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榭丽舍娱乐总会每夜都热闹非凡,来这里消遣的,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或者是想结识有身份有地位的人的人。
方滔像一桩闷木墩儿似的戳在舞厅角落里的座位上,他坐得十分端正,脸上也是一副十分正经的样子,与这里的气氛有些格格不入。他很想离开,可慕容无瑕说到这种地方来约会也是任务,否则别人会对他们的关系产生疑心——最近慕容无瑕总是用这样的理由,拉着他吃西餐、逛公园、去夜总会,甚至还要他陪她去买衣服首饰。不但要陪着买,还要对每一件都发表意见,方滔对这样的“任务”实在是有些应付不来,可一跟江虹反映情况,江虹就笑眯眯地说,“无瑕这孩子真是细心,你应该多配合她,否则别人一定会怀疑你们的关系。”
方滔看了一眼舞池里的慕容无瑕,她正在和一个油头粉面的青年跳舞,两个人舞跳得都非常的好,慕容无瑕故意对那青年做出一些看似亲昵的小动作,还不时看方滔一眼。方滔笑笑,他怎么会不懂?
慕容无瑕因为刚才方滔不肯陪她跳舞而故意气他呢!她想,即便是假扮的情侣,他也一定会吃醋吧?反正要是方滔当着她的面和别的女人眉来眼去,她肯定会不是滋味儿的。她和这个青年跳了会儿,见方滔一点反应都没有,心底不由冒出一股莫名的愠气。于是撇下那青年,退出舞池,坐到方滔的身边,不高兴地问,“你怎么一陪我出来玩就闷闷不乐的啊?你要知道这也是任务,你这样的表现别人肯定会怀疑的,尤其是我爹,这上海滩到处都是他的眼线,要是他知道你这种表现,肯定会觉得你不可靠,到时候安排你到码头工作的事情也就不好办了。”
方滔看了看她,没吭声。
慕容无瑕的小姐脾气终于上来了,“方滔,你干什么呀!你这是给谁脸色看啊?”
方滔淡淡地说,“我没给你脸色看,我只是不习惯到这样的地方。”
慕容无瑕道,“你不习惯也要习惯,谁让这是任务。”
方滔见她左一声“任务”右一声“任务”,不由得也烦了,“你别烦我。”
慕容无瑕看了他几秒,努力压下自己的脾气,微笑着转移了话题,“我去给你叫杯饮料。”说罢,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地呼出,这才转身离开。倘若慕容闻看到自己这个一向骄纵的女儿在方滔面前如此忍让,不知心中会是何种滋味。
慕容无瑕刚刚离开,就见一个丰满韵致的犹太女人走过来,她坐到了方滔的身边,用德语问道,“先生,你一个人吗?”
方滔立刻警觉起来,他看了看这个女人,她眉目间带着几许暧昧的风尘,似乎没什么特别可疑的地方,但他并没有立刻回答,因为出没在这种场合的外国女子,很少用德语和一个陌生的中国男子搭讪。
犹太女人继续用德语问道,“请你跳个舞好吗?”
方滔用英语问道,“对不起,您会讲英语吗?”
这时,曾经帮慕容无瑕拿过《玲珑》杂志的胖女孩走过来,用德语和犹太女人聊了几句,然后对方滔说,“先生,她只是想和你跳个舞。”
方滔很严肃地摇了摇头,“你跟她说我已经有舞伴了。”
于是胖女孩用德语说道,“他已经有舞伴了。”
犹太女人遗憾地耸耸肩膀,转身离开了,离开前,还不忘冲方滔抛下一个媚眼。方滔一直注视着这个犹太女人,只见她跟自己搭讪后并没有在娱乐会所继续逗留,而是径直走向了出口。他一边盯着那个女人的背影,一边急匆匆地站起来,对那胖女孩说,“无瑕回来后,请你转告她,说我有点事先走一步,让她别等我了。”说完,他快步跟上了那个犹太女人。只见那女人出门后,就拐进了一条小巷,石井早已等在那里。他们简单说了两句什么,然后石井拿出一沓钱递给了她。
慕容无瑕端着果汁回来时,不见了方滔,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她左右看看,对那胖女孩招了招手,“看见我朋友了吗?”
胖女孩撇着嘴,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无瑕,你的那个朋友可真风流!刚才有一个德国女人请他跳舞,他当着我的面拒绝了。可后来,人家冲他抛了媚眼,他就屁颠屁颠地跟着去了,还让我告诉你别等他了。这样的拆白党是靠不住的。”
慕容无瑕听了,舞自然是没心情跳了,冲那胖女孩甩下一句,“你懂什么!你根本不了解他,他才不是拆白党!”说罢,她甩手就向家走去,心中自然是憋了一肚子的气。
慕容闻正在和三个姨太太打麻将,吴一帆站在身后,五人其乐融融。慕容无瑕进门时,慕容闻正好自摸和牌,三姨太嗲声嗲气地埋怨,“哎呀,老爷又和了,我的月钱都快输光了。”她说完,一眼看到刚刚进门的慕容无瑕,笑嘻嘻地说,“无瑕回来得正好,你快来把我替下去吧。我都快输死了。”
慕容无瑕没好气地说,“死了活该,你自己愿意玩的。”说完,她谁也不答理,直接进了卧室。大家都愣住了,三姨太小心翼翼地说,“我招她惹她了?”
慕容闻紧紧皱起眉头,不知道女儿在外面又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情,于他而言,姨太太们不过是装饰门面的摆设,女儿才是心尖上的肉,他转身对吴一帆说,“哦,一帆,你先替我两把,我去看看。”说着,他就起身去了慕容无瑕的卧室。
“怎么了,一脸不高兴,出什么事情了?”此时的慕容闻,一脸慈父的微笑。
慕容无瑕背过身,不敢看他,“爹,没事。”
慕容闻盯着女儿,说道,“真没事?看着爹的眼睛。”
慕容无瑕站起来,跺着脚,“哎呀!真没事啦!”
慕容闻叹口气,说道,“无瑕啊,爹真恨自己老得太快了。记得以前你不高兴的时候,我就把你扛在肩膀上,到城隍庙给你买个糖人,你就咧开嘴了。现在爹扛不动你了,也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你开心。”
慕容无瑕心头不禁一酸,说道,“爹,不是你老了,是我长大了。我也没有不开心。”
慕容闻拍拍女儿的肩膀,“爹知道,女儿大了,有些心事不会跟我讲了。但是,无瑕你要记住,到什么时候,爹都是最疼你的。为了你,爹什么都愿意做。”
慕容无瑕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忍不住,小声问道,“爹,是不是男人都会喜欢很多女人?”
慕容闻略显尴尬地说道,“这个我倒没想过,不过以你爹的身份,没几房姨太太多没面子啊!是不是方滔他三心二意了?”
慕容无瑕扭过头,“借他十个胆儿他也不敢。”
“那你好好休息吧。”慕容闻摇着头出来,他太了解女儿,虽然看起来一副骄横的样子,但心底单纯善良、毫无城府,什么事情都会挂在脸上。他知道,女儿一定是和方滔闹别扭了,这个方滔,果然不让人放心。他突然想起小泉在卢光洁死那天说的话,小泉说,那个包房里可能有杀手的同谋,而且谁开的窗谁的嫌疑最大。慕容闻当时并没有留心那个窗户,但是去过那里的只有无瑕、方滔,还有一个茶水。当然,也不排除那扇窗户本来就是开着的。虽然他心中不能确定卢光洁被杀是否和方滔有关,但他觉得这个人实在不托底啊。
这时,吴一帆端着茶走过来,慕容闻说道,“你来得正好,最近你琢磨琢磨,找个合适的机会让方滔纳个投名状,然后再让他手上沾点血。”
吴一帆会意地点点头。
慕容闻刚要转身走,突然又转回来,“一帆啊,今天什么日子?我到哪个太太房里睡合适啊?”
吴一帆掐指一算,“哦,丙子日,属水。与大姨娘八字相合。”
慕容闻皱了皱眉,“到老三那儿合适不?”
吴一帆一愣,又连忙算了算,说道,“啊……马上过了亥时就是丁丑日了,到三姨娘那儿正合适。”
慕容闻立刻高兴起来,“哦,那你再陪我聊一会儿,过了亥时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