穿过大堂正厅,来到一间偏室里。孟翔对他道:“你先出去吧!我要一个人静一静。对了,再拿几包香烟给我。”谭海面露担忧之色,欲言又止,但还是离开了房间,并随后给孟翔递进来几包哈德门香烟。

孟翔关上门,房间里顿时一片昏暗,窗外微微露出一丝晨曦,可判断此时应是凌晨四五点左右。孟翔坐在一张椅子上,大口大口喘着气,刚才逢场作戏装出的镇定登时烟消云散。他用颤抖的手点起香烟,然后拼命抽着,以此缓解他此时内心犹如滔天巨浪般翻腾起的慌乱、迷茫、惶恐、紧张、无助、忧伤、骇然、难以置信等各种复杂情绪,房间里很快便被他抽得乌烟瘴气、烟雾缭绕。

足足抽掉一整包哈德门香烟后,孟翔几乎都要尼古丁中毒了,才勉强又恢复几分镇定。他先是狠狠地抽了自己几个耳光子,打得自己两个脸颊火辣辣地痛,嘴里语无伦次地道:“这他妈的究竟是真的假的?这究竟是真是假?我是不是在做梦?还是我出现幻觉了?又或者是谁在跟我开一个规模空前的超级大恶作剧?今天是圣诞节,可不是什么愚人节!我怎么可能会成为张学良呢?对了!一定是那帮贱人在跟我开玩笑呢!肯定是这样的!他们说不定现在就躲在什么地方偷笑着看我的笑话呢!”他猛然想起什么,急忙摸索着打开房间里的电灯,随后在房间里翻箱倒柜,找到一面镜子。孟翔用颤抖的手举起镜子,缓缓地对准了自己的脸。看到镜子里的人脸后,孟翔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他倒抽一口冷气,整个人再次震惊愕然住了。

出现在镜子里是一张既陌生又熟悉的脸,但绝不是孟翔原先的脸。这是一张还算是年轻英俊但却显得颇为憔悴萎靡的面庞,分明就是历史上那著名的“不抵抗将军”张学良的脸!

孟翔举着镜子的手剧烈哆嗦起来,然后犹如《大话西游》里猪八戒在照妖镜里看到自己真面目后那样猛地把这面“照妖镜”也甩到了一边。孟翔只感到脑中电闪雷鸣、天崩地裂,足足楞了半天,他才欲哭无泪地回过神来:“这是真的?这他妈的居然是真的!我他妈的真的成张学良了?我他妈的竟然穿越了?”此时,孟翔的心头也只能用“大喜大悲”来形容了。

脑中蹦出“穿越”这个词语后,孟翔浑身犹如抽空了力气般瘫倒在地。他总算明白了:自己穿越到张学良身上了。但孟翔百思不得其解,自己除了曾经多次随地吐痰和随地小便外,也没做过啥坏事,究竟是得罪了哪路神灵,会让意识穿越时空这样老掉牙的YY小说里才发生的事情出现在自己的身上。自己不过和几个朋友多喝了几杯,却在宿醉昏睡中和因为死了老爹而悲痛昏厥的张学良把意识给调换了,虽然这很不可思议,令人不敢相信,但却是事实。可以想象,时空长河浩浩荡荡,两个不同时代的人把意识给调换了,这种事情发生概率之低,怕是比连中十次六合彩还要渺茫。孟翔算是中了这个史无前例的超级大头彩了。

应该说,孟翔的心理承受能力还是不错的,没有被“时空错位综合症”给当场击垮掉,毕竟他没有因为三观在瞬间彻底颠覆而当场疯掉或捶胸顿足大喊大叫“我要回家”之类的话。这还得感谢孟翔的业余爱好,他平时有事没事就到一家叫“铁血军事网”的读书网站上看那些穿越军事小说,并在那家网站陆续累计花了好几百大洋,这才拥有了比常人强悍数倍的“穿越时空综合症”免疫能力,因此在短短十分钟内,就把自己的身份由21世纪一个普通青年的角色迅速切换为了民国初期东北大军阀张作霖的长子张学良少帅。不过在一开始,他确实迷迷糊糊,说了很多露出马脚和破绽的话,但张作相等人都以为“张学良”是因为悲痛过度而神志不清了,所以说话才语无伦次并出现暂时的失忆症状。张作相等人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他们眼前的这位张少帅虽然在肉身上还是如假包换,但他的意识(思想、精神、记忆、人格),在醒来后却都已经不是原版的了。孟翔和张学良的意识调包,比“狸猫换太子”调得还彻底。

孟翔虽说以前在一些科学探索之类的书籍杂志上曾看过一些“意识附身”、“灵魂转换”等现代科学还没有办法解释的超自然灵异现象,有些研究专家还宣称这和物理学上的“时空虫洞”等高深理论有关,但孟翔对此则一直是半信半疑。可今天自己真正地“切身体会”后,他不得不相信这种事是真实存在的,而且就发生在了自己的身上。至于这种事是“时空虫洞”,还是上帝他老人家因为闲得蛋疼而跟自己开了一个无聊透顶的玩笑,却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想再回到自己原先所处的那个时空已是绝不可能的了。想到这里,孟翔忍不住悲上心头,这意味着他再也见不到自己的父母双亲以及众亲朋好友了。自己就像被一把剪刀给咔嚓了一下,彻底断绝了和原先那个时空的所有关系,然后又被扔到这个完全人生地不熟的陌生时空。

既然回去的道路从根本上已经被否定了,孟翔只能自认倒霉。黯然神伤了一个多小时后,孟翔擦掉忍不住涌出来的眼泪,努力让自己镇定和冷静下来,再次点起一根烟,狠狠地抽着,打算开始认真地理清思绪,思考自己此时所处的历史环境,同时规划好自己接下来何去何从。

“张学良、张学良…”孟翔念叨着这个名字,原本黯淡的心头悄然升腾起一丝喜悦,“我现在是张学良,我现在是张学良!”他猛然间心花怒放,“我现在可是张学良呀!张学良是什么人?他可是堂堂的张少帅!奉系大军阀张作霖的儿子,眼下张作霖已经呜呼归天,那东北这片基业就完全是张学良…也就是我来继承了!我靠!这可是几个省的地盘,几千万的百姓,以及几十万军队哪!放在之前,我可是做梦也想不到的!在原先那个时空,我只是一个默默无名的四无屌丝(无车无房无钱无女朋友),别提多凄惨了,但现在我却成了张学良!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不对!是天下掉金子,还是他妈的整整一吨重的大金子!我成了张学良,那可真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了!要什么有什么呀!哈哈哈…”孟翔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他突然间觉得,自己这个穿越也不算太凄惨,甚至很美妙,因为自己一下子就成了人上人了。

但孟翔没笑几分钟,一股陌生而巨大的痛苦便潮水般地涌上了他的全身。

这种痛苦是孟翔前所未有感受过的,但来势汹汹、无法抵挡。一开始孟翔只是感到头脑里隐隐地出现一片蚊蝇缭绕的振翅声,嗡嗡嗡地由小变大,很快就化为巨大的轰鸣声,在脑海里回荡反复;随即,孟翔又感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从他四肢百骸的血管里向外膨胀挤压般,几乎要撑裂了他的身体,耳边的声响慢慢地笼罩上了宛如隔音层般模糊变形的喧嚣,两眼慢慢发花,眼前的图案不停地晃动震颤并扭曲变形,接着便是全身皮肤开始变冷,部分肌肤不由自主地抽搐抖动,犹如小猫在用爪子抓挠般,让他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这种痒痛感随后竟然顺着全身的毛孔逐渐钻入了他的骨头里,让孟翔不由伸手去抓挠这种骨头发痒时带来的剧烈异样感觉。同时,孟翔的内心涨潮般出现了阵阵没来由的焦虑和恐慌,浑身的痛苦感也越来越强,只觉得全身痛痒难当,骨头里好像爬满蚂蚁蛆虫在啃噬,周身上下便如万虫咬啮、千蛆附骨,犹入虿盆、苦不欲生。孟翔脸色惨白、浑身颤抖、目光涣散,两只手在衣服里抓得指甲间鲜血淋漓。他虽然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终于忍不住了,不由得大声惨叫了起来。

在门外守卫着的副官谭海和卫队营长崔成义听到孟翔的惨叫声,急忙破门而入。两人看到孟翔这副痛苦难当的样子,都慌了手脚:“军团长!”

孟翔惊恐叫道:“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我全身这么痒?连骨头里都在发痒!我好难受!”

谭海急切地道:“军团长,你这是鸦片瘾发作了!崔营长,快去拿鸦片来。”

孟翔虽然苦不可当,但听得大惊失色:“鸦片瘾?我有鸦片瘾?”他猛然明白了,张学良是有吸食鸦片的癖好的,并且还抽过海洛因和吗啡,这副身体既然是张学良的,自然有“前任张学良”遗留给孟翔的鸦片毒瘾。孟翔可从来没有抽过大烟,因此这种鸦片瘾发作的痛苦对于他来说自然陌生无比。孟翔忍不住在心里破口大骂:“张学良啊张学良,你这个王八蛋!老子还以为你光留好东西给我,没想到你把这大烟瘾也留给老子了!你让老子现在怎么办?”

崔成义看到“张学良”此时痛苦的样子后,不敢懈怠,急忙奔到别的房间里取来了鸦片和烟枪,然后送到孟翔面前:“军团长!您快止一止这烟瘾吧!”谭海则手忙脚乱地准备点火。

孟翔犹如看到毒蛇般地看着面前的鸦片和烟枪,目露惊恐和厌恶地厉声大叫:“我不抽!我不抽鸦片!我死也不抽!”作为一个从小生长在五讲四美社会氛围里的良好青年,孟翔深深知道毒品对人的生理和心理所带来的巨大危害,而他在这痛苦煎熬的关头,理智还很清楚。他知道,自己毕竟不是真正的张学良,这个身体是张学良的,因此这个鸦片瘾是来自身体的,并不是来自孟翔的精神。换句话说,依赖鸦片的是张学良的身体,孟翔的精神并不依赖鸦片。孟翔此时很明白,一旦自己也抽了鸦片,那自己的精神也要依赖上鸦片,可真的要戒不掉这东西了。孟翔一掌打飞谭海和崔成义送到自己面前的鸦片烟枪,声嘶力竭地吼道:“我坚决不抽这玩意!”他虽然还保持着理智,但身体里那排山倒海般的鸦片瘾所带来的痛苦让他此时苦不堪言。孟翔大声哀嚎着,拼命撕扯自己的头发和衣服,拼命在身上抓挠,随后又忍不住用脑袋撞墙,痛苦得鼻涕眼泪一起流,表情可谓狰狞扭曲。孟翔心里痛苦不堪且悲愤交加,怒骂张学良:“你这个王八蛋!你好端端的抽什么大烟啊!害得老子现在生不如死!张学良,老子日你全家!”

谭海和崔成义都被孟翔近乎癫狂的动作给吓住了,他们急忙喊道:“快来人哪!”

寿夫人、卢夫人、许夫人、马夫人以及张学良的几个弟弟和一大堆张府的仆役丫鬟急忙跑过来,众人看到孟翔这个歇斯底里的样子也都手足无措。崔成义和两个身强力壮的仆人急忙强行按住孟翔拼命颤抖抽搐的身体。谭海慌乱地对寿夫人道:“五夫人,这可怎么办才好?军团长的大烟瘾又犯了,但他死活不肯再抽大烟,该怎么办哪!”

寿夫人也心急如火:“快去请医生!”

孟翔已经被鸦片瘾折磨得两眼翻白、口吐白沫了,他口齿不清叫道:“快给我准备冰水!快给我放一桶的冰水!快点!我真的快要撑不住了!”他像个受伤的野兽般嗥叫着。

寿夫人急忙吩咐众人道:“快给汉卿准备冰水!快!快!”

仆人们急忙奔到卫生间里,放了一大缸的凉水,又抱来一大桶的碎冰倒了进去。张府这样的大户人家都建有地窖用来在冬天储存冰块,以便在夏天时能有冰块清凉解暑,那张作霖的遗体此时就有冰块保存住。孟翔甩开众人跳起来,扑到卫生间里,努力克制住心头的悸动和涌上来的鸦片瘾,迅速脱光自己的衣服,直接跳进了这一大缸的冰水里。那浑身沉浸在冰凉刺骨的冷水里的感觉让他几乎又重新跳了出来,冻得孟翔牙齿打颤,几乎要鬼叫。他咬牙忍住,深深吸口气潜入水里。其实这办法是孟翔在后世看孙红雷和古天乐主演的电影《毒战》而得到的启发:初次吸毒的人在吸完毒后立刻泡进冰水里,可以缓解甚至减少对毒瘾的依赖。虽然这**泡冰澡的滋味让孟翔简直生不如死,但确实转移了他的注意力,减轻了这鸦片瘾发作时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