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滔和慕容无瑕从慕容府出来后,两个人默默地在车里坐了会儿。慕容无瑕实在忍受不了方滔的木讷和少言寡语,一直强忍着自己的小姐脾气。方滔似乎也感觉到了这一点,就叮嘱她自己开着车到外面晃悠一圈,在慕容闻面前做出出去约会的假象,他自己则在半路下了车,快步向冯如泰的古董店走去——冯如泰和向非艳今天去接曾奎归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了?曾奎的伤势如何了?冯如泰他们有没有发觉江虹可能另有身份?

然而一回到古董店,首先映入眼帘的竟是曾奎的牌位。牌位很简陋,一看就是临时做的,冯如泰一脸沉痛地站在牌位前,郑重地为曾奎点上一炷香,口中喃喃道,“曾奎老弟,你为国捐躯,死得其所。兄弟你泉下有知,慢走一步,说不定哪天大哥就下去陪你。”

冯如泰把香插到香炉上,继续说道,“兄弟,这香炉可是我店里最好的货色,真正的湖田窑青白釉,这也算大哥一番心意了。”

向非艳听了,走过去也上了一炷香,“曾奎,别听你冯哥哄你,他这店里根本没有一件真古董。不过他的心意是真的。我们不会忘了你。”

说到这里,小韦开始在一旁抹眼泪,五个人中他年纪最小,感情也最真。冯如泰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了几句,转身对刚刚上楼的方滔说,“你怎么才来?就等你了。”

方滔木然地望着曾奎的牌位,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更没有心思回答冯如泰的问话。小韦哭着说,“曾哥牺牲了。”

冯如泰叹口气,说道,“干我们这行,难免的。上炷香,表表心意。”

方滔走过去上了炷香,眼前不断浮现着和曾奎一起战斗时的种种过往,他爽朗的笑,憨厚的脸,和那盒充满了情谊的珍珠粉。紧接着,适才在慕容府见到卢光洁时那一幕定格在他的脑中,他对着牌位,咬着牙,低声说,“兄弟,走好吧。我答应你,一定杀了卢光洁那个汉奸,用他的血来祭奠你。”

冯如泰又安慰了几句,招呼着其他三人坐下来,说,“咱们开会。”

他边说边拿出一张秦文廉的全家福照片,逐一指给大家看,“这是秦文廉和他的老婆女儿,秦文廉是汪精卫的得意门生,早年留学日本早稻田大学学习法律,是汪精卫汉奸集团的重要人物。”

方滔仔细看了看照片,目光在秦文廉女儿身上驻留了几秒,抬起头,问,“这是我们下一个目标吗?”

冯如泰说,“没错,现在已经查明,六天以后,秦文廉将乘坐樱山丸客轮到达上海。重庆已经下了暗杀令。我们可以……”

向非艳突然打断冯如泰的话,“你确定重庆的命令是要干掉秦文廉了?”

冯如泰似乎对向非艳的疑问有几分不满,他沉吟了片刻,实话实说,“还没来得及。”

方滔一愣,怀疑地看着冯如泰,“冯老板,这是怎么回事?”

冯如泰解释道,“哦,是这样,我们小组的电台被日本人破坏了,我和非艳赶到时只得到了重庆命令的一部分。只有‘秦文廉’和‘樱山丸’六个字。秦文廉早就上了我们的暗杀名单,这次重庆又提供了他回上海的船次,虽然没看到完整的命令,但我确定,是让我们干掉他。”

向非艳马上接下去,“我不同意现在刺杀秦文廉,重庆的命令还没有完全搞清楚,一旦命令不是杀秦文廉呢?人死了可就活不了了。如果命令真是让我们杀了他,那么搞明白后再杀也不迟,我觉得还是应该先确定重庆的命令再行动。”

冯如泰想了想,说,“方滔、小韦,你们怎么想?”

方滔觉得这个重要情报得先跟江虹汇报一下,不知道组织上有没有针对秦文廉的行动,他又看了一眼照片,说,“我觉得非艳说得有道理。”

小韦还沉浸在曾奎牺牲的悲恸里,红着眼睛说,“老板,我听你的。”

冯如泰沉思了一会儿,“秦文廉这半年来,一直和汪精卫在东京与日本政府谈判,这一次他突然回来,一定是有重大变故。如果不是杀他的命令,那重庆为什么要准确地告诉我们是哪条船?我猜想,这是要我们在他到上海活动以前干掉他。这一定是暗杀命令,而且是刻不容缓的。”

向非艳还想说什么,但被冯如泰挥挥手制止了,他用命令的口吻说,“我是这个行动组的组长,我已经作出了决定,刺杀秦文廉!出事我负责。现在我们就动身,去码头踩一下盘子。”

方滔低头思索着,什么都没说,闷着头跟在冯如泰和向非艳后面上了车。

码头上人来人往,工人们吆喝着搬运着货物,有船靠岸,有船离开,有人提着行李上船,也有人招呼着亲友的名字下船,一切看起来和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但多年的地下工作经验,令方滔一眼就看出了端倪。比如,检票口边上那两个紧盯着进出码头行人的人,在人群里无所事事地游荡着的几个小伙子,他们极有可能都是日本特务。

秦文廉还有六天才到,日本人这么早就盯上了,防止有人提前混进去,这么看来,码头里面的戒备会更森严。日本人如此兴师动众,可见他们对秦文廉非常重视,这更进一步证明了秦文廉身上有着关乎国家命运的大秘密。

冯如泰把车停在一旁,说,“我和非艳进去看看,方滔,你和小韦去附近找找,看看有没有适合狙击的位置。”

方滔答应一声,四人都下了车。

冯如泰和向非艳赶上一个拿着很多行李的体面中年人,说,“先生,我们和拿船票的朋友走散了,送你进去吧。”

他们顺手拿过几件行李,三人说笑着进了码头。进了码头后,冯如泰和向非艳就混迹在等船的人群中,冯如泰附在向非艳耳边低声说,“待会儿我闹出点动静,你注意观察。”说罢,他走到暗处,隐秘地拉了一个拉炮,然后迅速离开。

只听砰的一声,码头上所有的日本特务都警觉起来,他们迅速互相看着,手伸进怀里握住了枪,冯如泰和向非艳看得一清二楚,并在心中记下了每一个日本特务的位置。

另一边,方滔和小韦悄悄潜入一条很小的通道,通道两边都是老式的仓库。方滔抬头看了看,冲着通向二层的一个铁楼梯努了努嘴。小韦点了点头,攀上铁梯,方滔则走到一边楼梯下负责警戒。

小韦爬上铁梯,到达仓库的某个制高点。经过刚才和方滔的勘察,他认为这里是一处绝佳的狙击点。小韦掀开头顶上通向天台的铁窗,刚推开,就看见一把手枪对着自己。

小韦慌忙放下铁窗就跑,三下两下从楼上下来,跑到方滔面前,“快走!楼上有埋伏!”正说着,那个日本特务已经追了下来。

方滔急忙推开小韦,“你快走,到前面拐角准备好,等我!”说罢,方滔就向一条无人的小胡同走去,日本特务紧跟其后。突然,小韦从墙上跳到日本特务身后,一刀刺进了日本特务的胸膛。日本特务一声都没发出来,就被放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