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冬至,这日子就过得飞快,一眨眼就到了正月十五。听说今日街上有盛大的灯会,我也准备晚上上街去凑凑热闹

说到太子看到我给他送的礼物的情景,我至今记忆犹新。当日我进宫把自己做的淡紫绣莲花荷包递给他,他瘪着嘴,斜眼睨着荷包说:“这是何物?针脚这么粗,还能叫作荷包?”

我一听顿时火冒三丈:“你要是嫌弃就还给我!你知道我为了绣这个有多辛苦吗?我以前从来没绣过东西给别人,为了绣这个我的手指被戳了多少针,你知道吗?还给我!”

我说着就要伸手去夺,谁知太子手腕一转便把那荷包塞进了衣襟里:“谁说我不要了。哪里有送人的东西再要回去的道理?”

我到现在还记得他摸着胸口喜滋滋的表情。其实我也不是不知道他对我的感情,只是我们家和皇后杨家复杂的关系,使我不敢和他走得太近。还有自己总有些心里障碍,觉得自己比他老很多,像是老牛吃嫩草了。

反正他不说,我也就装作不知道,这样顺其自然也好。

以前看古装剧时,总看到那些大小姐爱玩女扮男装,正好今天是晚上出门,我也来个女扮男装。出门之前让画阑把我的头发全都束在头顶,又从二哥那里借了一套男装,全都准备妥当后,天色也刚好暗了下来。

我和画阑看准门口没人,正要偷偷溜出去,从阴暗处突然蹿出一个人影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把我吓得一声惊呼。

“啊!”才刚出声,一只大手就捂住了我的嘴,硬生生地把叫声掐断了。

“男人婆,你这偷偷摸摸的,是要去干什么?还打扮成这个样子,还真想当男人啊?”

我一见是何尚,不禁松了一口气。我掰开他的手,瞪着他说:“臭和尚你吓死我了。这么黑的天,我还穿成这样子,你都能认出我?”

“那是当然,我的眼力可是好得很。男人婆,不要岔开话题,你要偷溜出去干什么?”

“今日是正月十五,我当然是出去赏花灯了。”

“赏花灯?我也要去。”何尚居然还来了兴趣。

“不行,你别跟着我。”

“王妃说了让我保护你的安全,现在你夜晚出府,我当然要跟着了

。你要是不愿意,我现在就去给王妃说你要私自出府。”他说着就要转身。

“哎别,别去!”我立刻伸手拉住他,这个臭和尚,居然威胁我…“你要去也可以,不过得装作不认识我,离我远点。”

他突然凑近我,瞪大眼睛看着我说:“你是哪位?我认识你吗?公子?”说完,他就笑着摇摇晃晃地走了出去。哼,还算他识相…

正月十五闹花灯,整条街都变成了一片灯海,姹紫嫣红,明明灭灭。龙船灯富丽堂皇,走马灯惟妙惟肖,鱼戏莲花灯趣味盎然。街上人头攒动,丝竹声、吆喝声不绝于耳,但就在这么多人中,长街尽头的巨型龙灯还是那样醒目。整座龙灯长达十二米,用一百多盏彩灯拼成,奢华至极,绚烂夺目。

“这街上真热闹啊!”何尚伸着脖子东看西看:“你看,这些花灯多漂亮啊!”

“是啊!少爷你看这个花灯,居然是用柚皮做的,上面雕的人真细啊!”画阑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花灯,看什么都新奇。

“还有这个素馨灯,外面是用花串包裹的,其中烛火一熏,还有花的香气传出呢!”我指着头顶的一盏花灯笑道。我们就这样一路且行且笑,偶尔看到一个新奇的花灯,都能让我们兴奋半天。

走着走着,我突然注意到前方围了很多人,都在惊叹地说着什么?不知道他们在看什么?我拉着画阑凑了上去。好不容易挤了进去,才看到在人群中的空地上跪着一个姑娘。姑娘大概十二三的样子,一直低着头,纤细的肩头微微颤抖。在她旁边是一个四十来岁五大三粗的男人,正不停地向周围的人群喊着:“大家都来看看啊!俺们家本来就很穷,最近又死了娘子,实在没钱下葬啊!只能把俺的女儿卖了,也能让她去个好点的人家,不用跟着俺受苦了!哪位大爷肯出一百两,我这女儿就是他的了!”

原来是卖女儿。我跟着众人的目光看去,见这个女孩眉目清秀,抽泣的姿态更是梨花带雨,引得周围的男人一阵抽气。但那些人听到一百两的天价,不禁又有些犹豫。

我又望向那个男人,看他完全没有死了娘子又要卖女儿的悲伤,反倒还恨不得马上把她卖出去。而且长得这么丑,还敢说是这个女孩的爹?我看他是人贩子才对!

望着人贩子恶心的嘴脸,又看了看周围男人贪婪猥琐的笑脸,想到这个女孩的将来,我不禁有些不忍

。虽说我不是爱管闲事的人,但看到这个女孩,不知怎么得总想做些什么帮帮她。就破例这一次。

下定决心后,我上前一步大声问道:“这位兄台,这姑娘是你女儿吗?”

人贩子见有人问货,便殷勤地说道:“是是,是俺女儿!公子有兴趣吗?”

“那你女儿叫什么名字?”

他一时愣了愣,哼了半天说:“我这女儿贱名怕污了公子的耳,还是公子把他买走后自己给她取个名吧!”

“那好,你这姑娘几岁了?生辰何时?”

“我…她…今年十三,生辰…”人贩子顿时语塞,立刻换了一副嘴脸,凶神恶煞:“你要买就买,不买就走!问这么多干嘛!”

我扬唇一笑,又向前走了一步:“我想干嘛?这应该是我问你才对!你知道私自贩卖人口在召国要被处以何罪吗!”

此话一出,周围一片哗然。人贩子顿时火了,嘴角抽搐,恶狠狠地说:“臭小子,老子干什么还要你来管!今天老子一定要收拾你,让你看看这里谁说了算!”话音刚落,不知从哪里蹿出八、九个市井混混,手拿长棍,杀气腾腾。这人贩子原来还有这么多同党。

周围看热闹的人群一见形势不对,立刻作鸟兽状散去,跑得远远的观望。一眨眼的功夫,这群恶霸对面就只剩我们三人了。

画阑不会武功,留在这里非常危险,我心念一动说道:“画阑,你快去通知附近的官衙,快去!”

“是,少爷小心!”画阑忧心地叮嘱完,马上就跑了出去,我不禁放下了些心。何尚也靠了过来,和我并肩而战:“男人婆,你出来就会惹事。你说你要是没有我该怎么办呢?”

“没有你我也可以应付。”还没等我说完,人贩子一挥手,那些恶霸便一拥而上,向我们扑来。

五个恶霸向何尚围去,何尚手持宝剑,不用出鞘便能左冲右突,打得那些恶霸一时招架不住

。余下的人向我扑来,我闪身躲开一个,劈手夺下后面那人的大棍,一脚将他踹到在地。我抡起大棍向他们打去,那些恶棍平时只会欺负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遇到习武之人片刻就被打得屁滚尿流。

“让你们欺负百姓!”我说一句打一棍子:“让你们欺负!”越打越来兴致:“怎么样?今天尝到被打得滋味了吧!”我打得正起劲,丝毫没有注意到一个恶人已悄悄行至我身后,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寒光闪闪…

“男人婆!小心!”直到何尚一声大喊我才转过身,只见一把闪着银光的匕首,离我的眼睛已近在毫厘…我不自觉地闭上了眼睛,最后一个念头就是我要被戳瞎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从斜里突然跃出一匹黝黑的高头大马,一声能刺破人耳膜的嘶鸣响彻天际。我蓦地睁开眼,见这黑马脖颈高扬,一双前蹄高高抬起,一下就把那恶人掀到一边,我也被掀倒在地。

待我再次抬起头时,只见一黑衣男子坐在高头大马之上,借着周围的灯火,他的周身似被淡淡金光所包围,充满了坚毅遒劲的男子气息。他深邃的双眼好似一汪深不可测的潭水,波澜不惊,就算泰山崩于前也不泛起丝毫涟漪。他脊背直挺,双手紧握缰绳制住了马,垂下眼睛望了我一眼,那眼神竟有将万物至于脚下之感,这睥睨天下的霸气让我顿感自己的渺小,让他更加难以接近。

何尚一个箭步冲过来将我从地上扶起,这时又一匹马骑了过来,黑衣男子轻声叫了他身后男子的名字:“璃。”,并对他微微示意,那男子就从马上飞身而下,挥动长鞭三下五除二就将那些恶霸打得落花流水。看这个人的样子应该是那黑衣男子的手下,负责保护他的安全,难怪武艺如此高强。

“少爷,画阑回来了!我把京卫也请来了!”正巧画阑也回来了,和她一起到的还有很多衙门的护卫:“各位大人,这些人就是人贩子,把他们都押回去。”

衙门的护卫立马把那些倒在地上乱叫的人绑紧押回了衙门。画阑焦急地来到我身边:“少爷,您有没有伤着?可让画阑急死了,以后说什么都不能让少爷出门了。”

“我这不是好好地站这儿吗?你不用担心了。”我轻抚她的背安慰道,然后又转向那个黑衣男子,他已经下了马:“这次在下能平安无事,还要多谢公子。”

他伸手虚扶:“公子不必多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

。”他的声音浑厚有磁性,隐有金石之音。

“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免贵姓余。”

“余公子,在下姓…兰。”

看他如此高高在上,我不免有些畏惧与他说话,正寻思着接下来说什么的时候,身后一个娇弱的女子声音传来:“公子…”我转过身去,见那个被卖的姑娘已经站起身,正泪眼汪汪地望着我:“多谢公子相救,您的恩情小女子无以为报,请受我一拜。”

她说着便要跪下,我连忙上前扶起她道:“姑娘快请起,既然现在那些恶人已被抓走,姑娘也快些回家吧。”

她嗫嚅道:“我父母双亡,已无家可归,若是公子不嫌弃,我愿跟随公子终生为奴为婢。”

“这…”我有些犹豫,一旁的画阑开口道:“少爷,这位姑娘身世确实可怜,正巧您身边少一个侍女…”

“如此,姑娘就跟我走吧。你叫什么名字?”

姑娘见我答应欢喜异常,含泪笑道:“多谢公子,多谢公子!过去的名字我已不想提起,还请公子给我起一个新名字吧。”

“也好!”我想了想:“今日是一个落雪的夜晚…你就叫夜雪吧。”

“夜雪…多谢公子,夜雪很喜欢这个名字。”

我抿嘴笑着:“喜欢就好,你和我们一起走吧!一路上让画阑给你讲讲府上的规矩。”

“是,少爷。”她又望向一旁的何尚:“这位公子是?”

“他叫何尚,是管家的儿子,你不用理他。”

“为什么忽略我啊!刚才要不是我帮忙,才没那么容易解决呢。”何尚十分不满,向我喊着。

我就想逗逗他,谁让他平时老是嘲笑我:“我不想和和尚说话。”

夜雪惊异地看着我们,画阑笑着小声对她说:“他们就是这个样子,你以后就会习惯了

。”

这时我又转向余公子:“让余公子见笑了,我看公子的衣着不像我召国人,您是外乡人吗?”

“兰公子好眼力,在下陈国人,四处云游至召国,恰逢正月十五,就过来赏赏这纷纭美妙的花灯。”

“原来如此,你我今日相遇也是有缘,不如我们一起同游,我也好为公子沿路讲些我们召国的风土人情。”

“也好,那就有劳兰公子了。”他笑着点了点头。

我们一边沿路赏着各式花灯,一边闲聊着,他渐渐话才多了起来。原来他也不是像看起来那么难以亲近,只不过他浑身散发的那种高高在上的霸气,还是让人对他不敢轻易逾越。

他望着街上挂着的特色花灯和川流不息的人群小贩,似是感叹道:“召国,真是如书中写的一般繁华。”

“不只是繁华,我们延召还是名副其实的强国。”我接口道。

“强国?我们陈国有雄师百万,兵将个个神勇无敌,可比召国强大多了。”

他的话里又出现了那种视万物如草芥的高傲,对我们召国颇为鄙视,听了此话我有些不高兴了:“我可不这么认为。”

“哦?兰兄有何高见。”

“高见不敢当,我只是认为,一个国家的强大不只是看它的军队有多么强大,更重要的是本国百姓生活是否安逸幸福。就像我们召国,国库富足,百姓安居乐业,军队也不差。”

他沉思了一阵:“兰兄的见解倒也独道,有些道理。”

我笑了笑:“在下愚见,让余兄见笑了。时候已晚,我也该回府了。今日能与余兄相识也是在下之幸,以后若余兄再来昊京,在下定当奉陪。”

“今日也多谢兰兄相陪,兰兄眼光独到、学识渊博,与兰兄的一番谈话也让我受益匪浅。今后能与余兄继续互通书信吗?”

“当然可以,在下不胜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