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关于死亡,只要是经历过战争洗礼的军人都会有特殊的感知,尤其是特种军人——执行任务时的死神相伴,完成任务后的死里逃生,等待任务时的生死相依。身处的环境和身体内每个细胞里面都充斥着死神的气息,起初是非常恐惧的,可是时间长了之后,便从特种兵的稚嫩期到达第二个阶段——战地之王。这之间的**痛苦和心理折磨并非是一个常人所能理解和想象的,在文明环境中所形成的一切思维惯性意识全部被推翻,包括自己的言行举止。

在国内有谁可曾见过一个饥饿的两岁孩子独自到外面寻找食物并且还被人暴打一顿?有谁见过一个成年人临死前仍然紧紧护在怀里,等待着自己孩子过来吃下这些沾满父亲鲜血的食物?地球上绝大部分人没有见过这种场面,说给他们听或许没人会相信,可这的的确确发生了,发生在所谓高级文明的人类社会。当然,这其中最痛苦的还是同命相依的战友慢慢死在自己眼前,这种滋味就好像你眼睁睁看着有人在慢慢抽空你血液,而你却无能为力一样。人类,不管有多么强大,面对大自然的规律,仍旧要低下高昂的头。

直到面对死亡才发现,生命里好多擦肩而过的人,现在都失去了音讯,当时以为一直会在一起,所以感谢的话都没说。人生一世,珍惜亲情,珍惜友情,珍惜身边的人,生命中有太多的遗憾和后悔,但是没有回程。

我们都回来了,你为什么要失约呢?

王鸿涛的床铺被收拾得干干净净,队员把他的枪用生前穿过的衣服包住放进被窝,钢盔端正地被摆在前头,盖好被子,好像他不曾远走过。屋内香烟袅袅,队员们拿出珍藏不多的香烟点燃插在床前,缕缕青烟优雅地向上飘散,如青衣一般婀娜,伴随着所有队员的思念飘落到空间里面各个角落。洗漱完毕后的队员仍然掩不住眉宇间的疲倦,排着队挨个来到王鸿涛床前拜祭,当整间屋内开始朦胧时,队员们整齐地排着队,举起受伤的右手标准地敬了个军礼。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在左明眼里最好看的景色莫过于这清澈的星光,幽静深邃而且神秘。这空碎碎的星光下面,是一望无垠的白雪,这种景色是副良药,可以把人复杂的内心洗涤干净。左明放开一身疲倦舒舒服服地躺在**准备大睡一觉,当他躺下的一刹那突然看到窗外令他心旷神怡的一角,于是他把枕头抬高,后脑枕在双臂之上兴致勃勃地欣赏起来,这是他有史以来感觉最幸福的时刻。枕着美景入梦,景入梦,梦映景。左明一脸幸福地陪着全家,带着自己的女友在野外踏雪赏景,老妈的抚摸、女友的依偎让他感觉无比的幸福,啪啪!再拍拍身上,没有沉重的防弹衣也没有长短枪傍身,自己多年期盼的愿望终于实现了。左明这一夜睡得比任何时候都要香甜。

啪啪!左明发现身体真的已经卸下武装后欣喜地又拍打几下,啪啪……啪啪……一连串的拍打越来越用力,突然,他发觉这拍打声不是来自梦中,而是现实中的自己。他睁开眼睛,适应了黑暗后发现几个人正站在他的床前,见他睁眼后摆摆手让他出去。左明心生疑惑,但还是穿上衣服拿起手枪跟随几人走出门外。借着月光他看清楚为首的是王建斌,于是心里有了数,他低声说道:已经出来了,有什么事咱们在这儿说就行。王建斌没有回答,头也没回地冲前挥挥手,示意继续往前走。左明踏着积雪跟着三人后面不紧不慢地行走着,直至来到远处的操场才停住脚步,外面空气非常干冷,王建斌转过身哈着白气说道:知道为什么叫你出来吗?

左明根本不害怕他们的这种阵势,但是依然诚恳地对他说道:对于王鸿涛的牺牲,我心里的难过不次于你,可战场上的事谁能……

闭嘴!王建斌怒气冲冲地打断他的话,牺牲的不是你兄弟,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少在这儿卖乖!

这句话有些惹恼左明,但是他理解王建斌此时的感受,所以仍然诚恳地说道:兄弟……

谁是你兄弟!我兄弟不会胳膊肘往外拐!你这个无情无义的白眼狼,王鸿涛和你们特警共事真是瞎了他的眼!王建斌的话越来越尖锐,丝毫不给左明留面子。

王建斌,左明沉稳地说道,我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你这样骂我我不怪你。但是你要明白,王鸿涛不是因我而牺牲,萨洛姆不是我让他走的……

噌的一声,一把匕首指在左明的眼前,刀身在月光中泛着冷冷白光:左明,不要在这里睁着眼说瞎话,如果当时不是你阻止我的话,我早替王鸿涛报了仇,还有,你们另外两个人,一直在帮那个萨洛姆说话!王建斌说到这儿几乎吼起来,脸部因为扭曲有些变形:我们陆战队到底哪里得罪你们特警了?为什么我们死了兄弟你们还在旁边幸灾乐祸地说闲话!

你给我住嘴!左明再也压不住心里的火,王鸿涛也是我们的战友,我们有什么理由在旁边幸灾乐祸说闲话?战场上谁也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得死,说不定下一个就是你和我!我是拦着你不杀萨洛姆了,但是你好好想想,如果你真一时冲动杀了他后果会怎么样?一时之爽必定带来一世之痛,这个道理你难道不懂?啊?他望着王建斌和眼前的这把匕首,没有丝毫的害怕。

少来这套!王建斌恼怒地颠了颠手中的匕首:你把杀我兄弟的凶手给放了,我只有拿你的血来祭奠他,不过你放心,你不是直接凶手,我不会杀你的。

王建斌,你理智一点好不好?我知道你现在心里憋着气,可你不能冲着我撒啊?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窝里斗对谁都不好!左明不亢不卑地说道。

张伟泽和李晋鹏一看王建斌要来真的,赶紧上前劝阻:班长,别生气,咱们有事说事不要动刀。说着就要去拿那把刀。王建斌恶狠狠地瞪了他们二人一眼:滚蛋!两个人一愣,缩回了那只刚刚碰到军匕的手,张伟泽不死心,又小心翼翼地说了一句:班长……王建斌犹如癫狂般转身一脚踢到张伟泽的小腹,一把揪住他衣领:张伟泽,你难道也想学那帮没用的特警吗?张伟泽忍着疼痛摇摇头,王建斌一把将他推开:不愿帮忙那就离远一点!滚!

左明一直冷冷地看着,直到刀锋再次指向自己时才说:你闹够了吗?

呸!对方用力吐出一口吐沫,今天不放你点血祭奠我兄弟,你就不知道什么叫陆战队!

王建斌一番话中带着敌视和对特警的侮辱,饶是左明脾气再好也无法忍住,他慢慢在怀中掏出手枪,望着王建斌在手里掂了掂。对方没有露出一点怯懦神情,反而迎着左明的眼神说道:我就是说你们特警没用,打个恐怖分子一窝蜂上,单个逞强全靠枪!就你们这孙样也敢称特种部队?

左明手里掂着枪,另一只手脱掉上衣扔在远处,走过去把手枪放在衣服上。王建斌见此张开持刀的手,刀柄挂在食指上晃动着,猛地一甩,匕首像一个白点般飞出,不偏不倚地插在手枪旁边,溅起一些雪花,张伟泽和李晋鹏在旁边禁不住松了一口气。

我们特警是没什么本事,但是不至于像有本事的部队那样缺兵少将地窝里横。左明气愤到极点,说话的语音相当重。他已经准备跟对方撕破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