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星的博客“青衫之交”近两月来点击率不断攀升,无数人在上面留言、评论,只是他已看不到了。J县距离C城仅180公里,通讯条件却差得很远,光纤都没大面积地入户,更别说上网了,移动电话的基站也急待更多地建立。

神医的诊所位于一座矮山的顶部,那儿本来因幽静而人迹罕至,站在山巅只能望见山上青葱的林木和山下荒瘠的薄田,但因为神医的存在而变得热闹非凡。众多的山农为郎中不辞辛劳地运送草药,众多的访客扶老携幼虔诚地上山求诊,在山路上形成五颜六色的人流。

那个其貌不扬的神医还真是神奇,一搭星妈的脉,一瞧她的气色,便知她肝脏出了问题,但他脾气古怪,对西医甚是排斥,声称患者如果接受过放疗化疗,最好就不要麻烦他了。

柳星一家以为这只是气话——所谓的“同行相忌”、“东西不容”,怕他不治,故对他有所隐瞒。叶淑娴恰恰在第二人民医院接受过两个疗程的化疗,希图借此稳定肝部的癌肿,再通过手术切除结肠的原发灶。效果并不理想,本来肝脏的肿块便占去了胃的部分空间,化疗又伤到了胃的功能。

服食草药之初,胃口有所好转,排泄变得通畅,但此后便每况愈下,呕吐难止,营养流失严重。两月之后,人变得异常虚弱,若无人扶助上下床都有困难。

也许情况还不算特别糟糕,但星妈自认命不久矣。

又是一个春日的下午,柳星从神医那儿拣药归来,远远地看见星妈坐在门前的香樟树下,吃力地拿着东西去喂那些无家可归的小猫,树上新芽不断萌发,片片老叶不住飘落,好一幅凄美的画卷。忧伤漫卷而来,他突然觉得母亲的生命就像那飘零的落叶。

“星,我都写好了……”星妈从怀里摸出一张纸,颤颤巍巍地递到柳星面前时,泪水止不住地滚落下来。

“谁让您写这东西了?”柳星将其抢过来几把扯碎,他心如刀割,头疼欲裂,蹲下身子,抱住母亲瘦骨嶙峋的肩头:“妈妈,咱们回家吧……”

这天下午,趁星妈在**休息,他买好了回城的车票,一边走一边收听广播,新闻里说,强烈余震在一年内都还可能出现,J县好像也在断裂带上。

突然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晚上八点,C城,赵陵路,“面道”。

由于赵陵旧城改造工程A7标段流标,韩正彦辞职,拆迁工作暂时搁浅,面道得以保留。

韩月走进了面馆,环顾四周:一切未变,还是那些墙砖,那些装饰画,那些圆角木椅,那些壁灯光晕。

她照例点了一份生椒牛肉面,想找回失落的记忆。

面馆里播放着一首吕方的老歌《缘分游戏》:“无心相识,无心舍弃,迷惘的我极幼稚却了解你,人海当中同在不停演戏,匆匆碰上匆匆又远离。只觉你就像骤变的星辰,我是极平凡无定的灰尘,你共我偶遇在浮生……”

韩月听着歌,挑起面,热气氤氲,香气扑鼻,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个外冷内热、神情忧郁的男孩,他正用带笑的眼神问她:“好吃吗?”

面条未送进口,热泪已落入面碗。

为什么上天总是如此残忍?这个问题她已在心里问了千百次。如果真有所谓的上苍,如果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为何不提前告诉我你的安排?却总是喜欢让我们猜来猜去,却总是喜欢看着我们在面对突如其来的生活时手足无措,直至心力交瘁。

墙上挂着的大电视里,新闻正播出:“北京时间16时32分,距C城180公里的J县附近发生5.4级的余震,持续时间为6秒左右,有少量房屋倒塌和人员伤亡。”韩月禁不住抬眼关注此事。

画面迅速切换,镜头中一个男孩不顾搜救队员的劝阻,盲目地在瓦砾堆中翻寻,记者在后追问:“你这是要找谁啊?”他歇斯底里、痛苦万状地回答:“房子塌了……房子塌了……我妈被埋在里面!”

虽然只能看见他的侧面和背影,但那声音万分熟悉!韩月顿觉全身如触电,麻木过后,泪下涟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