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面地点在鹿山自然生态林园,正式见面前,魏淑子想先侧面了解刘向这个客户顺便熟悉下环境,于是到酒店参加一场大型拍卖会。大型拍卖厅内设了五百多座位,买家众多,拍卖场人挤人,迟来的买家找不座位,只能站着观望。厅内非常嘈杂,空气流通不畅,人味、香水味、烟味混杂,形成一股难闻的异味。

这次的拍卖主题是青铜器,自从2010年国际春拍会将“西周饕餮变形纹方鼎”拍出了天价,高古青铜器的行情一路走热。直到晚上六点,刘向才作为三号拍卖师上场,他是古书斋的名嘴,每次快拍到压轴品的时候就会换他接手调动气氛。

不过刘向在这次拍卖会上的表现失常,失了往日水准,从上场开始就不停地转动眼珠,像是在警惕着什么,情绪始终处在紧绷的状态。

“接下来是编号85的兽面纹圆鼎,高57厘米,重达18公斤,此鼎由国外流回,兽纹清晰,保存完好,是西周时期的青铜器,起拍价28万,现在开始竞价。”

刘向面色憔悴,声音发虚,介绍简单而机械化,宣布竞价之后,大厅逐渐安静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无人开价竞拍。刘向软弱无力地又宣布了一次:“起拍价28万,现在开始竞价。”

又等了一会儿,前排有个年轻男子大声问:“刘先生,听说你们今天的拍品大多出自于农乔村三号祭祀坑,是不是?”

刘向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抿紧嘴巴没说话。那个男子见他不说话,蹦跶起来了,扯高嗓门嚷嚷:“想必大家都看过网上流传的一则□,当年挖掘农乔村祭祀坑的工作人员无一例外,全部离奇死亡,当年流出去的祭祀器物后被追回,全部以低价转拍,而买主也相继遇到大小不一的灾难事件,有业内人士写联名信投诉,呼吁停止拍卖此类器物,这件事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你们古书斋却视而不见,执意以此为噱头造势,丧失最基本的行业道德。”

刘向面不改色地说:“这些都是子虚乌有的事,鉴定此场拍品的候海越教授正是当年参与挖掘农乔村祭坛的考古专家,你的话已对候海越教授构成了名誉侵犯,请注意

!”

看他淡定的样子,大概被找茬找惯了。

那年轻小伙朝台上的候海越瞧了眼,不吱声了,也没掀起什么风浪来,没人把他当回事。

刘向轻咳一声,照着惯例慷慨陈词一番:“如果我们耽于流言毁谤,而埋没了有价值的古董,那么对所有收藏家来说将是个莫大的遗憾,古书斋自成立以来就致力于为广大客户提供公正公平的透明平台,所有拍品必须经过严格的审查鉴定和价格评估才会展示在买家眼前。这一点是古书斋永远不变的宗旨。”

一席话说完,不知谁带头鼓起了掌,接着掌声连片,全场买家的气氛都被带动起来,而那位提出质疑的年轻人自然是下台一鞠躬。

这不知道是同行冤家出的蠢招,还是古书斋内部的煽动计划,总之这一手玩过之后,买家渐渐活跃起来,有人开始轮流举牌竞价。

青铜鼎的价格从28万被叫上80万,由于这还是重头戏的先锋拍品,到了这个价位已是极限,刘向开始倒计时,见无人举牌,便要落锤。

就在这时,快而密集的扑翅声传来,只见一群黝黑的蝙蝠从厅门外飞进来,扑扇着肉翅,自众人头顶越过,如一团耸动的黑雾般直扑向拍卖台。

台上的工作人员大声尖叫,惊走奔逃,蝙蝠群并没有分散开来,而是将刘向团团围住,争先恐后地往他身上飞扑,像发了狂似的撕咬。刘向厉声惨呼,在台上又蹦又跳,挥手想把蝙蝠挥开,可是蝙蝠群数量众多,转瞬间就将他整个人从头到脚吞没,就如同一具有蝙蝠堆成的人形,鲜血从蝙蝠身体的交叠处流出来。

买家全都被这骇人的一幕惊吓住,全场悄然无声,只有撕咬啃嚼的声音回荡在大厅上空,忽然间,急促的警铃声响起,像在滚油里加进了一滴水,顿时炸开了锅。所有买家几乎同时往厅外冲去,人与人之间相互挤压践踏,哀嚎声不绝于耳。也有不要命的媒体记者逆流而上,用摄影机记录下这惊人的一幕。

魏淑子坐在第三排,安静地观看奇景,别人都在动,就她稳如泰山。等人潮散去,魏淑子撑着椅背翻到台下

。刘向已经瘫软在地,再也喊不出声音,手脚在蝙蝠的啃咬下不受控制的**。这些蝙蝠是街上很常见的黑毛猪脸蝠,体型很小,以蚊蝇为食,平常很少会主动攻击人类。但是现在,这群蝙蝠像是食肉的恶魔,以翼前两只爪子死死钩在刘向身上,发了疯似的撕咬他的衣服和肌肉。

这群蝙蝠身上隐约可见缠绕的黑气,更为奇怪的是,它们对别人的接近毫无反应,只专注在吃饭上,刘向就是那盘鲜活肥美的人肉大餐。

魏淑子想先逮只蝙蝠观察,谁知手刚伸出,蝠群就呼啦啦散开,露出血肉模糊的躯体。刘向被咬成了破皮袋,□的部位皮开肉绽,尤以面部与颈部的伤势最为严重,颈侧的鲜血呈柱状喷出,看来是被咬破了动脉。

保安人员拿着烟熏驱逐器赶了过来,对着魏淑子大声呵斥,勒令她马上离开。原本在半空中打转的蝙蝠群又汇聚成团,一窝蜂地朝大厅正门涌去。魏淑子退回买家席,踩着椅背往上一蹬,拔身跳起,伸手抓住一只蝙蝠的蝠翼。

小家伙凶狠异常,扭头在魏淑子左手的虎口上就是一下,这一口下去登时见血。魏淑子“哟”的叫了声,用另一手捏住蝙蝠的耳下方,用力一按,迫使它松口,掼在地上,跺了个稀巴烂。

蝙蝠在地上扑腾几下就再也没动静了,一缕黑气从裂开的头部窜出来,弯弯曲曲地朝东侧门飘荡。魏淑子循着黑气跑出大厅,从拍卖厅一直追出酒店。

这家酒店开在鹿山景区,三面环林,一面是生态园的出口。黑气往酒店旁边一条小路飘去,魏淑子紧跟不放,这会儿天色已经全黑了下来,小路两旁未设路灯。

追到林口时,那团气已经消失在黑暗中,再往前是还没有开发完成的林区,地处偏僻,想必也不会有人出没。魏淑子拿出电筒照明,往黑气消失的方向跟过去,在树杆间迂回兜绕许久,林木渐疏,前方的旷地上有片水塘。

有一名黑衣男子站在水塘边抽烟,蝙蝠群在水塘上方盘旋飞舞。黑气从蝙蝠身上一丝一丝地发散出来,慢慢悠悠地往黑衣男身周卷去,像是有无数道黑色的细线将他从上到下密密缠裹住。

黑气以黑衣男为轴心,形成向内收缩的涡流,乌压压一条柱状气旋,好似小型龙卷风。但是地面的灰尘落叶并没有被气旋吸进去,可以说是丝毫不受影响。也就是说这一幕诡奇的场景并不属于自然现象,而是由非常规因素所引发

黑气越来越淡,似乎是被黑衣男吸进了体内。魏淑子的第一反应就是掏手机拍照,情急之下忘了调静音,按快门的声音惊动了黑衣男,只见他猛地一转头,眼里射出两束红光,闪闪烁烁,像是在阴暗的脸庞上嵌上了一对红色的小灯泡。

这不像是人类的眼睛,而像是夜行动物的眼睛。魏淑子直接拿手电筒去照黑衣男的脸,发现该名男子竟然就是刘向委托调查的对象——张越。

这个张越来头不小,是横行江北一带的黑棍,表面风光无限,曾出任吉林龙兴集团的挂名董事,背地里什么敲诈勒索的勾当都干,警方一直在瞄着,就想揪他小辫儿送去蹲号子。

刘向这么描述他和张越之间的恩怨:

张越和刘向是熟人,交际应酬常来常往。张越是古玩市场的常客,作为中间人,刘向经常为他推荐藏品,鉴别古董。经刘向之手转卖给张越的古董当中有一尊铜器,这个铜器由主身和顶盖两部分组成,下半部分在张越手里,上半部分在一个赵姓外资老板手里,这两人都与刘向相识,也都想收购对方的那部分,以便凑成整套。

于是由刘向牵头,让张越与赵老板当面商谈,结果在商谈过程中发生了冲突,这个冲突直接导致了张越的死亡。

至于是什么冲突,刘向含糊其辞,说他不在现场,并没有目睹事件发生的全过程。等到傍晚时分,他去包间请两人下楼用餐,那时才发现张越躺在地上,已经没气了。赵老板称其猝死,并威胁刘向不许声张。

随后,赵老板威逼刘向将张越的尸体悄悄运到荒郊掩埋,此后,赵老板逃去国外,刘向怕连累自己,不敢把这件事张扬出去。

刘向说他亲眼看到张越被埋进土里。可就在半个月前,刘向为了拍卖会去鹿山一带做市调,在白伏镇上再度见到张越,因而疑神疑鬼,终日惶惶难安。

而事实上根本没有传出张越的死讯,不仅在刘向所提供的掩埋地点没找到尸体,更没有任何“张越已死”的痕迹。

两个月前,张越出席了龙兴酒业的周年庆,并在那场酒宴上提出要金盆洗手,退居幕后,没多久还真辞了董事职位,高调大办洗手宴,能请的人都请到场,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