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毒?!”玉仪惊呆了。
外面的丫头们听见屋里有响动,又不敢闯进来看,还是蔡妈妈仗着身份不一般,在外头问了一声,“老爷、夫人,要不要紧?”
“没事,我不小心打了茶盅。”玉仪在一瞬间的震惊之后,迅速恢复了冷静,----她自来是这样的性子,闲的时候容易胡思乱想,遇到大事反倒沉得住气静下来。
罗熙年在宫里找了太医把脉,得知讯息后一路气冲冲回来,火气还没有消,心里更是又惊又怒,连带胸口觉得更闷了。
“你现在觉得怎样?”玉仪先管不了抓凶手什么的,急问道:“太医怎么说的,开药没有?先别生气,给你解了毒才是最要紧的。”
“太医说药有些复杂,自个儿熬制把握不好,正在配丸药,明日取。”
玉仪紧紧的握住他的手,心疼道:“那我先去让人熬点绿豆汤。”
“没事,不差这一会儿。”罗熙年的神情有愤怒,也有寒凉,“太医说了,我中得是一种慢性的毒,靠得就是一天一天的累积,以至于越来越深。”冷冷一笑,“杀人不过头点地,呵呵……,人家还钝刀子慢慢磨呢。”
“慢性?”玉仪深吸了一口气,“也就是说,这毒你早就沾上了?!”急问道:“太医知不知道是几时开始的?咱们也好顺着日子去查啊。”
“具体的人家也说不好,大概十来天前吧。”
十来天前?
十来天前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啊。
玉仪脑子里有点乱,一下子想不出什么眉目,看了看罗熙年,上下打量,“该不会是……,身上带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可是男人身上能有什么东西?罗熙年又要去早朝去卫所,连荷包都没有挂,腰间只有一块旧年的玉佩,根本找不出不妥来
。
玉仪茫然了,“难道是咱们屋里有脏东西?”
“搜!”罗熙年微眯着双眼,沉声道:“就算把地皮翻过来,也要搜出那腌臜东西!”
“可是……”玉仪又有些奇怪,----如果真有什么毒物在屋子里,岂能只毒了罗熙年而不毒自己?那不成,毒药还通灵性识得男女?
况且自己的屋子外人不得进,连问棋这样的二等丫头,都只在有事时进来回报,不会无缘无故跑到里屋来。
不过眼下顾不得推理这些,说道:“要不这样,你先到书房歇一歇,我带着人在屋里慢慢的搜。”顿了顿,“免得闹出太大的动静来,那些背后害人的一计不成,紧赶着又生一计,可不就逼坏你了。”说到最后,声音忍不住带出哽咽来。
“既然屋子里有不干净的东西,怎么能留下你在这儿?”罗熙年见她犹豫,伸手拉她道:“走吧,那东西没有那么毒,一时半会儿的不会有事的,让段嬷嬷她们在屋子里找就是了。”
玉仪也不放心离开他,只得出去交待了段嬷嬷,让搜一搜不是自己的东西,没有说中毒一事,免得惊慌失措的众人走漏消息,然后跟着罗熙年走了。
而且这种状况下,玉仪免不得要怀疑六房的下人。
----消息当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晚饭时分回来,段嬷嬷等人一无所获。
“如果不是咱们屋子里有东西,又不是你身上,还能是哪里呢?”玉仪十分无奈颓丧,心下正为罗熙年中毒而烦恼,哪里还有胃口吃东西?晚饭桌上菜式琳琅满目,小夫妻俩都没怎么动筷子。
“会不会……”玉仪突然想到一种可能,抬头时,罗熙年似乎也要说点什么,两个人不约而同往西边看了看,----还有一个地方没有搜,书房!
罗熙年静了静,说道:“看来是了。”
玉仪颔首道:“其实现在细想一想,这些天你大都是晚上胃口很差,中午没去书房就好一些,倒真是我们疏忽了
。”
----难怪自己去了一趟,回来胃口就不大好。
既然找出一点眉目,罗熙年也不那么着急了,纳罕道:“可是最近一段时间,出了倚松和扫药,根本就没有外人进过书房。”声音微冷,“若说是他们两个做的,还真是叫人难以相信,……到底要多大的好处,才会连命都不要了!”
然而搜查书房的结果,一样没有任何收获。
其实想想也不奇怪,要是太明显的东西很容被发现,既然四房起了杀意,自然不会轻易让人抓到把柄。
这跟当初四房设计毒害自己,不可同日而语。
如果当初自己死了。
----国公府死了一个儿媳妇,再娶一个就行,又不是自家的血脉,死了便死了。
即便是外祖母知道这事,恨归恨,但却不会倾尽全家之力给自己报仇,不然和国公府杠上了,顾家的人日子也不会好过
说到底,自己对于顾家只是一个外姓女,没有那么重要。
况且在这个重男轻女的社会,又重视家族兴衰,想必就算是明芝屈死了,作为娘家的公主府,也一样不会公然去叫板闹事。
可是罗熙年不一样,他是鲁国公最心爱的嫡出幼子。
四房下手,必定会做得干干净净。
----这可就叫人头疼了。
罗熙年再次向卫所告了假,在家调养身体。
书房成了六房的禁地。
不过让玉仪感到欣慰的是,太医的药效果不错,加上罗熙年再也不去书房,前段时间恶心、难受等症状渐渐减轻,慢慢的胃口也好些了。
“这段时间,四房不会又在谋划什么吧?”
“肯定闲不住的
。”罗熙年斜斜的歪在美人榻上,刚吃了丸药,嘴里发苦,正在享受专人服务,----一颗又一颗玉仪亲手腌制的蜜饯,送往他的嘴里。
甜东西他并不爱吃,更多的是享受妻子的温柔罢了。
“别担心,好歹我也在锦衣卫呆过的。”罗熙年心下蓄了浓浓的杀意,还有无法抑制的愤怒,明明知道兄长下手,可是却偏偏找不到蛛丝马迹!
给兄长下毒?人家都是老手了,这可不大可能。
难不成……,非得真枪真刀的面对面拼杀?!
屋子里静悄悄的,两个人的心情都很沉重,半晌外面响起脚步声,彩鹃喊道:“老爷、夫人,国公爷和太夫人过来了。”
玉仪赶忙将蜜饯放到一边,朝罗熙年递了个眼色,示意别动,自己迎了出去。
小汤氏亲自掀了门帘子,让鲁国公进来。
“爹,娘。”玉仪上前福了福,回头看了罗熙年一眼,“他的身子有些虚,心口也闷得很,这会儿还难受着呢。”
鲁国公对她点了点头,然后坐下,朝罗熙年问道:“怎么又告假了?是不是上次的伤口没有长好?这次就好好的歇一歇,等痊愈了再去卫所。”
“爹。”罗熙年没有回答,却道:“我有话想单独跟你说。”
小汤氏问音知雅,知道他这是要避开自己,赶忙朝玉仪笑道:“正巧我有点事要找你,咱们娘俩出去。”
玉仪点了点头,跟着她出了门。
鲁国公脸色不大好,问道:“又出了什么事?”
罗熙年淡淡道:“最近一直胃口不好,犯恶心难受,起先也没有留意,后来去让太医瞧了。”
“怎么了?”
“太医说,我中了慢性的毒。”
“中毒?
!”
“爹。”罗熙年的神色有一丝凄凉,“四哥何至于此?一而再、再而三的算计,我便是个泥人,也有三分土性子!将来我若做了什么错事,爹也别怪我了。”
----若不是顾及着父亲,怕他承受不住兄弟相残,……下毒、陷害、算计,这些手段谁人不会?!自己一个大男人,用得着整天撒娇卖痴的装无赖?
真不行,直接一刀捅了便完事!真刀真枪上面见功夫!
“老四居然……”鲁国公气得发抖,再看小儿子,只见一双眼睛里寒光迸射,想来若不是顾忌自己这个做老子的,早就提刀杀过去了。
“四哥还真是好手段!”罗熙年冷笑道:“我都把书房都翻遍了,愣是翻不出一丁点儿东西来!”他问,“要是我也这么做了,找不到证据,爹是不是也不会罚我?!”语气里尽是嘲讽,和说不尽的痛恨寒心。
鲁国公合上眼睛,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罢了,两个儿子已经不容水火,必须舍弃其中一个!不然等自己一撒手,说不定会落个两败俱伤!
----可是这事能怪谁呢?
说到底,还是当初老五死得时候,自己没有处罚老四,纵容了他。
让他以为,自己无论如何不会对亲子下手。
老四一次又一次的残害兄弟,毫不手软,如果被逼到绝境,是不是还会弑父?!上次拦住自己的马车,不就是想变相软禁吗?
亲生儿子又如何?又如何?!
鲁国公的心头不胜悲戚,将最后的那一丝父子情分抹去,不再牵绊,脑子里反倒格外的清明起来,问道:“你怀疑书房有不干净的东西?但是却找不到?”
“找不到。”
“走吧,带我去看看。”
“爹
。”罗熙年不同意道:“那里的东西有毒,爹年纪大了……”
“既然是慢性的,那么一时半会儿就毒不死。”鲁国公已经站了起来,悲凉道:“与其看着自己的儿子互相厮杀,还不如被毒死了的好。”
鲁国公进了书房,没有让人翻箱倒柜的找东西。
好歹活了七、八十年,不至于像个毛头小伙子似的没个头绪,----既然不是饮食上的的问题,那么多半就是暗地里接触到的东西。
最难发觉的,应该就是无形的气味了。
鲁国公叫了身边得力的来,看了看香炉里的香屑,甚至连香炉都检查过了,还是没有发现什么问题。接着,又将屋里的几盆摆设盆景看了,这也是个藏东西的好地方,一样没有什么异常。
“等等。”罗熙年突然拦住了人,----就在刚才,突然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虽然不是很明显,但是反应和前一段差不多。
“有问题?”鲁国公问道。
“嗯。”罗熙年看起来不着边际,但遇事时其实是很沉稳的,吩咐倚松道:“先搬到远处去,再一盆一盆的搬过来。”
----拼着深吸几口毒的危险,也要把祸害找出来!
经过好几次的确认,最终一盆山水花卉盆景似乎有异常。
罗熙年体内的余毒还没有排完,对此反应不小,甚至年老体弱的鲁国公也觉得不大舒服,----闻多了,有一种让人恶心胸闷的感觉。
被鲁国公找来的人看了又看,还让人回去取了各种奇怪的瓶瓶罐罐,沾了盆景里的水反复试验,最终确定里面的确有毒。
最要命的是,这种溶在水里的毒无色无味。
若是不起疑心的话,只会一天天加深中毒的症状,隐藏的又很深,不是那么容易找的到的,----等到发现不对劲时,至少也像罗熙年这样毒入体内,即便没死,身体亦会因此大伤元气。
倚松和扫药早吓得没了魂,连连磕头道:“老爷,小的不知道……,真的……”
“先带下去
!”罗熙年已然怒极,有一种想把盆景砸到那人脸上的冲动,手上握了又握,指间的关节“咯咯”作响。
“六老爷。”查毒的人欠了欠身,说道:“这种毒有一个特性,气温太冷的时候不会散发,气温越高就会散的越厉害,如果到了夏天……”没有说完,但是话里的意思不言而喻。
“你说得是真的?”
“不会错的。”
罗熙年发现自己存在了一个盲点,----当然了,这是四房故意设计好的。
如果这种毒天冷时不散发,那么很有可能,早在冬天的时候,就已经被人做了手脚了。只是当时条件不够,没有气味散发出来,一直等到眼下开春了,自己方才慢慢的产生不适。
时间往前追溯……
假如作案的人是冬天下的手,在那段时间里,除了倚松和扫药,还有玉仪和甘菊来过书房。----罗熙年想也没想,第一个先排除了玉仪,虽然从表面上看起来,这四个人都没有理由害自己。
想来想去,最后竟然是甘菊最为可疑。
因为在年前,玉仪曾经怀疑过甘菊和朱道婆,有什么不合适的事,而朱道婆又去见过四夫人,……照这么一想,似乎一切都顺理成章了。
若说甘菊存了害自己的心思,罗熙年是不相信的,无关自信,而是甘菊离了自己以后,不会有什么好日子等着她。
上次她不就是被四房当枪使了,还差点害得小辣椒没了命,这一次又……,罗熙年真后悔当初没有把人撵干净,独独留了这么一个蠢货!
“上次你来我的书房,是不是留了什么东西?”罗熙年端坐在椅子里,神色冷的可以直接冻死人,面无表情的看着下面的甘菊,正满脸惊慌的跪在地上。
“没、没有……”甘菊有些被惊吓住,本能的觉得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罗熙年早没了套话的兴致,冷冷道:“你是不是往盆景里倒了东西?”
“……”甘菊张大了嘴,想不到已经被发现了,她不是擅长撒谎的人,只得老老实实承认道:“是
。”
“谁给你的?”
“朱道婆。”
罗熙年眼角一跳,勉强保持面上平静,继续问道:“做什么用?”
甘菊听他说话简短利落,完全不带感情,早就吓得慌了神,结巴道:“婢妾找她求了一道子嗣符,说是可以宜子嗣……”
“只说你倒盆景里的东西!”
“是。”甘菊吓得一抖,“婢妾买了那张符没几天,朱道婆又送了一小瓶符水,说是两样搭配着用,效用才能起得更快。”
“当然效用快了!”罗熙年站起身来,又恨又怒,“再快一点,爷的小命就交代在这上头了!”
“什、什么?”
“你是傻子啊!”罗熙年骂道:“那些道婆们手上有多少阴私事,居然……”懒得再说下去,只是冷笑,“朱道婆跟四房一向来往的紧,你居然敢用她给你的东西!你居然敢用!!!”一脚踹了过去,正中踢中甘菊的心窝。
甘菊吃痛闷哼了一声,更是吓得魂儿都飞没了,连连磕头道:“婢妾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啊……”
“蠢货!”罗熙年冷笑道:“我也够蠢的,从前怎么就没发现呢!”
“老爷,老爷……”甘菊知道自己大祸临头了,什么将来荣华富贵的梦,什么生儿子的念想,全都顾不上了,“婢妾、婢妾……”不知道该说点什么,眼泪一串串的往下掉,“婢妾宁愿自己死了,也断断不敢加害老爷你啊。”
罗熙年冷冷的听着她哭诉,没有一丝反应。
甘菊痛声哭道:“老爷……”
过了良久,罗熙年方才轻声道:“既如此,那就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