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感被一众长辈们给忽视变成背景板了的乾隆忙自发找存在感, 咧嘴笑着冲康熙询问道:

“汗玛法,不知你们此番会在这里停留多久啊?”

听到这话,康熙父子们都齐刷刷地将目光望向了弘晞。

弘晞瞥了一眼悬浮在空中的倒计时透明小屏幕, 对着康熙奶声道:

“汗阿玛, 努努爷爷这回让咱们在弘历堂弟这儿待两个半时辰, 现在剩余的时间还有两个时辰左右。”

众人闻言,还不等康熙做出反应,乾隆忙瞥了一眼放在红漆大柱子旁的落地自鸣钟,瞧见再有两刻钟就是寅时末了。

他汗玛法差不多会在辰时两刻离开,这时间倒是刚刚好, 也不会耽搁今日的早朝,他无需让站在门外的大太监去传令推迟朝会的时间了。

康熙也顺着乾隆的视线瞧了鎏金自鸣钟一眼, 在异时空中的时间实在是宝贵,也顾不上挪地方了,他直接领着众位儿子们与大孙子随意的找圈椅或蒲团坐下,就看着乾隆父子俩出声询问道:

“弘历,你给朕讲一讲这十一年来你究竟是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功绩竟然会引得‘老祖宗’大晚上的把我们一行人带上了时空马车。”

终于等到可以正大光明的对长辈们展示自己的功绩了, 乾隆的一双眼睛都放出了光芒。

站在乾隆圈椅斜后方的颙琰就瞧着自己汗阿玛“唰”的一下子从圈椅上站起来,完全不像是一个年逾六十的老人,声音欣喜又激昂地连说带比划道:

“汗玛法,您是不知道啊,弘历自从在后世回来后就兢兢业业、通宵达旦的处理政务, 对待国事不敢有一日的懈怠啊……”

在接下来的半个时辰内, 神采飞扬的乾隆从惩治贪污的包衣奴才、在民间废缠足直至说到开西学、开海禁与沙俄开战夺回雍正时期被割掉的领土,以及将倭国并入秋叶海棠版图的种种政绩, 他说的唾沫横飞、下颌胡子乱颤。

康熙等人也是听得连连满意点头,未曾想到弘历这小子认真起来还是挺不错的。

胤禛也听得眼中冰雪消融, 上上下下的看着手舞足蹈的乾隆觉得自己这个儿子还是有必要生出来的,不过等他生出来后得好好教育,俗气的审美纠正不过来就算了,奢靡的性子坚决不能要。

待乾隆说的口干舌燥,喊站在外面的太监往里面送了两回茶水后,才心满意足的闭上了嘴,等待着一众长辈们对自己政绩的讴歌与赞美。

可惜他还是失望了。

康熙用右手捋着下颌上的胡子,瞧了乾隆一眼又看向众儿子们与大孙子,最先笑着开口道:

“与咱们在后世看到的晚年乾隆皇帝史料相比,弘历这次总算是没有像他在别的时空中那般步入老年就开始昏庸、摆烂了。”

“摆烂”这一后世新颖词汇一出口,乾隆的笑脸瞬间挎了,颙琰也惊得瞪大了眼睛,这个词传达出来的意思实在是太形象、太好懂了。

颙琰盯着自己汗阿玛的后脑勺在心中连连惊奇,未曾想到他雄才大略如日中天的汗阿玛竟然还会有昏庸的那日?但他转念想想那写在史书上前期与后期像是两个极端的唐明皇,又隐晦的瞥了一眼捻着胡子温和笑着的圣祖爷,颙琰又强压下了心中的异样,再英明的君主也抗不过年迈,人老了脑子多多少少都会不清楚的,一国帝王又如何也不过是肉体凡胎的普通人罢了。

这般想着颙琰觉得自己的自信心又高了一点,脊背都挺得更直了,原来他汗阿玛这巍峨的“高山”也是有要命的短处的。

胤礽知道他汗阿玛是故意说这话在敲打乾隆的,毕竟老四这四儿子自大的性子是刻在骨子里的,没有约束,最容易飘起来了。他现在才六十多岁,还有二十多年可活呢,千万别因为这十一年的政绩再加上诸位长辈们的夸赞,弘历这小子又膨胀了,在接下来的余生中直接躺在功劳簿上吃老本就完了。

他低头瞧了一眼坐在自己大腿上的宝贝儿子,看着弘晞不自觉握紧的两只小手,眼中滑过一抹笑意,知道自己儿子这是被乾隆的政绩给刺激了,这样也好,有乾隆在前凭他儿子那要强的性子,等长大了肯定会惦记着要比弘历做出来更大的成就,来稳固自己“大堂哥”的地位的。

胤礽没有开口,胤禛就轻咳一声对他老父亲点头应和道:

“汗阿玛这话说的在理。”

“弘历前半截话中讲述他所做的事情虽然功劳很大,但这些都是汗阿玛已经在我们的世界中做过的。”

他边说边又将目光移到站在圈椅前的乾隆身上,抿了抿薄唇语重心长地嘱咐道:

“弘历你切莫骄傲自大,须知你这岁数还有的活呢,等你再老些,阿玛希望你还能保持头脑清醒,知道什么能做,什么碰也碰不得!那时候才是对你真正的考验。”

“汗玛法,汗阿玛,弘历知道了。”

没有得到称赞的乾隆在心中叹了口气,对着康熙与胤禛俯身道。

颙琰听到这话,眼皮子又重重跳了跳,回味着自己汗玛法说的“还有的活呢”,他汗阿玛现在都已经六十多岁了,难不成老父亲还能活到八、九十岁?

不知道站在自己身后的十五儿子因为他汗阿玛一句话就已经开始对他余下性命产生联想的乾隆本已经认命长辈们不可能会称赞他了,就意外听到自己行事大大咧咧、说话直来直去的大伯胤禔突然开口道:

“汗阿玛,儿子觉得弘历这政绩还是做的很不错的!”

乾隆闻言眼睛唰的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胤禔用右手挠了挠自己的脑袋,看着乾隆一脸好奇地询问道:

“弘历,你能用三万水师将倭人的小岛国给攻破了这点做的非常令爷愉悦,可大伯有一事不明,你大大小小打了这么多仗?你的银子是从哪儿来的?国库存银即便再丰盛,也不能凭空冒出来啊。”

与自己大哥一样同样醉心武学课的老十四也迫不及待地开口道:

“对啊!对啊!别说大哥了,这点我也想不明白,你刚与沙俄打完仗仅仅过了一年半你就又跑去打倭国了,这都算是远征啊,你哪来那么多富裕的银子?”

听到胤禔与胤祯的话,康熙等人也都将目光给移到了乾隆身上。

弘晞知道历史上的乾隆很能敛财,毕竟打仗极其消耗银子,这方世界的乾隆明显更富有了,别说十全武功了,保不准等他驾崩那日,十五全武功都能被他给打出来。

他同样很想知道眼前的乾隆究竟是怎么给自己筹备如此多军饷的?

谈到军饷,乾隆的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他用右手捋着自己的灰白胡子,喜悦道:

“大伯、十四叔有所不知啊,朕国库中的银子虽然不能凭空冒出来,但作为军饷的那一部分却能像是那长在地里的韭菜般一茬一茬让朕割取。”

听到乾隆这话,康熙等人不禁全都提起了注意力,聚精会神的准备听接下来的重点内容。

对金、银之物天然要比兄弟们敏感的胤禟也支棱起了耳朵,未曾想到乾隆说完把众人胃口全都吊起来的话就把目光给移到了自己身上。

胤禟一愣,下一瞬就瞧见乾隆对他挤眉弄眼地乐呵呵道:

“若说朕这‘割韭菜收银子’的灵感最早还来源于九叔。”

“九叔爱赚银子、也会赚银子,当初凭一己之力供给了整个八爷党的花销,带着十叔上蹿下跳的属实是靠着钱袋子给朕的汗阿玛添了不少堵啊。”

冷不丁被无形中抽了一巴掌的胤禩、胤禟、胤俄:“……”

康熙也轻咳一声看着乾隆严肃道:

“弘历说重点。”

“嘿嘿,是,汗玛法。”

乾隆又冲着康熙喜庆的一笑,接着往下道:

“九叔的经历告诉朕,大商贾们的钱袋子十分饱满,尤其是做垄断生意的大商贾。”

胤禟:“……”

“若说垄断生意,莫非弘历你指的是盐商?”

隐隐猜到乾隆干什么了的胤礽有些不太确定的对着乾隆询问道。

乾隆咧嘴一笑:

“太子二伯说的对!古往今来那盐贩子就没有贫穷的,尤其是两淮地区的大盐商简直富的流油,汗玛法您是不知道啊,朕南巡了才发现这些盐商们的小日子简直过得比朕还奢侈啊!”

“两淮的大盐商能一夜之间建造一座白塔,他们一碗海鲜粥里面就有一百种鱼的肉,朕都是到了那边才喝上这百鱼粥的。”

深深从乾隆语气中听到羡慕、嫉妒、恨的康熙众人:“……”

颙琰也不禁脸色微红的抿着薄唇笑了笑,爱吃美食、爱享受是他汗阿玛刻在骨子里的天性。

“难不成你把那些盐商们给抄家了?”

深谙抄家之道的胤禛蹙着眉头看着自己四儿子。

乾隆忙摆手反驳道:

“汗阿玛此言差矣,朕是堂堂一国之君怎么会因为那一点银子就抄了人家大盐商的家呢?”

感觉自己被不孝子给内涵了的胤禛不禁抽了抽嘴角:“……龟儿子,那是一点银子嘛?那明明是亿点银子!”

“你把大盐商当成军饷的钱袋子一茬一茬收割了吧?”

胤禟摩挲了两下手指,满脸笃定的看着乾隆道。

“九叔不愧是康熙朝有名的能做大生意的皇子啊。”

乾隆给胤禟竖了个大拇指,老九也无语的抽了抽嘴角,皇子爱赚银子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康熙的眼睫毛也不禁颤了颤,转动着自己手上的玉扳指看着乾隆道:

“弘历,所谓无奸不商,想要把商人的钱袋子打开任凭心意所取可没那般容易,但凡一个重视颜面的帝王都很难做出来这事儿,你究竟是怎么做的?”

“汗玛法,孙儿可没有强迫那些盐商们拿银子出来,可都是他们眼巴巴的凑上来哭着喊着要供给银子做军饷,支持朕打仗的。”

乾隆双手背后自得一笑。

“哦?这话是怎么说的?”

胤祉闻言也忍不住出声询问道。

乾隆看着诚郡王笑道:

“三叔,您与文人打交道的多,文人重视好名声,殊不知这些商贾们也对好名声有极其的渴望啊。”

“朕南巡时见到那些大盐商们就曾说过,愿意无偿拿出家产做军饷的盐商们,朕会让人给其立碑记述着某年某月谁谁谁掏出白银多少万两充作军饷,支援了哪场战役,将这些商贾们按照捐献出白银的多寡来排位次,排第一名的朕就给他家发个写着‘有福之家’的金牌子、第二名、第三名的分别发个银牌子与铜牌子表示朕对其的认可。”

“商贾们重利,银子没了可以再赚,可是能拿到朕亲笔赏赐、镌刻着朕墨宝的荣誉牌子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故而这些大商贾们,不局限于盐商,听到风声后全都争着抢着给朕送银子,供朕南征北战,做出赫赫战绩。”

说完这话,乾隆笑得像朵**似的,弘晞也望向了自己正摩挲玉扳指考虑此事可行性的汗玛法。

比起出宫巡游时喜欢给旁人写匾额,那墨宝像是不要钱似的随便送的乾隆,他汗玛法对自己的墨宝显然更加的内敛,除了过年时给底下人写“福”字外,很少会在宫外面留下墨宝。

弘晞蹙着小眉头,想起来了历史上的一件乾隆皇帝的趣事,当初乾隆下江南路过河北河间的一个农户之家吃到美味的驴肉火烧后,就龙心大悦,即兴赋诗一首:“河间处处毛驴旺,巧妇擀面似纸张。做出火烧加驴肉,一阵风来一阵香。①”

不谈这大白话的诗词有没有文采,乾隆这典故倒是让驴肉火烧这道传统的华北小吃变得愈发有名气了。

想起这事儿,弘晞不禁用小手摸了摸自己干瘪的小肚子有些饿了,想要用早膳了。

经历了在后世靠着卖“福”字来赚钞票的事情,康熙在心中激烈挣扎一番后,觉得等他回到大清后,乾隆这“赚”军饷的法子,他其实也不是不能拿来用一用?是人都有攀比之心,弘历这按照捐献银子多寡的方式来立碑排序,那排序靠后的商贾能不眼馋排序靠前的人?再**裸的把捐献的银子数量写上去,这就显得更刺激了。

后世才会有道德绑架,他们清朝这个时候可没有这个词啊,更何况拿出银钱做军饷来支持君王开疆扩土可是青史留名的好事,这哪能是那区区白银可以衡量的?

短短几息之间就在心中成功说服自己,打定主意等回去后要在乾隆这法子的基础上推陈出新的康熙用右手捋了捋自己的胡子,细长的丹凤眼中有了笑意。

这时,他就又听到自己敦厚的五儿子胤祺疑惑开口询问道:

“可是弘历,爷觉得名声再好那也是虚的啊,军饷需要的钱额往往数字都很大,如果有那大商贾就是不愿意用那真金白银换你的荣誉牌子,不想要那虚无缥缈的好名声,怎么办呢?”

听到五贝勒的话,乾隆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灿烂中甚至透露出一抹残忍的味道,他一脸深意地对着康熙众人说道:

“汗玛法,这发荣誉牌子的事情对于孙儿来说是‘文道’,五叔说的这事儿朕也不是没有碰到,总有那种看重银钱胜过一切的人,对于这种大商贾,朕没办法只能采取‘武道’了。”

“何为‘武道’?”

胤祥不解出声。

“十三叔,朕最爱总结前人的得与失了,朕从汗阿玛身上也学到了一件事情。”

看到不孝子再次将目光望向了他,胤禛的眼皮子重重一跳,心中瞬间涌起了些不妙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