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阮氏看着大太太远去的背影,低声问道:“什么治肝郁的熏香?从前怎么从没听过?今儿倒是怪了,还非得让长房的那位亲自去找
。”
“谁知道呢。”赵荣家的敷衍了一句,因为孔知府被弹劾,孔家下人早已经是人心惶惶,她也不例外,“许是有什么值钱的?或是要紧的?”
阮氏撇嘴道:“家里有什么东西,我还不清楚?老太太的那几箱破铜烂铁,一向看得紧,难不成……,要拿出来补老太爷的亏空?”琢磨来琢磨去,总觉得不对劲,但是因为家里情况不好,自己也是心神不宁。
谁知道刚过没一会儿,就有跟过去的丫头慌张跑了回来,三步两步冲到内屋,连行礼什么的都顾不上了,急道:“太太,大太太让人搬先头太太的嫁妆了!”
“什么?!”阮氏闻言大惊失色,手上一松,茶盏“啪”的一声碎在地上,溅了一裙子茶水也浑然不觉,恨恨道:“好你个宁氏,到底想做什么?!”不管不顾,立即朝库房那边赶去。
刚到库房门口,就见几个丫头在外候着,俨然是在放风了。
阮氏哪里会等到她们通报?劈头盖脸就是一句,“都滚开!”然后领着赵荣家的冲了进去,过了几个门,总算见到了正在指挥的大太太,冷笑道:“大嫂可真会找东西,连先头二太太的陪嫁也翻起来了!”
“弟妹啊,你这话可就不对了。”大太太早没了病容,带着几分得意、痛快,笑吟吟的看着阮氏道:“这是先头二弟妹的嫁妆不假,可是就在不久前,三丫头已经把她母亲的嫁妆捐出来了。”
“捐出来?!”
“这种事情我可不敢撒谎。”大太太扬了扬手里的嫁妆单子,掩面笑道:“这可是三丫头的一片孝心,要用嫁妆给老太爷添亏空呢。”
阮氏连连后退了好几步,脸色惨白,强撑道:“你胡说……”心里却明白,大太太绝对没有撒谎,没想到那丫头居然……,忽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大太太冷笑道:“快扶二太太下去。”
阮氏晕倒的消息,很快传开了。
玉仪知道后更加笃定,这嫁妆肯定被她做了手脚,不然不至于怒火攻心,忍不住嘲笑道:“她万万没有想到,我会这么大方吧
。”
彩鹃叹道:“别说二太太了,就是我们也不曾想到啊。”
不是玉仪大方,先不说这嫁妆有问题,即便没问题,自己也很难全部拿到手,况且时逢孔家风雨飘摇之际,哪里还能够独善其身?钱虽然可爱的紧,但到底还是自己的命更要紧啊。
彩鹃又道:“这一次,咱们真的能扳倒二太太吗?”
“若是扳不倒……”玉仪嘴角弯弯一笑,低声道:“那咱们就再给她加把火?你别忘了,方才碧如说得那件事……”----不是自己非要跟阮氏过不去,实在是被她逼得没办法了,她若是不倒下的话,自己的将来就时时刻刻悬在空中。
“碧如?”彩鹃想了想,“那可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玉仪却道:“如果没有嫁妆的这件事,或许用处不大,但是眼前情况不一样,一两力也能当做四两使呢。”又冷笑,“再说盼着她出事的,可不只是咱们。”若是一个人推不动,那就多拉几个人进来好了。
然而让玉仪吃惊的,大太太对顾氏的嫁妆清点完毕,除了一些消耗品以外,居然十九**都还在。----莫非自己估计错了?这三万两银子白白便宜了孔家?可是不对啊,如果阮氏没做亏心事,她急什么?又晕什么?
玉仪有些坐立不安了。
不过下午,却传来了一个巨大的“好消息”。
大太太决定先将一批古董瓶子出手,赶紧换成现银,赶着让家人装了一车出去,千叮咛万嘱咐路上要小心一些。
谁知管家去了没多久,就哭丧着脸跑了回来,“大太太,人家古董行的人说了,那些东西全都是假货、仿货!还把我们好生嘲笑了一番。”
“假的?全部都是?”大太太血压上升,晃了晃,好容易扶着丫头站稳了,突然双手一拍,“哎呀,不好!快把所有的门口都堵住,谁也不准出去!”
下人们都是一头雾水,不明所以
。
大太太急道:“快去啊!都还傻愣着做什么?”又抓住身边的丫头,“快去问问,方才二太太那边有人出去没有?!”
被叫到的丫头慌忙去了,片刻后回来,“没有人出去。”补充道:“因为二太太晕了过去,大伙儿都正忙着找大夫、熬汤药,仿佛说这会儿才醒过来。”
“她这会儿才醒?那可就晚了!”大太太笑得有些狰狞,吩咐道:“让人守着二房的流霞院,一个人也不许出去!”转身去找了孔老太太,将事情回禀了。
孔老太太又气又怒,“什么?老二媳妇居然做得这么绝!”
大太太顾不上挤兑阮氏,急忙分析道:“东西既然都是假的,那肯定就是她私下换成银子了!还有那些商铺、田庄只怕也有问题!好在方才老二媳妇晕了,房里并没有人出去,所以我特意来求娘一个示下。”
孔老太太旋即领悟过来,冷脸道:“我跟你一起去,搜屋子!”
如果要让阮氏做一个选择题,生平中哪一件事最后悔,那么肯定是今儿上午晕倒一事,----如果不晕倒,就有机会把手头的东西转移出去,再来个死不认账,然后自有千百条计策应对。
可惜的是,她血压升高晕倒了。
等她苏醒过来以后,第一件事就是要转移东西,结果孔老太太已经带着大太太赶了过来,并且一路杀到了内室。
“娘?”阮氏强行挣扎着起来,要上前行礼。
“不必了。”孔老太太一摆手,在正中的椅子坐下道:“所有人都不许动!”然后朝大太太看了一眼,“开始搜吧!”
阮氏花容失色,惊道:“娘,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大太太吩咐丫头仆妇们去忙,冷笑道:“二弟妹且安生坐着,等会就知道了。”
那些丫头仆妇都是从底层爬上来的,深知内宅之事,不一会儿,就有一个仆妇抢先出来道:“回禀老太太和大太太,找到几张田契!”
这边话音未落,那边又有人出来道:“箱子里有十几根金条,还有一堆金元宝
!”
“我这儿找到了银票,一共八千两!”
“有银票三千两,还有两处房产的契据!”
“…………”
大太太的人犹如虎狼之师,很快把阮氏的家底翻了个底朝天。
阮氏浑身发抖,早被两个强壮的婆子架住了,她的丫头们也不敢动,只能看着大太太进行地毯式搜索。
片刻后,那边去查商铺、田庄的人也回来了。
来人回道:“虽然没有仔细查清,但是商铺的账目都有亏空,田庄上不少良田变成了薄田,好地变成了沙地。”总而言之,顾氏的嫁妆已经一塌糊涂。
大约谁也没料到,阮氏居然真敢动元配的嫁妆。
震惊惊骇之余,大太太冷笑道:“我要是没记错的话,当初二弟妹的嫁妆也就值个三百两银子,什么生意这么好做,十年就翻成了四万多两?”
孔仲庭闻讯赶了回来,惊诧道:“你、你……,居然做出这种丑事!”继而骂道:“你疯了吗?!”
“我、我……”阮氏真想再晕过去,偏生这回血压却不配合了,浑身颤抖着立在屋子里,嘴唇嗫嚅了半晌,也没有吐出来一个音节。
阮氏病了。
这一回是彻彻底底的病了。
“这就叫做自食恶果!”方嬷嬷快意道。
----的确如此。
阮氏之所以敢这么大胆,就是拿准了自己出嫁时不敢大闹,而孔家的人,也不会向着一个要出嫁的小姐。即便是便宜爹知道了,阮氏梨花带雨哭诉一番,说是自己为了几个儿子考虑,难道还能不心软?
毕竟钱留在孔家大伙儿还能沾沾光,做嫁妆可就一分都摸不着
。
可惜事情变化太快,自己把母亲的嫁妆捐了出去,在孔老太太和孔知府的眼里,应该等同于是他们的东西了吧。阮氏拿孙女的东西,他们不心疼,而动了他们自己的,那岂能只是心疼?估摸肉都要疼了。
更何况,大太太巴不得阮氏能够倒台,眼下又有一个光明正大的机会,不趁机下狠劲才怪呢。
最后孔老太太做了主,撤了阮氏的主持中馈之权,因为大太太是孀居不适合,孔府内宅便由大奶奶梅丽卿主持,她是长房长媳倒也名正言顺。
如果是在从前,梅丽卿肯定要忍不住欣喜交加,可惜眼下孔府乱糟糟的,这个时候简直就是临危受命。她在孔家没什么说得来的人,这事儿跟丈夫也没法商量,只好找到了玉仪,叹气道:“我年轻不懂事,倒不怕辛苦,只怕弄不好闹出笑话来。”
“你怕什么?”玉仪倒觉得没什么,微笑道:“上头不是还有大伯母吗?若有不懂得地方,只管去问,做婆婆的教导儿媳原是应该的,没有不管你的道理。”
一语点醒了梅丽卿,----看来自己这个当家奶奶只是个虚名儿,还得看着婆婆的脸色行事,倒是自己瞎着急想左了。
庶子媳妇向来都不好做,梅丽卿唯一觉得幸运的是,婆婆膝下没有嫡子,不然自己就跟三太太一样,永远都只能做个陪衬。
玉仪又道:“依我看,你便是一时有想不到的地方,也不打紧。只要你把大姐姐放在心上,大伯母自然会明白你的孝心,有了错也不会为难你的。”
梅丽卿脸上露出一丝苦笑,点头道:“三妹妹你说得对。”又弯了弯嘴角,“倒是我糊涂了,没想到你想得比我还清楚。”----婆婆之所以优待庶子,不就是为了给嫡女立一个支撑吗?好让娘家有个好哥哥、好嫂嫂,将来嫡女也有个依靠,自己只要对玉华尽心尽力了,也就能让婆婆满意。
玉仪抚了抚鬓角碎发,笑道:“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梅丽卿不愿再说这个话题,转而笑道:“你也快要嫁人,看你到时候去了江家,到底是迷还是清?可不见得,有个好心的小姑子提醒你。”
“应该还好吧
。”玉仪歪着头想了想,分析道:“江家的锦珠、绣珠你也见过,脾气都是挺好的,况且我又是她们的长嫂,只有我给她们气受,断没有她们为难我的,那我还怕什么?”
“呸!”梅丽卿指着她笑道:“你的脸皮怎么这般的厚?还没嫁人呢,就拿自己当长嫂自居,羞是不羞?”
玉仪原本见她心事重重,不过为逗她一笑,----其实心底对江家并不满意,现在一空下来,不免又想到江家的那两位“同事”,还真不知道自己能否适应呢。
只是这些事,玉仪不愿意跟外人说起,因此笑道:“大嫂,你可有消息了?”
梅丽卿怔了一下,方才明白,脸上顿时红晕一片,细声道:“还没有。”又朝她啐了一口,“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少问这些。”
虽然玉仪本身没有重男轻女的思想,但在古代呆久了,深感有儿子的重要性,于是认真道:“我也是担心你,能先生下嫡长子来是最好。”
梅丽卿“嗯”了一声,“我知道的。”
“小姐,太太请小姐过去说话。”
玉仪还没说话,梅丽卿先变了变脸色,低声道:“你当心一点儿,二婶婶那边只怕没什么好话。”
那还用说吗?自己捐了母亲的陪嫁,大太太又搜刮了她所有的私房钱,简直等同于割了阮氏的心肝,对自己能有好脸色才怪呢。
只是不知,阮氏叫自己过去到底要做什么?
“没事。”玉仪笑着站了起来,说道:“有祖母和大伯母看着呢。”顶多也就是言语讥讽自己几句,要下绊子也应该是暗地里,总不能明着给自己一刀吧?一时间理不清头绪,决定去了看情况再说。
梅丽卿不放心道:“要不,我陪着你去?”
“别。”玉仪摆手道:“你自己都顾不过来,哪里还敢在趟这趟浑水?再说你也是做晚辈的,去了也帮不上忙。”
梅丽卿知道这是事实,只得道:“那你千万当心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