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宁废掉纲盐法, 采用票盐法?”
瞧见电脑屏幕上一行蓝色的陌生字眼,胤禟不禁疑惑的出声念叨了出来。
他们清朝采用的纲盐法正是在明朝老朱家的纲盐法基础上演变而来的,朝廷每年根据产盐区的产盐量以及各个片区的销盐量划分盐引(即:食盐销售许可证)的数量, 使用官督商销模式, 设立巡盐御史与各级盐官督查盐业, 整个盐业市场则是由固定的大盐商们掌控着的。
大盐商们手握盐引,掌控民间市场,做着垄断生意,从中攫取了巨额利润。
为了维持庞大的销盐机构,抵消向朝廷支付的高额盐税, 大盐商们对外售卖的官盐价格自然是不低的。
若是旁的食物,贵了不吃也就罢了, 偏偏盐是生活必需品,大多数贫苦老百姓们买不起官盐,只好无奈投向了便宜的私盐。
朝廷在私盐这里赚不到盐税,私盐质量也是良莠不齐的,时间长了, 私盐数量泛滥成灾,官盐卖不出去,市场崩溃,纲盐制度自然而然就实行不下去了。
等老爱一家子彻底弄懂这道光朝“票盐制”的核心就是朝廷出面,用盐政改革的方式打破大盐商们的垄断生意, 以票代纲, 无论是何人,手中掌握着的资本是多还是寡, 只要根据规定到盐场中向朝廷交纳盐税、买到盐票,就能根据票据取盐, 而后将盐巴带入民间售卖到各处。
这样以来,随着中、小盐商们纷纷进入市场,相当于,原先盐业这块被大盐商们垄断的蛋糕,被朝廷切割出来的份数越来越多,民间高额的盐价也被打下来了,官盐价格低了,私盐的市场被挤压,私盐数量变少,朝廷每年能获得的盐税也就变多了。
放眼整个环节来看,朝廷、老百姓们皆获了益,唯有先前垄断市场的大盐商们倒霉了,原本富贵之极的大盐商家族各个家产缩水,从光辉走向没落,直至最终落得了个“金满箱、银满箱,展眼乞丐人皆谤”的凄凉结局。
“不错,这票盐法的确有优势啊,若朝廷用这法子对盐政进行改革,还能避免大盐商们每年为了能够垄断盐引数量与盐官们相互勾结,做贪|污行|贿的事情啊。”
康熙想起南边鱼龙混杂的官场,眼中滑过一抹冷意,用右手捋了捋下颌上的胡子,赞了一句票盐制的优点后,就转头看向太子爷、诚郡王、四贝勒、八贝勒认真叮嘱道:
“保成,老三,老四,老八,你们四个仔细把这票盐法给记下来,回去后结合康熙朝的民间情况写个折子给朕呈上来瞧一瞧。”
“是,汗阿玛。”
兄弟四个纷纷颔首。
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弘晞又按照乾隆的心意继续往下搜君王的史料看,道光皇帝之后是咸丰皇帝(爱新觉罗·奕詝)。
同长在马背上、身强体壮的列祖列宗们相比,咸丰的身体就差多了,自幼体弱多病不说,二十岁骑马时还意外从马背上摔了下来,骨头没长好,不慎落下了个跛脚的毛病,日常里生活习惯也不健康、贪美色、贪酒水,只生下了一女两儿,可怜小儿子悯郡王还在出生当日就夭折了。
乾隆看的眉头直皱,眼皮子狂跳:
“奕詝打小身体就不好,肯定是因为绵宁那抠抠搜搜的性子,后妃们等闲连肉食都吃不到,必然是瘦弱极了,母亲的身体不好,怎么可能会生出来身体健壮的巴图鲁呢?唉,绵宁啊!绵宁!等朕回去,回去就……”
听着弘历不满的冷哼声,康熙的眉头也越皱越紧,咸丰这相当于只有长女和长子啊。
他们老爱家可是有皇位要继承的,皇帝只有一个儿子也太不安全了吧?
想起明朝老朱家那自从亲弟弟夭折后就变成独子的朱厚照,康熙心里头就直打鼓,等瞧见待到咸丰十一年,三十岁的奕詝作为整个封建王朝中最后一个手握实权的皇帝留下辅助儿子的顾命八大臣,就英年驾崩了。
他与叶赫那拉氏所生的庶长子,也是活下来的独子——载淳,同顺治皇帝一样以六岁的稚龄坐上龙椅,登基为帝,弃用原顾命八大臣拟定的“祺祥”年号,改元“同治”,取慈安、慈禧两宫太后临朝同治之意。
康熙就头疼的闭了闭眼睛,心中升腾起满腔怒火,不想再往下面看了。
弘晞则皱着小眉头看的认真,时间匆匆,大清国力愈来愈弱,同治七年时,在西方列强的干涉下,倭州被列强们占领,从大清版图中划出去,而后光绪、宣统两帝后,存续了近两千年的封建帝制也彻底宣告终结。
华夏这片广袤的版图掀开了民主的新篇章。
瞧见此时空中的晚清之所以溃败一方面是因为统治阶级的执政能力越来越弱,官员们贪污成风,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工业革命促进了生产力的飞速发展、民间百姓们随着经济水平的提高,思想变得越来越开明,落后的封建制度没有办法治理新生的百姓力量了,压迫在百姓们头顶上的帝制大山就被百姓们给高举大旗“轰隆”一声给推翻了。
不论时空如何流转,政权衰亡的过程总是让人看着不舒服的。
乾隆看自己世界的晚清史同样看的心塞塞,忍不住左手按上太阳穴,右手冲着弘晞连连摆动道:
“金团,行了,别往下继续查了。”
弘晞点点头,将屏幕上的百科页面一个一个关掉,脑海中也自动画起了这方世界的清朝历史线,清初、清中、清末、连起来简直就是个开口朝下的抛物线,从太|祖努尔哈赤开国奠定基业后,又经历太宗、顺治、康熙、雍正四代人,到乾隆朝时期,大清国力攀到顶峰也开始了一代不如一代往下滑的日子,下滑的过程很稳定,途中连个往上崛起的小高峰都没有,爱新觉罗一族的统治就这样不声不响从巅峰盛世“咣当”一下滑到了谷底。
电脑屏幕的光亮彻底暗下去后,老爱一家子围着熄屏的电脑沉默了许久,无一人吭声。
“罢了,罢了,纵观史书,每个王朝的持续时间也不过三百年,好在这方时空里,弘历当政的六十年里勤勤恳恳一代人近乎做了三代人的事情,与别的时空相比,这里的晚清史没有那般不堪,也算可以了。”
不知过了多久,在场辈分最大的康熙心累的妥协叹了口气。
两声响亮的叽里咕噜声也应景的从东边传来。
肚中发出异响的老大、老十瞧见家人们望着他们哥俩的目光,老大先急哄哄地伸手指着墙壁上的表盘开口道:
“汗阿玛,儿臣的肚子实在是饿的不行了,要不咱们下楼去用膳吧,您瞧那表上的时间现在已经七点多了。”
“是啊,汗阿玛,这冻梨的味道虽好却不顶饿啊,儿臣越吃越饿。”
老十也用右手摸着自己仍旧干瘪的肚子,有些委屈地嘟囔道。
想想他们一大家子一日之内跨了三个时空,除了中午时在乾隆朝用过一次膳食外,旁的时间里连口水都没喝。
康熙点点头从沙发上起身,看着众小辈们说道:
“行,走吧,拿上你们的房卡,咱们到一楼餐厅里用完膳食,你们就各自回房间里歇息吧,明早我们去盛京皇宫里看看。”
“嗯嗯,是,汗阿玛/汗玛法。”
众人闻言眼睛一亮,忙不迭的点头,跟在康熙身后出门往电梯的方向走去。
等到一大家子在一楼餐厅里用完膳事已经是晚上8点多了。
储君夫妻俩带着四位公主到她们居住的房间里教姐妹四个认识、使用现代家电。
胤禛、乾隆、胤祉等人也都各自拿着他们的房卡回到了房间里洗澡歇息。
康熙带着大孙子回到顶楼的豪华大床房里,祖孙俩脱了衣服,一起坐在瓷白色的智能浴缸里泡澡。
除了东、西两面玻璃幕墙的窗帘被拉上了外,北面的窗帘还未曾拉上。
祖孙二人边泡着热水澡、边欣赏着北面玻璃幕墙外色彩缤纷的灯光秀以及大片大片的纷扬雪花。
弘晞还是一个三岁半的小孩子,一整天的奔波已经使他筋疲力尽了。
他待在自己汗玛法身旁,脑袋上顶着一块洁白的毛巾,氤氲的热气将他莹白的小圆脸熏的粉扑扑的,整个人懒洋洋的趴在浴缸上昏昏欲睡。
“金团,金团,困了就上床睡。”
康熙瞧见大孙子困倦的模样,不由好笑的伸出大手推了推小家伙软乎乎的身子,奈何除了听见一声“嗯嗯”还带着些微奶味的鼻音外,没看到小家伙一点儿想往外爬的反应。
他轻叹一声认命的从浴缸中出来,拿着浴巾擦了擦身上的水珠,裹上白色的浴袍,弯腰把趴在浴缸上困得迷迷瞪瞪的大孙子抱到浴室中吹干头发,又从太子妃留下的包裹中找出杏黄色的亵裤给小家伙穿上。
弘晞的身子一沾到柔软的大床就无意识的在上面打了俩滚儿,小手摸到蚕丝鸭绒被后还自发钻进被窝里,像个胖乎乎的蚕蛹似的拱了两下,而后一个翻身平躺在大**,四肢霸道的张成个“大”字模样,小肚子一起一伏的睡了个香甜。
站在床边的康熙看着小家伙熟睡的眉眼不禁有些失神,恍惚间还以为看见自己宝贝儿子幼年时的模样了呢,不得不说,父子俩除了脸相似外,性子可真是差的极大啊。
宝贝孙子可是要比他阿玛幸运太多了,一出生就享受到万千宠爱,想一想他的小太子,刚出生就失去了母亲,幼年时自己正在为撤三藩焦头烂额,为处于风雨飘零中的大清江山而头疼,太子虽是养在乾清宫偏殿里,但大多数时候陪在他身边的人也是奴才、宫女、嬷嬷们,自己也没有心力多看顾他。
岁月不饶人,一晃眼,儿子、女儿们都大了,孙子、孙女、外孙子、外孙女也都能跑会跳了。
康熙收起涌上心头的那股子涩意,笑着摇了摇头又弯着腰将大孙子裹成一团的被子往上拉了拉,背着双手来到北边的玻璃幕墙处。
在头顶璀璨灯火的照耀下,他先是扭头看了看身后南墙上的巨大《千里江山图》,又转过头仔细端详着自己映照在玻璃幕墙上的身影。
即使平常在紫禁城中养尊处优、保养得宜,但岁数到了,脸上与身上沾染的岁月暮色是无论如何都消除不掉的。
康熙皱了皱眉,清晰的瞧见了额头上的纹路,又嘴角上扬的笑了笑,眼角的皱纹也像是海浪般层层叠叠的堆了起来,年轻时紧致的皮肤变得松弛了,脑后的发辫与下颌上的胡子也从青黑色变成了银黑掺杂的灰白色。
他快五十岁了,从内到外都开始真的衰老了,而他看好的两任接班人一个正值壮年,一个正在长辈们的庇护下茁壮成长,七次穿越以来,他不仅看了两方大清世界风云变幻的命运,还见到了曾孙永琰,玄外孙“钢铁福寿大宝贝”,知晓了玄孙等人的命运,纵观史书来看,也找不到第二个比他这辈子经历更加丰富的帝王了。
康熙眯眼远远瞧着夜色中盛京故宫闪烁着的灯光轮廓,从嘴中溢出来了一声不舍的低声轻叹:
“万里江山如画,岂能不让人留恋……”
室内温暖如春,从他嘴中呼出来的热气撞在冰冷的玻璃上,液化出一小片雾蒙蒙,窗外风雪交加,盛京的冬夜还很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