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来说,女人是不能得罪的,心肠歹毒的女人就更不能得罪了。颜小刀开罪了风无忧,自然就预估到她会报复自己,因此早早做好准备,随时随地接受暗算。
只不过左等右等,那女人也没跑来报复,小刀就意识到,可能情况不妙了。她必定有什么更重要的阴谋阳谋要处理,以至于这么久都不路面。
北海派事情还不少,薛北凡刚刚回来也没什么威信,看得出来,各大堂主和长老都不怎么待见他。
薛北凡自己倒是无所谓,小刀有些看不过眼,不过也不关她的事,她也不太待见那些循规蹈矩的老头子们
。
另外,这两天也有些闲言碎语在传,说颜小刀是颜如玉的女儿,出了名的女贼。
说起来吧,小刀也算是彻底明白了,什么人靠衣装马靠鞍之类的,不过是普通人安慰安慰普通人的废话,真正该说是身份决定身价,位子决定面子。当一个男人只有风流潇洒的时候,基本只会吸引一部分女人的注意,而当一个男人除了风流潇洒之外再多加个身份尊贵家财万贯,那么就会再吸引另一部分女人的注意。
薛北凡平日吊儿郎当的,虽然长相武功都好,但正儿八经想择个好夫婿的女人,大多看不上他。可如今就不一样了,屁股下边是北海派未来当家的位子,脑门上都闪着金光了。他回来没几日,想提亲或者透露出想攀亲的信函就络绎不绝。今日有拜帖,明日有请帖,不是人来就是请他往,门庭冷落了一阵子的北海派,又热闹了起来。
不过,薛北凡似乎并没为这事情上心,让下人一律打发了,自己整天也没个掌门样子,跟在颜小刀身后进进出出的,不是帮拿着鸡爪子就是帮提着小篮子,看得那些长老直摇头,比起当年薛北海胸怀大志稳重成熟的样子,实在是差太远了。
这天下午,小刀吃完了饭,啃着个酸梨儿,边呼吁呼吁地吐着舌头,边还觉得酸得挺带劲,晃晃悠悠就进了屋子。
“天好像冷下来了啊。”小刀进门,就见晓月困扰地盯着床铺,正在叹气。
“唔?”小刀凑过去一看,立马张大了嘴,“晓月,你这是打死猎户了还是怎么滴?”
边说,边伸手摸……**好几层裘皮,黑白灰黄花各种款式的都有,一张张都面料考究,小刀就想蹭上去滚一圈。
“唉,等等。”晓月揪住小刀,“我要让重华退掉的!”
小刀不解,愣了半晌,惊讶,“都是重华送的?”
晓月皱着眉点头。
小刀嘴角就抽了抽,“哇,他不是把全城的皮子都买回来了吧?其他人要冻死了。”
晓月也摇头,“我一会儿让他退了去,太浪费银子了。”
小刀抽出一块白色狐狸皮的,给晓月披上试了试,“这个好,你把这件留下
。”
晓月瞅了瞅,扁嘴,“怪贵的。”
小刀乐了,将剩下的一大篮子装箱,叫来两个下人抬到门口去,边回头问晓月,“还有没?”
晓月点了点头,指指大衣橱。
小刀跑过去打开橱门,“哗啦”一声
“呀!”
“小刀!”晓月赶紧去救,将被衣服整个埋了的小刀挖出来。
小刀好容易爬出来,喘口气,“重华太不像话了!”
晓月蹲在一旁笑。
小刀托着下巴,“重华像是都不知道该怎么喜欢你好了,唉,这相公找得好。”
“我让他去都退了吧?”
“别啊!”小刀拉住晓月,“好歹还是他买给你的呢,还给他他该不高兴了,再说,退就不值钱了,亏本买卖怎么好干!等我算算啊。”
说着,小刀从腰间的小包里拿出一个精巧的金算盘来,噼里啪啦开始拨算盘珠子。
门口,刚才被个酸梨酸跑了的薛北凡喝够了水,又跑来找小刀了,进门一看,“嚯,这是哪个成衣铺子进货啊?”
小刀算盘珠子拨完了,站起来,问薛北凡,“唉,跟你借二十个小厮十个丫鬟用用呗?”
薛北凡点头,好奇,“要干嘛?”
“晓月,你把喜欢的挑出来。”小刀指着那一大摞衣服。
晓月抱着那条披风,指**一个小箱子,“我都挑出来了,这些都用不上的。“
“好嘞!”小刀眯起眼睛,拉着晓月上门口去了,边将那件狐狸皮披风给晓月披上
。
到了大门口,小刀让十个小厮搭台子挂好了架子卖衣服,十个小厮下山去嚷嚷,就说“北海派开门卖宝贝了,都是薛北凡喜欢的衣裳,从各地挑回来的。”剩下十个丫鬟都挑长得好看的,穿着漂亮衣服在那儿显摆。
没一会儿,北海派门口就涌满了人。
城里的大姑娘小媳妇儿都来了,薛北凡被小刀关在了院子里,让他溜达,偶尔露个面,但要那么犹抱琵琶半遮面。
这上山来的姑娘们,自然醉翁之意不在酒了,可好歹也是有头有脸大户人家的小姐,总不好说是上山来看这位新北海派掌门的,于是一个两个就开始挑衣服。小刀让那群丫鬟一个劲说这些衣服可贵了,普通人家小姐穿不起,于是那些个大小姐们挑着衣服就开始斗气,便宜的不要,转挑贵的买。
晓月披着狐皮的袍子在后头瞧着,就见小刀挎着个小箱子在那儿数银子,她收银票,两个小厮捧着个箱子装银两,沉得都直不起腰来了。
院子里,薛北凡抱着胳膊看得惊讶,王碧波端着个茶杯啧啧摇头,“哎呀,真是我王家媳妇的不二人选啊!”
薛北凡瞧瞧他,撇嘴,“她可是在给我薛家赚钱。”
两人在院中对视,郝金风蹲在一旁琢磨,“我家妹子还真挺会做买卖的啊!”
这边厢卖得都差不多了,就见从山下的路上,重华带着人走了上来,身后又是大包小包、大箱子小箱子装了几车。
“小刀小刀!”晓月拉着小刀的袖子,“重华回来了。”
小刀赶紧张望,“呦?又进新货啦?你记得晚上挑一挑,咱们明天还能再卖一天!”
晓月哭笑不得,“他会不会生气?”
小刀抿着嘴瞧她,“放心,他早不记得自己买过什么了。”
果然,重华上山还纳闷,这干什么呢,那么多人?一眼,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晓月。只见她裹着一身白狐皮,俏丽得跟九天玄女跌下来了似的,一想到这姑娘以后就归自己了,他就想仰天长啸三声
。快步跑到晓月身边。
晓月见他满头汗,伸手给他擦擦,重华立刻满眼幸福,小刀看他乐得都有些冒傻气了,摇头。
重华乐呵呵带人扛着礼物进屋去了,路过薛北凡身边,美滋滋说,“我家晓月越来越好看了!”
薛北凡和王碧波都很给面子地点头,“是啊,是啊,你真有福气……”
“重华真的没发现啊。”晓月惊讶地问小刀。
“那是。”小刀失笑,“他买东西的时候想的就不是东西而是你,自然不会记得买了什么。”
晓月嘴角轻轻地动了动,笑容淡,却甜蜜。
很快,所有衣服都卖完了,小刀让小厮们收拾东西,自己和晓月进屋数银子,一数之后,发现赚了一倍有余。
小刀抽了赚的那部分的一成,又抽了一成给小厮丫鬟们去分,晚上酒楼定大餐,其余的银子交给晓月。
晓月拿着那么多银子,问小刀,“要怎么处理?还给重华么?”
“别啊!”小刀笑眯眯,“以后你当家他当家不是一样的么,你替他存着好了,多出来的,给他买些什么呗?”
晓月心头一动,的确,收了重华那么多礼物,还没给他买什么呢。想罢,她和小刀下山赶夜市去了。
两人出门的时候瞒着众人,可没瞒过薛北凡和重华。二人故意不挑明,悄悄跟在后头,想看看俩丫头买什么去。
入夜,小刀提着个小篮子和晓月一起逛街,看了看灯火璀璨的大街,她就想,要不要也送薛北凡点什么东西呢?
只是这念头刚从脑袋里一过,小刀就用力晃脑袋,干嘛要送他东西?!
“小刀!”
这时,前方晓月叫她,“这个铺子的东西好看!”
小刀溜达过去一看,原来是一间腰带铺子,专做男人腰带的,还有各种配饰
。
晓月给重华挑了几条,小刀就瞅见了墙上挂着的,一条黑色腰带。这带子一掌宽,看面料应该是鼎好的,上下两边一圈黑丝滚边,看起来气派得很,正当中墨玉与黄玉镂空拼出了花纹,即气派又不俗气。
最有趣的是要带上的刺绣。也是黑色丝线绣的,不晃动一下还看不出花纹来,绣的并非锦绣河山也不是龙腾四海,而是几只鹧鸪,一堆乱石和一片芦苇荡,隐约似乎有只小船,穿上懒洋洋一个戴斗笠的人。和那个“不上进不正经又上不了台面”的薛二少,真是太配了。
等小刀明白过来的时候,已经拿下了腰带,问价钱,“老板,这个多少银子?”
“姑娘好眼力,这是我们这儿最好的一条腰带了,贵。”伙计上下打量小刀,嘿嘿了,“买给心上人的么?”
小刀撇嘴,这伙计嘴欠的!
“小刀,买一条不够吧?”
小刀正准备跟老板杀价,晓月凑过来,“你大哥呢……”
小刀一惊,随后跺脚甩脑袋——要死了啊,竟然想着薛北凡把大哥给忘记了!
于是,小刀挑了三根腰带,还有一根以后给他爹,开始正儿八经跟伙计杀价。
正杀得起劲,就听身后有人说话,似乎是两个女子正在讨论什么,声调阴阳怪气的,小刀和晓月听得清楚。
“唉,所以说,找个好男人重要啊!”
“就是,再下贱的出生,攀上龙凤还是能跃上枝头。”
“这你就不懂啦,还要有心计,能把握男人的心!”
“也对,不知道平时下了多少功夫呢,正经人家女孩儿未必学得来。”
小刀杀完了价钱正付银子呢,这几句话不偏不倚,“刺溜”就传进耳朵里了。
回头,小刀忍不住眯起了眼睛——哦
!冤家路窄了啊。
晓月也回头,发现就在她们身后,也有几个女子在挑腰带。站在最前面一个正专心选东西的,正是风无忧,说话的,是和她一起来的几个女子。小刀和晓月没见过,应该不是北海派的人。
风无忧那晚被马蜂蛰得可不轻,这会儿还略微有些肿呢。她这辈子都没受过这种气,可算是恨上小刀了。但正所谓咬人的狗不露齿,刚才那么多难听话,可没一句是风无忧说的,她还是一派的优雅。
回头,见小刀包好了东西正准备和晓月离开呢,便有些惊讶地问,“这不是颜姑娘么?”
那伙计挺会来事的,“二位客人认识啊?”
风无忧笑着说,“这位颜姑娘,可是北海派的客人,也就是我的客人,你们可要给她个好折扣。”
“哈哈,那是那是。”伙计乐呵呵点头,心中讶异,原来是被海派的朋友啊,刚才早知道再要高点儿价,铁定有银子。
小刀暗自翻了个白眼,心说谁要你来讨折扣?不过今天她心情好,所以也不准备跟风无忧斗气了,拉着晓月,“走了晓月,咱们吃宵夜去。”
晓月点头,跟着小刀要出门。
“唉,伙计。”风无忧身后一个女子挺有眼力见儿的,上前拉着伙计搬弄是非,“那位颜姑娘可是天下第一神偷的闺女,你可瞧瞧清楚,这收来的银子是脏银不,别图赚个钱,连身家性命都赔进去。”
“哈?!”伙计惊得张大了嘴,掌柜的也出来了,看小刀,心说,不是吧,这么好看个姑娘,竟然是个偷儿。
小刀眼睛就眯了起来。
“呵呵,姑娘。”伙计陪着笑将银子还给小刀,“要不然,我们还是不卖了,您上别处看看?”
小刀眉梢微微一挑,似笑非笑看伙计,“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伙计惊得一缩脖子,赶紧躲到掌柜身边,摆手示意,不敢了。
“唉,你说你这张嘴
!”另一个女子上前,将刚才那说嘴的女子戳了一记,“人现在早就不是偷了,那可是北海派的贵客,还是神捕的妹子呢。”
几个伙计面面相觑,觉得这关系怪,怎么神偷的女儿是神捕的妹妹?那神捕不也是偷儿的儿子了么?伙计有点好奇,打听,“哪个神捕?”
“就是……”
那女子话没出口,就感觉嘴角一麻,“啪”一声,随即眼前一黑,一个趔趄摔了出去。
伙计们惊得退到远处,小刀也惊讶,动手打人的,是楼晓月。
“喂,你怎么打人啊!”另外几个女子都去扶那被一耳光抽得七荤八素的女子。
“就是啊,姑娘家家的怎么这么粗鲁。”
那女子原本伤得也不是多重,一耳光还能抽死了不成?只是让她逮着机会了,于是就开始呼天抢地,“哎呀,我长那么大,我爹爹都不舍得打我,来人啊,我要报官,将这悍妇抓起来啊!”
伙计急得团团转,这女子是当地一个官员家里的千金,他们哪里敢得罪。
楼晓月可不吃她这套,她什么没见过,刀山火海都不怕,还怕个刁蛮丫头么?于是双眉一挑眼神一冷,“闭嘴。”
女子惊得“嗷”一声,就将哭声咽回肚子里去了,她哪儿见过楼晓月这样的女子。
伙计们也都找地方躲,这必定是个江湖人,好家伙,天仙似的一张脸,一瞪眼跟修罗差不多啊,看样子还会宰人也没准。
风无忧微微地笑了笑,“颜姑娘,这就不对了,我当你们是客人,你们怎么打我的朋友?”
晓月最不待见的就是风无忧,拐弯抹角找小刀麻烦,有什么明着来,刚想上前,被小刀轻轻一拽,拉到了身后。
晓月眨眨眼,就见小刀脸上带着好看的笑容,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便不做声了……小刀从来没吃过亏,应该会处理得比自己更好。
小刀看看左右,最后托着下巴盯着风无忧打量了起来,“呀
!”
伙计们刚刚放胆往外探个头,惊得又一缩。
小刀一拍手,满脸惊讶地看风无忧,“你是风无忧不成?”
风无忧一愣。
小刀跺脚,“我还当是刚才跟我吵嘴那个卖猪屠户家的疯婆子呢。”
“咳咳……”
掌柜的差点被口水噎死。
风无忧的脸色则是刷白。
小刀惊骇地看着她,“你怎么了你?肿得跟个猪头似的,要不是听声音,谁知道你是风无忧风大美人啊!”说着,回头问晓月,“哦?咱们刚才还说呢,那买猪头的大傻妞还上这雅致店里来买腰带啊?直接自己割张猪皮做不就得了么!”
晓月咬着牙忍着笑点头,她虽然老实,但却不是个笨的,立马明白了小刀的意思,顺着嘴说,“是哦,我刚才没认出来,还以为是今早我们跟她吵嘴,她带着一群杀猪的来找我们麻烦呢!”
“我呸!”那挨了一耳光,半边脸都肿起来的千金跳着脚骂,“你敢说本小姐是杀猪的!”
“所以说认错人了么!”小刀一脸歉意,边问风无忧,“哎呀,风老板娘,你的脸是怎么在一夜之间肿成这个样子的?啧啧,好吓人!”
几个伙计从刚才开始,就觉得风无忧似乎是有些胖,如今一看,都捂着嘴窃窃私语,的确是肿的,尤其是脸盘子。
风无忧是当惯了大美人的,被说成这样哪里受得了,她就是怕丢脸才大晚上跑出来,如今被几个伙计盯着看,气得她一张脸通红。
小刀还在一旁说风凉话,“呐,风老板,我跟你说个偏方,治脸肿保管药到病除的!”
风无忧恶狠狠地看她。
“知不知道什么最消肿?”小刀笑得灿烂,“蜂蜜呀蜂蜜!还最好是马蜂窝的蜂蜜,那个最消肿啦,你应该知道哪里有的哦?”
说完,小刀不理会气得说不上话的风无忧,自顾自挽着晓月的胳膊出门,边不望回头跟那目瞪口呆的千金小说,“你回家告诉你爹的时候,记得说今日打你的是魏新杰的妹子,可真是打错了人了,改日一定登门道歉啊
!”
说完,小刀和晓月相视一笑,出了门……抬头,就瞧见不远处的茶摊里,薛北凡和重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在了那里。翘着二郎腿正看戏,他俩一开始跟踪主要是为了好玩儿,想偷偷悄悄俩丫头买什么,顺便保护她俩安全。一见晓月买的都是男人的东西,重华嘴角都快扯到耳朵了,心里美。薛北凡原本兴趣缺缺,但见小刀挑了条腰带,也有些惊喜,这么巧,还撞上了这一出好戏。
重华摇头赞叹,“我第一次见风无忧被人整成这样,这丫头要翻天呐。”
薛北凡也笑,“所以我喜欢,活蹦乱跳的,多看她一眼,就觉得活着真有意思。”
说着,两人举着杯子对小刀和晓月抬了抬手。
晓月和小刀也有些尴尬,扭扭捏捏到了两人身边,小刀抬脚就踹薛北凡的凳子,“你在刚才不来出头?”
“哇……”薛北凡想笑,“你还用人替你出头?风无忧这辈子都没这么叫人踩在脚底下过。”
小刀仰脸,一旁,晓月给重华试腰带,重华一张脸通红幸福得像是快透不过气来了。
薛北凡瞧了瞧小刀手里几个小包,问,“买的什么啊?”
小刀扭脸看远处,忽然伸手将其中一个小包塞进了薛北凡手里,然后转身就跑。
薛北凡嘴角早忍不住翘了起来,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扯开布包一看,果然是那条腰带。笑着追上去,“唉,给我戴!”
“想得美你!”小刀赶紧红着脸跑。
重华也结了帐,搂着晓月拿着大包小包回去。
风无忧缓缓地从铺子里走了出来,看着跑远的薛北凡和颜小刀……薛北凡脸上的笑容,她从来没见过。她甚至都不知道那人原来还可以这样笑,笑得,实在是太刺眼,太刺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