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脚老太太愤怒又痛苦的字字泣血哭诉被温热的海风给搓成一缕细线, 从老爱一家子的耳朵,顺着耳道一路钻入了他们的心里。

胤礽、胤禔、胤祉、胤禛等人听完这话,胸腔中像是憋着一团熊熊烈火似的, 同样觉得愤慨、憋屈极了, 垂在身侧的两只大手攥成拳头捏的关节发白, 骨头嘎吱嘎吱响。

“阿玛,这些洋人实在是心肠太恶毒了,赚着咱们大清的银子,还拿毒物来坑害咱们,要让儿子说, 合该将他们全都关进刑部大牢里,每天不给食物、不给水, 让他们一日三餐全吃鸦片来饱腹!儿子倒是要看看能不能毒死他们这些乌龟王八羔子们!”

直郡王气得脸色通红,右拳一拳拳地砸在探开的左手掌心中,怒气忡忡地破口大骂道。

怀里抱着大孙子的康熙,脸色也阴沉的吓人,恨不得接下来的后世都不去了, 现在当即让“老祖宗”带着他们回到紫禁城。

他要立即发布在全大清销毁福寿膏的圣旨,并且通知沿海地区控制出入境的官员,让底下人严查每一个进入大清做生意的西洋商人们,看看里面究竟有没有那黑心肝儿的人借着虚假的宣传名头,来给他们大清输送毒物!

正当老爱一家子人听老太太的话听得义愤填膺、脸色涨红时, 一行人的身后又突然传来一个老头喘着粗气的高喊声:

“孩子他娘, 我说,你不跑到前面去看林大人销烟的大场面, 和一群陌生人聚在这儿叽里咕噜的瞎说什么呢?”

康熙等人循声往后看,就瞧见一个穿着灰色长衫、皮肤泛黑、胡子斑白, 精神矍铄,大约六十岁上下的小老头,正顶着满头大汗,呼呼歇歇地朝着他们跑来。

“我这不是小脚走不快嘛!喏——老头子,你瞧,人家是从京城来的,对咱这儿不熟悉就找我问问前面销毁鸦片的情况,我才站在这里与人家姑娘和她的家人们聊了一会儿。”

老太太伸手抹掉脸上的泪水,冲着跑到自己身边,皱着眉头、一脸怀疑地看着老爱一家子的老头子说道。

“你们是从京城来的?是旗人?”

老爷子没有搭理自家性格单纯的老太婆,即使听到自家老伴的话,他也没有放松对康熙的警惕。

他们这些住在虎门的当地人可是知道林大人这烟销毁的属实是不容易,不仅洋人们各个着急上火的直跳脚,一些坏心肝儿的大官、富商们也是不愿意的。

这些日子里他们虎门来了太多外地人,说不准里面就有搅局的坏蛋!

他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康熙一行人,心中的疑窦更多了,谁家正常人大热天里裹得这般严实?看着就不太正常!

康熙瞧出来眼前这小老头是个性子警惕的,他刻意的放松了一下因为愤怒而紧绷起来的身子,对着小老头温声笑道:

“老人家,我们的确是京城的旗人,最近来南边办点事儿,路过虎门施,听到路人说海滩这边有销毁鸦片的正义之举,慕名前想要瞧一瞧。”

听到“正义之举”四个字,小老头的脸色也放缓了,知道康熙一家子是“自己人”了。

他伸手指着前方五百多米的销烟地点,对着康熙说道:

“走吧,老头子我对这销烟的事情还稍微懂点,你们感兴趣的话,咱们边走边说。”

康熙点了点头,忙抱着弘晞抬腿跟上老两口,胤礽、太子妃等人也忙跟上了脚步。

“唉,现在真是世道不好啊,鸦片把咱们大清的百姓们坑苦了,就为了这毒物,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普通小老百姓辛辛苦苦挣得血汗钱一下子都没有了,银子被洋人们给骗去了,身子骨也生生熬坏了。”

老头子双手背在身后,幽幽摇头道。

“老丈,你可知这鸦片是从哪国的洋人传来的?”

胤礽抿唇对着唉声叹气的老头询问道。

“哪国?”小老头冷笑一声,气愤道:“哼!哪国的洋商都有,那英吉利人、法兰西人、沙俄人从不同的边境想法设法给大清送毒物!”

“别说我们这些普通的小老百姓们吸烟杆子了,就是那些京城里的大官、富商们也是吸烟杆子的,整日烟杆子不离手,各个没精气神儿的瘫在**、软榻上。”

“哎?不对啊,你们不是从京城过来的吗?怎么会不知道京城的鸦片很多呢?”

老头刚放心对康熙等人的戒心,因为胤礽的一个问题,再度变得困惑了起来,看向康熙等人的眼光也再度变得探究了起来。

弘晞见状,忙摇晃着自己的小手,奶声奶气地接话道:

“老爷爷,你有所不知,我们家家风严,长辈不让小辈吸烟杆子的,看见谁拿烟杆子就要被打断腿的!因此我们家人对鸦片的了解很少,平日里连京城的烟馆子分布在哪里都不知道。”

老头听到弘晞的话,又细细打量了康熙等人的脸色与体魄,面容红润健康,身材高大强壮,眼神也是黑亮的,的确不是被那鸦片掏空身子的,可能这家子人真得因为良好的家风,幸运的逃过了鸦片的毒害吧?

彻底放下戒心的小老头,又骂骂咧咧地吐槽道:

“那你们倒是祖宗保佑了,我提前给你们说,小老儿不会说好听话,只会讲难听的大实话,就算你们是旗人,我也要说你们不想听的实话。”

“如果说什么人抽鸦片抽的最多,小老儿还真说不上来,但京城那些八旗子弟们抽的鸦片绝对不算少啊!朝廷们年年养着你们这些旗人,指望着你们八旗子弟打仗呢,我呸!现在八旗子弟们各个抽烟杆子抽的躺在**起都起不来,我看若真有仗要打了,这些人能扛得动刀都不错了,一个个的还打个屁的仗!”

作为上三旗的旗主,统领八旗的康熙:“……”

诸位皇阿哥、太子妃:“!!!”

弘晞:“……好敢说真话的耿直老爷爷哦!”

“老丈,你说的话可是真的?八旗子弟们的战斗力可是很剽悍的,他们可是巴图鲁啊,怎么会,怎么会染上烟瘾,抽鸦片抽得躺在**爬不起来呢!”

关心战事、对军队的情况了解颇深的胤禔完全不敢相信小老头的话说得是真的,他皱着浓眉,急切出声询问道。

康熙等人也抿着双唇,急着想要从老爷子口中听到答案。

小老头转过脸看着老爱一家子的脸色变得愈发阴沉了,他往上挑眉道:

“剽悍?那你说的这都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情了。”

“大清刚入关时,这群身经百战的八旗子弟们确实剽悍!等入关后呢?他们不事生产,月月都能领银钱,朝廷用钱养着他们,各个八旗子弟闲得整日里养花逗鸟的,鸦片一传进来,他们有钱又有闲当即就抽了起来,要知道一个人整日里啥事不干!闲也能闲废了!”

“前明掏空半个国库养宗室的王亲贵族们,养的老朱家的王爷们各个富得流油,底下的百姓们穷得口袋比脸都干净,崇祯皇帝召集军饷,连他老丈人都不愿意拿出钱来,等那闯王李自成来了,这些大官们各个掏出巨额白银来讨好,买他们的命!老朱家的庞大宗室拖垮了前明,哼,本朝养八旗子弟,小老儿觉得这是一个性质。”

听着头铁脖子还硬气的老头子毫不留情、劈头盖脸的犀利怒骂,康熙等人的脸色变得青青红红的,像是打翻的染料盘似的。

胤禛轻咳两声,看着小老头除了外表打扮得比较质朴外,说话却一点都不憨厚,反而像后世那些茶余饭后、闲来无事评论古代历史的小年轻们般,毒舌极了,不禁又开口询问道:

“我听老丈这话说的头头是道的,你怕不是一般人吧?”

“小老儿没什么本事儿,就是一个家有薄产的、黄土都埋到肩膀处的普通人罢了。”

走在老头子身旁的小脚老太太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忍不住用手照着自家老头子的胳膊上拧去,脸上却带着乐呵呵的笑容,看着老爱一家子笑着说道:

“你们别见怪啊,我家这位就是个犟驴脾气,他之前是当官的,后来因为这张破嘴在官场中处处受排挤,一气之下就辞官不干,回老家来了。”

老爷子听到自家老伴当面拆台的话,一张老脸瞬间羞赧的黑里透着红,十分不自在地佯装怒意对小老太太呵斥道:

“老婆子就你多嘴爱说话!”

康熙闻言,眸光变得更沉了些,短短这几句交谈与外在的表现,阅人无数的他就能看出来眼前这脾气臭、说话耿直的小老头是个心忧大清的。

他年轻时肯定是寒门学子,家中没有什么助力,也没有人教导他官场的生存之道,通过一步步读书科举苦熬上去做官,却发现自己的脾气、性格完全在圆滑,需要处处迎合的官场上生存。

不得不说,有些可惜了。

小老头的性子警惕,看问题也是一阵见血,确实是个肚子里有货的,他能被同僚排挤的做不下去官,跑回老家来当富贵闲人,却还能张口就说出这种有大局观的话,想来是时刻关注着大清的局势的。侧面也反映出来现在的官场是很黑暗的,坐在皇位上的不知道是自己第几代的孙子也是个没甚大本事的!

若有本事的话,也不会让真得肚子里有墨水,只是说话不中听、脾气不好、心忧国事的官员在他眼皮子底下被排挤走了。

康熙深吸一口气,目光看向前面的人群。

他抱着孙子,带着儿媳与儿子们,跟着两位老人挤进黑压压的人群里,从人群缝隙里拼命挤到了前方。

入眼就瞧见海边被人挖出来了好几个大池子,池子底部铺着整齐的大块青石,池子周围还钉着一圈结实的厚木板,一条长长的涌动着浑浊白水的水沟从中段被截出来好几个口子,白水顺着这几个口子源源不断的往几个大池子中流淌。

池子中堆积着密密麻麻的黑色烟土。

一大群身穿铠甲、腰挎佩刀的士兵正拿着铁锹神情严肃的舀着生石灰,一铁锹、一铁锹地将石灰往池子中倾倒,生石灰落进水池里,瞬间产生激烈的化学反应,冒出来了沸腾的泡泡,快速溶解着池子中堆积的黑色烟土。

胤禩探着脖子往前使劲瞧了瞧,对眼前的景象看的似懂非懂的,不禁扭头对着站在身旁的毒舌老头子,嗓音温润的出声询问道:

“老丈,小子有些没看懂,你可否为我解惑,这是在用什么方法销毁鸦片吗?”

康熙等人听到老八的问话,也全都扭头看向小老头。

小老头抿了抿唇,用左手扒着面前被士兵们用木头围起来隔离普通人的木栅栏,右手指着里面沸腾冒着白烟的池子说道:

“这法子叫作‘海水浸化法’,是林则徐大人想出来的硝烟新法子。”

“新法子?那旧法子是什么啊?”

老十胤俄听到这话,立刻好奇的接话道。

站在小老头身边的老太太开口对着十阿哥叹气道:

“旧法子是‘桐油焚烧法’,造孽啊,那是直接把这黑色的烟土淋上桐油,用火烧,冒出来的黑色狼烟铺天盖地的,气味儿呛人极了,离得好远都能闻道,若这焚烧法能将这毒物烧干净也就罢了,偏偏烧不干净,残存下来的烟灰落到泥土中,后来又被那些烟瘾犯了的人,用双手从土里刨出来接着吸。”

“林大人一看这老法子不行,才冥思苦想琢磨出来了这新法子。”

听到老太太这话,康熙等人默默在心中记下:销毁鸦片不能用火烧法,这是错误又不见效的。

“老人家那池子底部铺石板,四周还钉板都是为了防止烟土渗透到沙子里,被人以后重新挖出来吸食对吗?”

听完小老太太的话,胤礽眯眼仔细观察了一番前面池子的构造,对着老丈猜测性的询问道。

小老头点了点头,又侧着身子指了指远处蔚蓝海面上翻涌的白色浪花,对着胤礽回答道:

“年轻人,你猜的没错。”

“你们瞧,木栅栏前面的那条水沟里流的是高浓度的盐水,盐水流进池子,先把那些黑色烟土浸泡半日,然后士兵们才能往这盐卤里面洒石灰,而后还得握着手里的木耙子在池子中使劲搅拌石灰与烟土,让鸦片碎沫子充分溶解。”

“等到傍晚涨潮时,池子两侧有放水口,池子里的烟灰水会随着潮水流到大海,等退潮了,士兵们跳到池底里把池子底部的青石冲刷干净,再把周遭的板子也收拾干净,保证上面不会有大块的烟土残留物,让烟瘾犯了的人跑来用小刀刮下粉末吸,等到第二天了继续在这池子里硝烟。”

“第一天硝烟时我就来这儿看了,足足看了一整天,看完整个流程我才回家的,不得不说这法子的确是要要比老法子好太多了。”

小老头用手捋着下颌上的胡子,高兴咧嘴笑道。

康熙等人将老丈说的话一字不落的全都记在心里,又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的几个大池子,准备等他们回去后,也用这“海水浸化法”来销毁鸦片。

随着时间的推移,太阳一点点往西边挪动了。

前来观看销烟场面的人群换了一拨又一拨。

约莫一个多时辰后,老两口准备回家了。

康熙等人随身携带的水囊早都喝空了,一家子被热得口干舌燥,汗流浃背的。

等他们彻底搞清楚了“海水浸化法”的原理与步骤、细节,知道老两口的家居住在离海滩不算远的镇子上,康熙索性也跟着老两口离开,回到了他们居住的镇子。

一路上在闲聊过程中,知道小老头姓“李”,他与小老太太老来得子,夫妻俩的独子今年二十岁出头,刚刚成婚一年,去年通过科举,分到了林则徐大人的手底下办事儿。

他当即就以“讨口水喝”的名义,厚着脸皮带着一家子进入了老两口的家。

小老头毕竟做了大半辈子的官,家在镇子上的生活条件还是很不错的,有一件三进的青石房子,家中只有俩粗使婆子,以及三个跑腿的小厮。

即使小老头黑着脸,明显不想招待康熙一家子,有些不情不愿的,但是小老太太却很热情,她很喜爱弘晞的长相,他们的独子还没有给他们生下孙子、孙女,弘晞完全就是小老太太幻想中大孙子的长相。

她高高兴兴的招呼着康熙一家子在大厅中坐下,带着瓜尔佳氏、老九、老十拿着所有水囊去隔壁的茶房中灌清凉败火、口味还甘甜的自制凉茶了。

等到四个人离开后,坐在椅子上的康熙喝了一杯茶润了润干涩嗓子,看着坐在不远处椅子上的老头子一脸认真地说道:

“老兄,既然你之前是做官的,想来对如今的局势看的也很明白。”

“以前咱们大清靠着自给自足的经济模式,洋人们在大清几乎除了卖精巧的西洋货物外,在咱大清中都赚不到什么钱,反而是咱们的丝绸、茶叶、瓷器赚了洋人们不少白银。”

“这些年反过来了,洋人们靠鸦片在咱们大清的土地上攫取了这般多的财富,如今被林则徐大人公开禁烟断了财路,这些狼子野心的人必定会跳出来急眼的,如果我估计的不错的话,要不了多久那西洋人就会因为鸦片这事儿,与咱们大清开仗了。”

“既然老兄的儿子在林则徐大人身边做事,林大人乃是清朝的民族英雄,又是朝廷派来的钦差大臣,我希望老兄能把我说这话通过令郎传到林大人耳朵中,让其劝告皇上早做准备!加急练兵,莫要等到开仗时被打得措不及手了!”

坐在椅子上的老头子听到康熙这话,手中捧着的茶盏不禁一颤。

他皱眉看向康熙有些不敢相信地开口询问道:

“你说出这话的依据是什么?”

康熙紧抿双唇,他的依据当然是因为,听到上次后世大学女教授讲的,在第一次鸦片战争里,清军惨败还被逼着签订了不平等条约的事实啊!

可这屈辱的事实让他没办法说,康熙只好换了个思路又道:

“我们家的人有在海外做生意的,去过不少西洋国家,如今这些西洋人的火器发展的很厉害,他们虽是蛮夷,但现在手里的火器装备杀伤力已经很大了。我这人说话向来严谨,从不胡诌,希望老兄能相信我说的话,想办法让朝廷重视火器,抓紧时间练兵,过不了多久洋人们必定会和我们开战的!”

“你们既然是京城人,难道不认识什么权贵宗室之类的富贵人吗?这话你在京城不说,跑到南边了,你拐弯抹角让我这个离开官场多年的小老儿说?”

小老头脸上的表情变得古怪极了。

康熙听到这话,也是一言难尽的闭了闭眼睛。

他低头掏出自己挂在脖子上的鎏金怀表瞅了瞅,如今已经酉时二刻了,金乌正在西坠,再过两刻钟的时间他们一家子就要离开这方世界了。

如果可能的话,他恨不得当即插双翅膀飞到京城里,把坐在皇位上的不成器后人给一脚踹飞,自己上!

可他时间现在来不急,如今也隔了一百多年了,保不准自己这个“老祖宗”站在现在的皇帝面前,他也不能靠着奉先殿中列祖列宗们的画像,认出自己的身份,这简直就是白折腾。

紧挨着康熙坐的胤礽也能与他的老父亲共情,理解此刻他汗阿玛的复杂心理,他们明明知道洋人马上就会发动战争,明明知道这场战争清廷打输了,想要以祖宗的身份教训不争气的后人,告诉他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偏偏还受制于现实条件,没法跑到京城里揍后人,就说这憋屈不憋屈吧。

胤礽出声叹了一口气接上小老头的话茬子,替他汗阿玛回答道:

“不瞒老丈,我们一家子马上就要去很远的地方了,实在是找不到其余人来帮我们转托这话了。”

“这一百年里,外面的世界真的发展很快,咱们大清也不是什么无所不能的天朝上国,闭关锁国是自寻死路,唯有发展火器、发展西学才是如今的重点,抓住西学,大力搞建设未来才能在世界诸国中变成强国,如果老丈真得有门路能见到林大人,还请一定要帮我们转告这些出自肺腑的话,切记,切记!”

听完胤礽的解释,小老头低头抿唇喝着茶水,没有再吭声。

这时,太子妃随着小脚老太太回到了大厅里,老九、老十手中拎着小脚老太太提供的蓝色碎花布袋子,布袋子中兜着满满当当的水囊。

这时系统小人儿又从金项圈中钻了出来,对着坐在康熙大腿上,听着大人们讲话的弘晞说道:

【宿主,时间差不多了。】

弘晞闻言抬头瞥了一眼悬在空中的倒计时小屏幕,扭头趴在康熙耳畔小声说道:

“汗玛法,咱们应该走了,只剩一刻钟了。”

听到小奶团子的话,康熙下意识往自己怀里摸,摸到了鼓鼓囊囊的钞票,而后又摸到了他心腹太监给他如往常出宫般准备的银锭子。

脑袋没有多想的康熙直接从怀里掏出来了一个银锭子放在了身侧的高脚小方桌上,抱着坐在自己大腿上的大孙子从椅子上站起来,顶着老两口不解的眼神,笑着对老两口说道:

“多谢两位老人家的茶水与今日的解惑了,我们一家子有事在身,这就离开了。”

“这么快就走啦?”

刚回到大厅中的小脚老太太还想伸手捏一捏弘晞的光滑小圆脸呢,听到这一群人水囊盛满就要走了,不禁有些小失望的开口询问道。

弘晞瞥了一眼桌面上的银锭子,听出小老太太语气中淡淡的惆怅,意识到这两位老人膝下只有独子,还没有孙辈们,就冲着老太太咧嘴甜甜笑道:

“谢谢老奶奶给我们水囊里灌的茶水,金团祝你和老爷爷身体健康,长命百岁,儿孙满堂。”

听到这么可爱的小娃娃说出来的吉祥话,小老太太像是喝了一大口蜂蜜般,直接甜到了心里,笑得连嘴都合不拢了:

“哎呀,谢谢你啊小娃娃,你们有急事的话我也不留你们了,走吧,我送你们离开。”

“大娘不用了,我们直接出门就行了。”

太子妃笑着婉拒道,因为老太太是小脚走路不太方便,这处宅子也不大,他们无需人领路也能顺顺利利的走到大门口。

“行,咱们今日相遇也是缘分,若下次你们还来我们这儿了,我们还招待你们。”

老太太和蔼的乐呵笑道。

弘晞趴在他汗玛法的肩头上冲着老两口挥了挥手,一家子就抬脚走出了大厅。

【统子哥,刚才我汗玛法估计是忘记了银钱的事情,他直接把一个银锭子放到桌子上了,不会等我们消失了后,那银锭子也会跟着消失吧?】

一家子走出小宅子的大门,走到外面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四处张望准备找个没人的地方,待会儿好乘坐“老祖宗”的“时空马车”离开。

弘晞想起刚才他汗玛法的举动,不禁对着飘在空中的系统小人儿有些小担忧的询问道。

【宿主,不会消失的。】

【嗯。嗯?不会消失?】

听到自家统子哥这意料之外的回答,弘晞瞬间惊得瞪大了眼睛。

系统小人儿点头看着弘晞道:

【宿主,出发的时候,因为你们只在十九世纪上半叶停留三个时辰,本系统算了下时间,忘记给你们解释清楚了。不同时代的银钱不能混用,但康熙朝的银钱在道光朝还能用,因为这都还是在清朝这个时间段内,后世因为清朝已经亡了,属于截然不同的两个时代了,所以你们得在现代重新赚钱,用现代的钞票来花销。】

【哦哦,明白了,如果我们在清朝,康熙朝的银钱能用的话,是不是侧面说明我们还能接触清朝的当政者呢?】

弘晞似乎是找到系统卡BUG的点儿了,双眼一亮又看向系统询问道。

系统小人儿听到这句话,不禁一顿,回想起来上回在现代,自己给宿主解释不给他们办身份证的原因,一方面是因为后世华国法律的原因,另一方面是因为不让宿主与他的家人们接触警察叔叔这一类眼睛太过犀利的后世当政者。

它点头又对弘晞说道:

【宿主,本系君羊1伍二而7无二吧一统今日趁着这事儿,直接把时空准则给你说明白吧。】

【后世因为有“建国不许成精”、“相信科学、破除封建迷信”的时空规则在,主系统避免在后世引起不必要的争议,所以针对后世定下的条条框框很多,就像第一次你与康熙大帝在故宫博物院中解除身影屏蔽后,直接出现在了人堆里。第三次你们在后世大学报告厅中听清史讲座时,最近结尾,五个大人全被气晕倒在桌子上的景象,经本系统风险测评,这些画面若是被人拍了视频上传到网络上,是分分钟都会引起舆论风波的事情。因此本系统才自动清理了你们在故宫中的痕迹,以及在大学校园中出现的痕迹,不让你们与后世当政者接触也是因为这种特殊的时空规则在。】

【但是清朝以及之前的王朝都属于建国前,还没有这般严格的时空规则在,你们这些穿越者,还有穿越者的家人们可以折腾的范围比较大,主系统也会将标准放的宽松些,只要你们不不触犯时空规则底线,主系统一般都不怎么管的。】

听完这话,弘晞不禁用小手摸了摸自己软乎乎的小下巴,陷入了沉思。

另一厢,坐在大厅中的老两口,小脚老太太瞧见桌面上放着的银锭子,她刚伸手拿起来,就忍不住惊呼出声道:

“老头子,老头子,你快过来瞧一瞧。”

小老头正在皱思考着康熙走时说的话,听到老伴的喊声,就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老太太身边开口询问道:

“怎么了?”

“你看这银子,是不是古钱?”

小老太太将右手中的银锭子递给小老头,小老头伸手接过银子凑近看,瞧见银锭子底部竟然刻着“康熙”的年号,他一惊,忙将银锭子放在嘴巴里咬了咬,是真的。

小老头心中瞬间升腾起惊涛骇浪,他抓着手中的康熙朝银锭子急急忙忙追出门,外面哪还有康熙一家子的身影了。

这一百多年前的古钱,谁会没事儿带在身上拿出来花销啊,大多都是用来收藏的。

小老头回想着康熙一行人的神态、言行举止、觉得这一家子处处露出神秘,找寻不到人,他直接握紧手里的银锭子,急匆匆的回到书房里,用毛笔蘸墨就在桌面上铺开宣纸,挥笔写道:

【元抚(林则徐的字),见信如晤。】

【今日下午时我携妻去海滩边看硝烟池,碰上了一群有些奇怪的人。】

【……】

【领头的中年男人气度不凡,他说销毁鸦片后,过不了多久英吉利人就会与我大清开战,嘱托我们应告诉万岁爷,早做准备。】

【……】

【他儿子还说,外面的西洋国家发展的火器很厉害,闭关锁国是不对的……】

【这群人在我家中坐了片刻,水囊中灌满凉茶就离开了,走时领头的中年男人留下了一块康熙朝的银锭子。】

小老头快速在末尾留下落款,盖上私印,低头对着宣纸吹干墨迹,急急忙忙将信纸塞到信封中封好,就走到书房外面喊来在马棚中喂马的小厮,让其快速将自己的信送到林则徐大人临时落脚的地方。

小厮也知道他们老爷与林则徐大人是同批做官的人,两人感情好。

他拿着信当即就撒腿往外面的街道跑。

天色擦黑时忙禄了一天的林则徐正准备吃些东西,从底下人手中接到好友写的信,看完信件内容当即大惊,忙喊上好友的儿子,匆匆忙忙来到老两口的家中。

当晚书房中的蜡烛亮了整整一夜。

次日,林则徐就写了封急信,上报道光皇帝虎门销烟的事情,以及分析了销毁鸦片后会产生的局势变化,描述了第一日洋人们在虎门嚣张的做派,字里行间的描述了洋人们八成会发动战争的事情。

等道光皇帝收到信后,还没有与洋人们打仗,未尝到失败是什么滋味的道光皇帝,此刻心中还是有斗志的,立即传令开始加紧练兵,并把康熙朝生产出来的红衣大炮给从暗无天日的库房中取出来,加紧拾掇,拍火器手操练。

蝴蝶翅膀轻轻一扇,在不同的时空下大清的第一次鸦片战争有了新的转机。

而这些康熙一行人完全不知道,等老爱一家子再度双脚踩在地面上,老三、老五、老七、老八、老九、老十感到同样的头晕目眩时,还没等他们想要反胃干呕,迎面吹来如刀割似的冷风,直接使得厚衣服尽数脱掉的众人打了个冷颤,弘晞更是“阿嚏”一下张嘴打了个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