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文廉这几天仿佛丢了魂,不是去卧室看看女儿,就是坐在沙发上望着那尊玉佛发呆。秦太太一脸的担忧,担心丈夫别再和女儿一样,得了什么癔症。可是好几次她要张口询问,都被秦文廉的目光给顶了回去。

她只好坐到到他身边,安慰道,“岚儿已经睡了。医生说,调养一段会好的。别担心了。”

秦文廉仍旧一动不动地坐着,也不理她。

秦太太见秦文廉半天也没反应,于是惆怅地叹口气,说道,“文廉,你在家里好好休息休息吧,你最近压力太大了。我去银行里取两根小黄鱼,家里的钱不够了,岚儿看病要花钱啊。”

这时,秦文廉突然一怔,说道,“等一等,你要去哪里?”

秦太太被他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说,“银行啊!”

秦文廉腾地站起来,说道,“走!一起去!”说着,他上楼简单收拾了一下,然后又在秦太太耳边低低地交代了几句,两人就一起出了门。

守在门外的石井和几个特务急忙跟了上去。

只见两人进了银行,待了一会儿,然后又分别叫了一辆黄包车,坐了进去。

石井吩咐身后的特务盯紧秦文廉夫妇,然后自己进了银行。

在外面监视着秦文廉夫妇的特务发现黄包车并没有走。过了一会儿,秦文廉突然下了车,急匆匆地又进了银行。那几个特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紧急情况,急忙跟了进去,秦太太趁机吩咐车夫,快速离开了。

此时,石井正向银行的前台经理亮出樱机关的证件,“我是日本军部的,这样您也不能告诉我刚才那两位在这里办了什么业务吗?”

经理看了看,一脸为难地说,“对不起,这个我实在不能告诉您,银行有义务为客户保守秘密。除非是有我们银行总部的通知,否则您拿出什么证件也不行。”

石井无可奈何,正要离开,刚刚转过身,就见秦文廉正一动不动地站在身后瞪着他,石井不由得有几分尴尬。

秦文廉冷冷地望着石井,说道,“石井先生,我来取点钱,为女儿治病。您放心了吧?”说罢,他转头对值班经理说,“请再帮我取一根小黄鱼,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情要办。”

石井又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异常,这时正好看到跟踪秦文廉的特务们进来了,突然意识到有点不对,急忙问,“秦太太呢?”

那几个特务一听,又慌忙冲出去,可是秦太太早已不见了踪影。

秦太太甩开那几个日本特务后,径直去了上海德华银行,顺利地在银行办了个保险箱之后,就急匆匆地带着保险箱钥匙离开了。从回到上海到现在,他们一家灾祸不断,几乎就没过过一天安稳日子,周围的一切让人草木皆兵。此时的她,身上带着关系他们一家性命的保险箱钥匙,心里更是异常紧张,总感觉有什么人跟着她似的,从她身边经过的每个人,她都小心翼翼地躲着,生怕出了什么意外。

好不容易走到特区法院门口,她才稍稍松了一口气,走进了特区法院。

郁国华对秦太太的突然造访感到十分意外,连忙起身问道,“秦太太,您突然拜访,不知有何赐教?”

秦太太一张嘴,就几乎要哭了出来,“郁先生,是文廉让我来找您的。”

郁国华点点头,“哦,文廉最近可好?”

秦太太终究忍不住流下眼泪,“郁先生,我们全家现在都在水深火热之中,我这次来,就是求您救我们全家的。”

郁国华有些吃惊,“秦太太,有话坐下来慢慢讲。这话从何说起啊?”

秦太太擦擦眼泪,说道,“都怪文廉糊涂,一时鬼迷心窍,跟着汪精卫搞什么和平建国,还声称救民于水火。现在倒好,军统三天两头来威胁我们,前两天还绑架了我们的女儿。日本人怕文廉投靠军统,派人整天在门口监视,稍有不慎,就可能要杀我们灭口。郁先生,现在只有您能救我们了。”

郁国华叹口气,“秦太太,并非我袖手旁观,但我只是一个法院的审判厅长,实在是势小言微,恐怕也帮不上什么忙啊。”

秦太太急忙说,“郁先生,我们只是想请您代为保管一把保险箱的钥匙。”

郁国华为难地说,“这,恐怕不太合适吧。秦太太,请转告文廉,还是让他另外找人吧,郁国华恐难当此任。”

秦太太哀求道,“郁先生,保险箱里的东西事关我全家性命,文廉说,这世界上非你他是谁也信不过的。”

郁国华一愣,“哦?我能知道这保险箱里放的是什么吗?”

秦太太犹豫地说,“这个,是一些文件,文廉的意思是不想给你添麻烦,所以您最好还是不知道的好。”

郁国华笑了,“秦太太,我郁国华从来不做糊里糊涂的事情。”

秦太太说道,“为了这东西,前些日子小女被绑架,被吓得直到现在还神志不清。对您,我们不是想刻意隐瞒,实在是有难言之隐啊。”

郁国华道,“文廉不想我知道,就说明我郁国华没有这个德行堪此重任。秦太太,您说呢?”

秦太太见郁国华不肯答应,她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是一味地流着眼泪。

这时,秦文廉推门进来,秘书跟在后边想拦着他,“郁先生,这位先生……”

郁国华摆了摆手,秘书出去了。

秦文廉看了看郁国华,又看了看太太,问道,“怎么样?东西存进去了吗?”

秦太太哽咽着说,“东西我是存到保险箱里了。可是,郁先生不肯为我们保管这钥匙。”

秦文廉一愣,上前拉住了郁国华的手,“国华兄,刚才内人可能没说明白,这钥匙就是我全家的性命。”

郁国华轻轻推开秦文廉的手,“文廉啊,你不要再讲了。刚才秦太太已经说了此事关系重大,你还是另找他人吧。”

秦文廉傻了眼,“国华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你我多年的至交啊,我们是同乡,又是同学啊。难道你能见我全家引颈待钺而无动于衷吗?”

秦太太这时说道,“郁先生刚才问及保险箱里的东西,我没有告诉他……”

“文廉,这……嘿!”郁国华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索性转过身去。他和秦文廉是朋友至交不假,可是他们现在身份立场不同,万一这保险箱里的东西……

秦文廉看看郁国华,叹了口气,“夫人,我们走吧。”

秦太太拉住秦文廉,示意他再说说好话。

秦文廉固执地扭过头走到门口,又不甘心地转过身,说道,“郁国华,我知道你自视清高,看不起我这个通敌叛国的人。但是我要告诉你,我秦文廉也是懂道义、知友情的人。今天我来求你的这件事,绝不是污你忠臣之名,陷你于不义的卖国勾当。既然你不愿意帮我这个忙,看来注定老天是要惩罚我啊。”

郁国华听秦文廉这么说,也有些于心不忍,慢慢转过身,“文廉,留步。”看到秦文廉走回来,他沉默了片刻,说道,“你保证,我如果帮了你,绝没有半点对不起国家和百姓?”

秦文廉激动地说,“我保证,此事非但不损害国家利益,而且对战局还有很大的帮助。保险箱里的东西,是可以洗清我罪名之物啊。”

郁国华听了以后,紧紧皱起眉头,思索了片刻,说道,“好吧。钥匙放在我这里,你大可放心。”

秦文廉的眼睛湿润了,“国华兄,日后我秦文廉结草衔环,定当全力以报。我能否全身而退,就倚赖此物了。你可要小心,切勿泄露风声,不然,也会连累你的。”

郁国华道,“文廉,你放心,我郁国华对朋友一诺千金,既然答应你了,就不怕危及个人生死,我只望你真能浪子回头,也不负我为你担此风险。”

秦文廉感动不已,“国华兄,真是我知己啊。”

办完了这件大事,秦文廉顿然觉得轻松了许多,他和夫人刚刚回到家门口,就见两个日本特务守在那里,于是刚刚松下来的神经立刻又绷了起来。

王保中见到老爷太太回来,脸色有些慌张,急忙迎出来说道,“老爷太太,小泉先生来了。他带了一个日本的医生,正给小姐看病呢。”原来,他趁着秦文廉夫妇不在家,急忙给小泉打了电话,让他们过来测试秦岚。

秦文廉一听,神色慌张,立刻要往秦岚卧室里走,正好小泉带着日本医生出来,与秦文廉碰上。

秦文廉不悦道,“小泉先生,您来了怎么也不提前告诉我一下。”

小泉解释道,“这位武田医生也是临时有了点空,才决定来给秦小姐看病的。”

秦文廉努力克制着自己冲到楼上的冲动,“哦,武田医生您好。小女的病?”

还不待那医生回答,小泉就抢先说道,“武田医生已经为秦小姐检查过了,他要回去分析一下,再专门为秦小姐制定治疗的方案。”

秦文廉点点头,“哦,那劳您费心了。”

“武田医生一会儿还有事,我们先走了。”说着,小泉等人离开了。

秦文廉和秦太太立刻冲进了秦岚的卧室。

卧室里,秦岚还在目光呆滞地拉着小提琴,曲调单一而忧伤。

秦文廉仔细看着女儿,“岚儿,你没事吧?他们没有对你做什么吧?”

秦岚没有反应。

秦太太稍稍放心了些,“我看是没事。”

秦文廉又看了看女儿,叹了一口气。

秦文廉家门外,小泉迫不及待地问那医生,“武田君,秦岚的病情怎么样?”

武田医生说道,“是这样,她这种抑郁型的精神病,通常会有八种典型症状,在诊断中只要病人出现两种以上症状的,就可以确诊。根据我的检查和他们家管家的口述,我觉得基本可以确诊。”

小泉想了想,继续问道,“我想知道的是,秦岚的反应有没有可能是装出来的?”

武田医生道,“这些症状人是可以装出来的。但是我刚才进行了强光照射眼球的检查,从她瞳孔收缩的速度来看,她的神经传导确实处于缓慢状态。这是人的自然反应,应该装不出来。”

小泉仍旧不放心,“那么受过特殊训练的人,会不会有能力控制瞳孔收缩的速度?”

武田医生犹豫了一下,说道,“她是喝了酒的啊,这个我真的很难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