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周看着伤心居的摆设,叹息了一下。.
“唐姑娘也还和十年前一样,一点没变。”庄叔说道。又看看我和花飞雪,问道:“这两位是你的朋友么?”
“新结识的江湖上的朋友。”唐周答道,仍打量着屋内的桌凳柜台,似乎想起了往昔之事。
我赶紧拱手施礼,怎么说人家也是3o级的npc,虽然行动好像不快,但在江湖上混的,能没有个三招两式?
庄叔点点头,道:“快请坐。”
唐周道:“庄叔,你也坐。”
“好,好。我先拿酒,再做两条鱼。”他说着,向北墙边小橱子走去。
“庄叔,不用忙。不要吵醒了小庄离,”唐周道,又顿了一顿,“他也有十二岁了吧。”
“无妨,他在后院房中睡着了。小孩子总是贪睡的。姑娘许久未来,好歹让老朽尽一下地主之谊。幸好还有陈年佳酿,下午打的两条鱼也还在厨房水盆里。”庄叔说道,已拿来了四个青花碗,几双筷子,一坛酒。
酒坛黑色,上面贴着红纸。他轻轻捏碎泥封,屋内立即弥漫了酒香。
“别离酒……”唐周轻说道,又像叹息。
“姑娘还记得?当年你和张……公子都是很喜欢喝的……”庄叔道。
我没留意他的语气,但在琢磨这个“张公子”,是不是就是张角?看来是了,不过再回想起听竹别院那幅画,张角就像普通百姓一般,称之为公子实在有点勉强。
“怎么会不记得,闻到酒香就知道别离酒也还是当年的别离酒。”唐周道。
此时外面风雨大作,遍打小屋,响个不停,但屋内却安静异常。风起处,从门缝挤进来,晃动着烛光。
众人也没坐,唐周在桌东,花飞雪在桌南,庄叔在桌西靠近柜台,我自然在桌北,对门而立。
庄叔拿着坛子,依次倒酒。一道闪电划过,雷声轰隆而来,他似为这雷声所震,手微抖,倒向唐周碗中的酒撒出来一些。那酒清香浓郁,烛光下闪着诱人的光。
“老朽敬姑娘一碗,先干为敬。”庄叔举碗说道。
唐周拿起碗来,喝酒的姿势也曼妙无比,却用衣袖挡住。
我在游戏中还没喝过酒,不知后劲如何,先喝了一小口,但觉无味。如此香飘四溢的酒竟然没有滋味,于是再喝了一大口,却仍觉淡而无味。
庄叔喝完,自走进厨房。唐周坐了下来,一手支颐,看着柜台方向,似已出神。我跟着坐下,却正对着花飞雪,我自然不想看见她,于是抬头看着屋顶。她大概也不想看见我,转头看着柜台烛光。
雨更大了,风也是,呜呜地叫着……
游戏中的酒是奢侈品,听说很贵,原来根本没什么滋味的,可笑饮酒的人不过是附庸风雅。正想着,猛然一阵苦味直冲上来!这种苦,不是中药之苦,也非海水之苦,是从心底里出的苦,实在苦的没有道理,不止是让人要呕吐那么简单,简直要流泪。
我不知道自己此时的表情,但看到了花飞雪,她在极力忍着,对着我却故作轻松。我也努力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来,一面幸灾乐祸地看着她,一面在心里对自己说:“真苦啊!”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别离酒么?没什么别离的味道,就是一味的苦。唐周却没有丝毫表情,她的定力真是非同凡响!
正忍受中,突然这苦味消失的无影无踪了。还没来得及想什么,一种甜蜜蜜的味道已经侵入了五脏六腑,甜的毫无道理。如果真的有三昧真火,那么这就是三昧真甜了。
是的,别离的时候虽然很苦,但是想到以后或许还有见面的日子,想到以前的幸福时光,那也还是有些甜蜜的。
还没仔细享受这甜蜜,猛觉鼻子一酸!我心中一惊,不会吧……
这酸从鼻子开始,顺着咽喉,直到四肢。所到之处,都被这酸腐蚀得麻木了。而后到了心里,心酸,像什么在拨动着心弦,全身汗毛都直竖起来。最后从心底里直冲上来,再经过咽喉,到了舌尖,冲进眼睛。
我看到花飞雪眼中清亮了起来,好一双水汪汪的漂亮眼睛!我已经快忍不住让眼中的泪珠滴下来了。在两个女人地注视下,我哪能让泪珠明目张胆地落下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的心灵多么脆弱。于是猛地一转头,装作打了个喷嚏,趁机狠狠闭了一下眼睛。
终于,一切都过去了。这别离酒,真是……怎么会这样呢?想起来就再也不想喝了。这时系统提示:饮别离酒,内力增加1。
原来也是像鸡蛋之类的小把戏,把人折磨一阵,给了一点内力。不过,一点内力也不错,意味着一点攻击和一点防御。我马上端起碗来又喝了一口,要是不停地喝就不停地增加内力,赚了!花飞雪也丝毫不慢,立即就把碗中剩的酒喝光了。
又重新品尝了难以忍受的苦甜酸,却没再增加内力。我叹了口气,这是个教训,应该早想到增加内力也只是一次的,要是喝一口就增加一点内力,那喝一千口,岂不是要增加一千内力了?那是什么,一千内力相当于升两百级!
庄叔端上来一个大大的青瓷盘子,里面烧好了两条大鱼,很完整。两鱼相对,眼睛却似活鱼一般,此刻也充满了相濡以沫、誓同生死的神色,又有一股誓死不分的决绝。
游戏中只有厨师这职业才能让死掉的鱼鸡之类不消失的,其他人要想**鱼之类的菜肴,只能用我在太平村时用过的办法,在鸡活着的时候从它身上削下肉来,那需要极快的手法。
“唐姑娘,还有两位,尝尝伤心居的双鱼。”庄叔举筷让道。
伤心居的伤心鱼,也叫醋鱼。鱼要活杀,清蒸后浇上料酒,入口即化,又鲜又嫩。我吃了一块鱼肉,觉回味无穷,马上又吃了一块。
唐周并没怎么吃,庄叔也似有心事,一时沉默。只有风雨声。
“唐周自十年前一别,忙于俗事,虽想来探望庄叔,却无暇分身。十年前庄叔相助之恩,唐周是永不敢忘的。这十年来,竟没能替庄叔做什么事情……”唐周叹道。
“都过去了。”庄叔看着桌上盘子,又像什么也没看。
唐周道:“有些事情,是不能过去的。这十年来,唐周长存愧疚。伤心居长烛不灭,庄叔还是没能忘了庄婶,以致悲苦白,唐周更是惶恐无地。”
“还提这些做什么呢。”庄叔面无表情,平淡说道。
唐周未理会,继续道:“十年前,我们冒险刺杀广宗城大将朱明灭,不幸也受了重伤,被他手下追杀,不得以躲在伤心居。追兵来到,他们为了试探庄叔,竟然害了庄婶性命,将她沉在伤心河中。”
庄叔呆呆地低着头,道:“她早就劝过我,说伤心河不吉利,让我搬离此处。我一直犹豫,贪此地清静,且生意又好。我只想赚些钱,让她和小离在乱世中能过得好一点,没想到,让她遭此惨祸!”
两人极力保持平静。但我甚为不解,这些伤心的往事为什么唐周要再提起来。
唐周又道:“是朱明灭的徒弟苟南北下的手。庄婶在弥留之际也没供出我们。庄叔,你虽悲痛万分,可也没有把我们藏身之处说出来。直到庄婶溺水而亡,苟南北才说道:‘我相信你没有说谎。’其残酷无情如此,可惜这十年来我竟没能替庄婶报了仇。”
庄叔喃喃道:“她和我都没说出你们,是因为都相信你们是为国为民的人。朱明灭残害百姓,本就该死。她没后悔,我也没有后悔。她离我而去,却也免不了让我伤心一世了。”他自顾自说着,慢慢站起来,蹒跚走到柜台旁,伸手扶住,似乎不堪重负。又道:“恶终有恶报。我已没有报仇之念,只希望看着庄离儿长大,快快乐乐,此外别无他求。”
“庄叔若有事情让唐周帮忙,唐周一定赴汤蹈火,也必替庄叔办到!”唐周说道。
庄叔沉默一阵,忽道:“别离散的药力,任你武功再高,功力再强,没有两个时辰,也是解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