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政府的庆祝酒会上,死了那么多军政要员和日本军官,可换回来的,只是车里的两具的尸体,整个晚上,小泉都觉得自己在和看不见的敌人战斗,即便是铆足了所有的力气,也无处可使,即便是做足了完全的准备,依旧是防不胜防。

这次庆祝酒会,简直就是他从军以来最大的耻辱,此时的他,已经无瑕考虑什么“以华制华”,什么“工部局的面子”,什么“大日本帝国的形象”,更无暇顾及自己一向保持着的“猎手的耐心和优雅”以及所谓的“皇军和尊严和荣耀”,他已经完全丧失了耐心,甚至丧失了自己的准则。他的失败不仅仅是败给了方滔,更是败给了自己。

第一天一早,各大报纸的头条都是同样一则新闻,“昨夜日本庆祝酒会发生爆炸,梅甫平等多位要员遇害。两名刺客当场殒命,今日被暴尸日租界。”

小田的死给老田造成了巨大的打击,他根本无心听江虹和方滔的分析,也无心知道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漏洞,到底是谁走漏了风声,到底日本人为什么突然派人埋伏在门口。亲人惨死带给他的彻骨的伤痛,让他分不出一点精力来思考这些问题,他只想拿着枪,冲到樱机关,一枪打死小泉,以解心头之恨。

就在这时,有个工人党员拿着报纸走进来,一脸的悲愤。

老田抢过报纸看了看,再也忍耐不住,拿起枪就要冲出去,却被方滔一把拉住,“老田,冷静点。我们不能硬拼啊。”

江虹看了一眼报纸,眼睛里也泛起泪光,但她强忍着,帮着方滔一起拉住老田,哽咽着说,“老田,日本人这么做,就是盼着我们去自投罗网啊。”

老田冷静了一点,泪水泉涌般流出来,这个在码头受苦受奴役忍气吞声了大半辈子的老人,这个执行过多次危险任务从未退却过的老员,这个无数次面对敌人的枪口也从容不迫的战士,此刻匍匐在桌上,哭得像个孩子一般,“日本鬼子,他们咋这么畜生。”

江虹看到日本人的暴尸行为,也觉得难以咽下这口气。她一边安慰着老田,一边对方滔说,“方滔,你要想办法做点什么,打击一下他们的嚣张气焰。”

方滔点点头,看了看耿玉忠,说道,“我和耿玉忠去现场看看。”

租界与日占区的交界处已经围了很多群众,大家看着被绑在木架子上的尸体,又看着端着枪看守着的日本兵,都十分气愤。

这时,一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大义凛然地走到日占区一边,没有理会日本兵,上去要把小田身上的绳子解开,日本兵军官看了一眼小泉,小泉点了点头。于是那日本军官一挥手,日本兵举起枪,用日语警告着,见学生仍没理会,于是几个日本兵一阵扫射,那个年轻人躺在了血泊里。

本来都议论纷纷指责着日本人的人群,望着日本兵架起的机枪,顿然沉默了。

一大早,祝炳卿一听说日本人在租界交界处暴尸,就急忙带着人在附近维持治安,生怕发生什么骚乱,引发悲剧。他听到枪响,急忙冲过来,看着倒在地上的年轻人,气愤地对日本军官说道,“你们这是干什么?凭什么随便杀人?”

日本军官无赖地道,“这是在我的地盘上,我没看见有人杀人啊。”

祝炳卿低声警告道,“你们这样闹下去会出事的,赶快把这几个尸体弄走。”

日本军官傲慢地说,“对不起,我没接到让我们撤走的命令。你最好管好你们支那人,如果有什么人不要命地冲过来的话,我的子弹还有很多。”

祝炳卿见和日本兵讲不通,转过来看着越围越多的老百姓,一脸的无奈,他只好尽最大的努力,让巡捕们控制好群情激愤的百姓。

一个巡捕一边拦着百姓,一边满头大汗地说,“祝探长,小鬼子这套名堂要搞到什么时候啊?再这样下去,咱们可快顶不住了。您看看这老百姓,越来越多了!”

祝炳卿,“顶不住也得顶,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让老百姓冲过去。”

一边是日本兵在工事后面举枪戒备,一边是沉默的中国百姓。

方滔带着摄影箱,和耿玉忠站在边界不远处的拐角,仔细观察了一下周围的情况。

方滔低声问道,“都看清楚了吗?”

耿玉忠点了点头,两人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方滔拎着摄影箱向旁边的楼顶爬去,耿玉忠则迂回到日占区的一方,他看了看暴尸的现场,走进了另一座大楼。

方滔悄悄上到楼顶,装好驳壳枪,匍匐在楼上,瞄准着暴尸现场的方向,然后他拿出一面小镜子,对着日占区方向,反了反光。

已经上到顶楼的耿玉忠看到方滔用镜子发出的信号,连忙从挎包里拿出了两个大的卷轴,绑在了楼上,然后迅速地撤离。

方滔从瞄准镜中看到耿玉忠已经撤离,估摸着他已经下了楼,这才瞄准了绑在卷轴上的红色蝴蝶结。只听“砰砰”两枪,两条巨大的条幅从日占区的大楼上垂下来,上面用凌厉的大字写着,“壮士殒命拒倭寇,好凭血债索河山。”

租界这边的人群中顿然爆发出一片掌声,就连巡捕们也情不自禁地跟着群众叫起好来。

日本人转头一看,立刻慌了手脚,那日本军官立刻令人去撕条幅。

一直坐在车里等到“大鱼上钩”的小泉听到枪响,又看了看条幅,然后抬头望了望租界里的大楼,大叫道,“是狙击手干的!”

说着,他走下车,一路寻找着掩体,来到交接处,找到祝炳卿,说道,“有人躲在你的租界里向我们这边开枪,祝探长您不会不管吧?”

祝炳卿转头四下看看,装糊涂道,“哦,有这样的事情?在哪?那么远的距离,怎么可能?”

小泉怒道,“祝探长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了,请您立刻追查,马上制止。”

祝炳卿微微一笑,说道,“小泉先生,这个事情我很难办啊。首先,你们日本士兵枪杀了中国学生,我在现场交涉,你们的军官以日本占领区的事情我们租界巡捕无权过问为理由,拒绝了。如今你们日本租界里响了枪,又要我在我的地盘上找凶手。我怎么听得有点糊涂啊!”

小泉恨恨地说,“如果你不查,那好,我人都带来了,我们自己搜!”

祝炳卿大喝道,“那不行!”

小泉已经愤怒到了极点,直接掏出了手枪,“为什么不行?”

祝炳卿道,“万一你随便打死两个中国人,然后说他们就是枪手,怎么办?这可是要惹起事端的。”

小泉说,“不管怎么样,如果再发生这样的事,我拿你是问!”

祝炳卿指着自己的脑袋,道,“毙了我也没有用。我觉得尽快解决事端才是最重要的。”

小泉道,“那你说怎么解决?”

祝炳卿,“马上让尸体消失,平息民怨。”

小泉道,“祝探长,我既然把尸体拉到这里了,总不能让我再弄回去吧?”

祝炳卿道,“好,您只要把您的人撤走就好了,那几具尸体就交给我吧。小泉先生,我这已经是尽了力了。”

小泉咬牙切齿地点了点头,“好。”